陆羽受伤的右手按指纹锁,指腹轻轻一触,力量就透过手掌压过来,肿起来的地方一阵酸刺。
“滴嘟”一声——
耳畔响起锁在门里齿轮转动的声音。
陆羽换到左手抓住门把手,把右手藏到腰后,调整几次呼吸,最后深吸一口气,元气满满喊:“ta da i ma! ”(日语罗马音我回来啦)
门把手才转了一半,就自己往下沉。门就从里边推出来,小谢站在那条射出客厅灯光的门缝里,有一丝丝冷淡地说:“o ka e ri!”(日语罗马音你回来啦)
小谢眼睛下垂,目光很快扫过门把手,擦过陆羽的手,定在地上。
陆羽顺着他的目光盯着自己的球鞋,问:“干什么?”
“没什么。”小谢慢慢退进客厅里。
陆羽的身体靠在门框上,向后折起一条腿,用左手手指钩掉球鞋后跟,踢掉鞋后,用已经脱掉鞋的脚把另一只球鞋也钩下来,蹲下来,把东倒西歪的球鞋塞进鞋柜。
等在玄关的小谢盯着陆羽的一举一动。
陆羽抬头,皱眉,问:“到底干什么?”
小谢说:“还以为你永远不会自己放鞋。”
陆羽“切”了一声,嘟囔:“我又不是托儿所里的小孩。”
陆羽从小谢身边走过,对方突然抓住她的右手手腕,将她拽了回来。陆羽像是蛇一样“嘶”了一声,脸因为疼痛而变形。
小谢动作柔缓了些,抬起陆羽的右手小臂,手腕处又红又肿,像八十大寿宴席上才能见到的那种小寿桃。他很仔细地看了陆羽的右手,又不死心地看了看左手,最后才把目光重新落在伤处,问:“你们是打了一架?”
陆羽说:“给我揉揉。揉舒服了告诉你。”
五分钟后,陆羽坐在沙发上,手搭在小谢手掌心。小谢用陆羽父母去年从泰国带回来的青草膏揉手腕。这期间,陆羽就将靶场发生的事七七八八告诉了小谢。
小谢修长的手指一边在陆羽手背上揉圈,一边说:“所以,下场游戏你要我装睡几分钟,放陈弦接触我的‘企鹅’?”
陆羽说:“一场游戏会有三个钢琴师。目标不是你的‘企鹅’,是另外两个钢琴师。但也必须让你的‘企鹅’一起受到攻击。你懂吧?最好不要被猫头鹰法庭察觉。万一被发现,三个人里边就我们没中病毒,就等于直接告诉他们,是我们干的。”
小谢仿佛是无心一问:“陈弦的技术怎么样?”他的手指忽然重了些,压着一个点的淤血揉。
陆羽“嘶”一声,用左手打他的肩膀一下,“轻点。”她抬头盯着小谢的脸,“我怎么觉得你在生气啊?说话怎么——透着一股山西味。”
小谢问:“山西味是什么味?”
陆羽说:“老陈醋味啊。”
小谢挂起一个微笑,“没有。是你自己吃错了东西。”
这还不是生气?
陆羽认定,小谢就是在生气。
总不见得是因为她见了陈弦,她不是事先报备过了嘛?
还有其他什么事?
实在想不出来啊。
陆羽说:“事后,你只要把陈弦植入的小东西查杀掉就可以了。他会潜伏在另外两个钢琴师的机子里。不做任何动作,只是潜伏,等待最合适的机会。我想这对于联盟的成员应该只是一项简单的任务。他技术最起码是合格吧。”
陆羽顿一顿,眨眨眼,说:“先说好,把你‘企鹅’里的东西事先清理一下。该删的删掉,改移到硬盘的移到硬盘。别得被陈弦‘偶然间’发现什么秘密,回头说我男朋友是个变态。叫你谢老师。”
“没有那样的东西。”小谢的手没有停下,动作越发娴熟,“以后有没有就不好说了。”他头微微一抬,凉凉的目光扫过来,“没准你喜欢呐。”
陆羽老脸一红,半天没吱声。
她肯定想过啊。
两个人一起看小电影的话,这是多有情趣的事情!
还可以有样学样。
她才不信,他不想。
陆羽沉默的期间,小谢的手指越发熟练地揉着伤口。最后,小谢竖起她的手掌,他的手指从她分开的五指间插进来,一只手与她十指交握,轻轻往上一掰,另一只手抚摸她空余手的指骨,在无名指处反复摩挲,他的手指在她指尖穿来穿去,玩了好一会儿才问:“还疼吗?”
陆羽猛摇头。
小谢松开陆羽,“去洗澡吧。身上一股烟味。”
陆羽小跑着进浴室,把自己剥干净以后,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儿。她咬咬牙,脸皮一厚,打开浴室的门,把脑袋塞进门缝,单一颗脑袋露在外面。客厅里找不到小谢,她膨胀的胆子一下子又缩回去,正想把头伸回去,就听到小谢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飘过来:“没拿衣服吗?”
“叮铃”一声——
是冰块沉在液体里撞击玻璃杯的声音,同时伴随冰块细微的碎裂声。陆羽现在屏着呼吸,对声音格外敏感。小谢慢悠悠把可乐放在餐桌上,转过身来,靠在桌上,清澈如水的眼珠子柔和地盯着陆羽。
陆羽吞咽口水,极轻极缓地问:“我只是想问问——要不要一起呀?”
