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音音坐在餐桌前,慢悠悠地吃着酒店专供的早餐,手边的咖啡还冒着热气。
对面坐着还没睡醒的温楠,她头顶竖着几撮呆毛,配上她双手撑眼帘的钓鱼状,有种冒傻气的可爱,哪还有半分狐狸美人气场。
透过客厅的落地玻璃看向窗外,满城的太阳,灿烂得让人提不起精神,时音音的小脸不着痕迹地皱了下。
——南湖的秋天真的太热了。
“楠楠。”
时音音抬腿自桌下轻踢了她一脚,“你还去不去的?”
“哎呀…现在才八点好吗。”温楠放下撑眼帘的手,起床气极盛地冲她嚷嚷道:“你是去看别墅,又不是去看男人,着什么急啊。”
说完又改成双手捧脸支在桌上,干脆闭上了眼睛。
“那你继续睡吧。”时音音喝了口咖啡,起身的同时敲了敲桌面,“我先走了啊,老师最近咳得厉害,下午我得去他那看看。”
“时音音,你有劲没劲啊。”温楠烦躁地在她身后喊,“我有说不去吗,人中介现在都还没上班好吗……我还没化妆……哎!等等我……”
南湖十里槭坐落在南郊,距离熙澜地酒店有近六十公里的路程。
昨晚睡前,时音音在网查了下十里槭,才知道它是南湖的顶级别墅区。
据说小区里种了上万棵枫树,延绵数十里,是南城独一无二的奇景。
而南湖的枫树基本长在高山上,寻常是见不到的。
十里槭能成功种移植上万颗枫树,可见楼盘的开发者对枫树的执着。
别墅区很大,两侧延绵的枫树枝叶繁茂,枝头相依,像把无边的拱形巨伞。
阳光透过绵密的玛瑙红叶,斑斑驳驳的散落在林荫道上,时音音开着车行驶其间,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楠楠。”时音音轻点刹车,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一旁的温楠,“快醒醒。”
被打扰了睡眠的温楠,不耐烦地侧了下身子,“别吵,我再睡会。”
“快到了,别睡了。”时音音再次拍了下她的胳膊,“你睁眼看看,看这里像不像我们高中后面的那片枫林。”
温楠悠悠睁眼看向窗外,迷糊的意识在慢慢回笼中。
几秒后,她的眼睛明显地亮了起来,“Whoa!我这是在做梦吗?”
“你还别说,这还真有点像我们高中校园的那条枫林道。”
温楠清醒了过来,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是哪啊?”
“十里槭。”时音音说,“一会帮我多拍些视频,老师最喜欢看枫红了。”
“放心吧。”
温楠的起床气终于顺了下去,端起手机开始拍摄,“保证大片给白老呈上。”
两人也默契地各自欣赏起了窗外的风景来,谁都没再说话。
二十分钟后,时音音将车停在了C区09号别墅的门前。
中介早就在门口等着她们了。
刚下车,一位穿着正装的男士便笑着迎到车前,“您好,是时小姐吗?”
时音音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
平头,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个子不高,气质憨厚,年龄大约30岁……
“音音。”
温楠凑近她的耳边,明显的失望,“我肯定,我那天看到的人不是他。”
直觉也告诉时音音,这人不可能会是送她海螺珠的人。
时音音朝对方礼貌点头,“您是陆先生?”
“对,是我。”陆先生点头的同时朝右侧的别墅指了指,“这个就是你们昨天问的那栋别墅了。”
“先进屋吧。”
时音音点头说“好”,而后挽上温楠跟着他走进了别墅。
前院的右手边种了棵很大枫树,树下摆了把原木色的秋千藤椅,满地的枫红。
阳光炽热,旁边鱼池里的锦鲤都躲在了树荫下,悠闲地摆动着尾鳍。
鱼池上有座小拱桥,对面是凉亭,亭子的中央摆了个正方形的石桌,再往里还种了一颗很大的樱桃树,但树上已经没有樱桃了。
满园的月季开得极盛,就像是主人从未离开过一般。
院内的每一处景致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从进入别墅看到的第一眼,时音音就喜欢上了这个房子。
“时小姐,二楼的露台,它是一个……”
“陆先生。”时音音打断了中介的介绍,“这栋别墅我租了。”