小谢干干脆脆说:“不要。”
“你确定?”陆羽把门缝拉大一些,身体钻出来。现在,不只是脑袋在外面,脖子和锁骨都在外面,长卷发一绺绺缠在脖子上,她撩了一下,露出白净的皮肤,眨眨眼睛,“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
小谢刚才揉手的手指搭在玻璃杯上,夹起给陆羽准备的可乐,仰头喝了起来,他的喉结在脖子上滚上滚下,像是浮在水里的随波而荡的小球。陆羽觉得,他就是用喝可乐遮掩真实的欲、望。他喝完可乐,还不忘对陆羽说:“一会儿,再给你倒一杯。”
陆羽说:“你下辈子都一个人喝可乐吧。”
陆羽说完,把门“嘭”地一关,走进淋浴房,打开花洒,仰头,让温度适宜的水打湿脸和头发。水汽氤氲,热气爬上玻璃淋浴房。陆羽很小心地听着门那边的动静。她都把头发洗好了,门那边还是安安静静,连只鬼也没有!
不仅要他下半辈子一个人喝可乐。
今晚还要赶他去隔壁房间睡。
嗯,就这样决定了。
陆羽给身体打好泡泡,才冲了半分钟的水,从花洒里落下的水就变冷,水量也逐渐变少,直到一滴都没有。陆羽反复开关几次,真的没水了。
砰砰砰——
这个时候,浴室的门被敲响。
小谢的声音传来:“陆羽,物业来通知,这幢楼的水箱堵了,他们关闸抢修。可能暂时没有水了。你洗好了么?”
陆羽不搭理小谢。她把头发挤干水,拢到一边的肩膀上。她打开淋浴房的玻璃门,伸手去够放在篮子里的白色浴巾。
“陆羽?”
“我进来了?”
门被小谢推开。
“干嘛!”陆羽的手指刚好碰到浴巾,快速一抽,用浴巾挡住身体的重要部位,朝小谢瞪眼,“出去!”
陆羽听到小谢缓缓地沉了口气,然后,呼吸又急促起来。
小谢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陆羽再瞪小谢一眼,“干什么?你已经被剥夺和我洗澡的权利。判处一个人喝可乐有期徒刑五十年,外加,今晚自己睡自己的床。出去!出去!出去!”陆羽从淋浴房跨出来,水珠子顺着她的小腿肚滴滴答答淌了一路,用手掌压在小谢胸口,将他往外推。
“警察味还是很重。好好洗洗。”
“没水了!”
“等一等。不急。”
小谢抓住陆羽的手腕,另一只手向下一拉,一寸寸抽掉了浴巾。陆羽没有做多少抵抗,她拉浴巾的手还肿着,一拉就松。
“你——流氓!”陆羽被浴室里散出来的水汽弄得晕乎乎的,脸也被蒸红,“你不是挺能忍的吗?”
“医生的话我们总要听的。”
“那现在是在干什么?”
“想忍。好像又不行。”
“不给。”
“这次我小心些。我保证。”
“你求我。”
“怎么求?”
“跪下来吧。”
陆羽也不知道水是什么时候来的。等她意识到水从花洒淋下来,因为水太凉,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陆羽嫌刚修理好水箱里的水太脏,躲着水柱挪。她被抵在另一边。上次喝醉酒被热水烫到的地方是大腿内侧,她曾用小镜子看过,长了条蚯蚓一样的疤,那道难看的疤此刻正在被牙齿咬。酥酥麻麻。
陆羽一时兴起,扭了一下淋浴阀门,将大花洒变为小花洒。她手持小花洒,把水冲到跪在她身前的人的脸上,像小朋友手里的水枪滋他。小谢呛了口水,咳嗽,报复性地咬得更深、更用力。陆羽又是哼哼又是笑。
全套下来——
这哪里是小心些。
根本都是些边缘性的性/行为。
他给么想给,又怕闯祸,被医生骂,怎么克制怎么来,却又把对方的情绪推到最高处。凉水都浇不灭。本来说好他求她的,被他一抚弄,又换回她来央求。
“有水。润滑的。应该没事。”
“不行。听医生的。”
“我都站不稳了。”
“我来抱。”
“你到底听我的还是听医生的?”
“都听。谁有理听谁。”
“你就是单纯想欺负我,又不肯负责。”
“宝宝,把脚打开些,别jia、那么紧。不然,真就很难负责了。”
“你混蛋!我再也不让你碰我一下。”
“宝宝,嘴张开。”
“不给亲。”
“那就吹吹。”
“别吹耳朵,痒!”
“嘴和耳朵选一个。”
“你给我揉了那么久手。我来给你揉。好不好?”
这样一来真就比真做一次还累。陆羽被小谢擦干身体和头发,卷在浴巾里,抱到床上。她已经觉得自己累到不行了。她趴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听到小谢问:“生日礼物喜欢吗?”
草(一种植物)!
生日礼物!
怎么把礼物忘记在更衣室了!难怪今天小谢奇奇怪怪的。
他们两个根本不在一个生气频率上。
陆羽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含糊说:“你送的,我总归喜欢的。”
渣女——
陆羽你就是个渣女!
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和骗小姑娘上床有什么两样?
陆羽身子一卷,把自己塞到小谢怀里,拱一拱,拱得他心浮气躁,没有心思再去想生日礼物,“我怎么就遇上个长得这么好看又特别会挑礼物的弟弟了呐?”
“陆羽——”
陆羽捂住肚子,可怜兮兮道:“肚子疼。都怪你。我要睡了。”
明天——
明天一定要把漂亮的小蓝盒子拿回来。
哄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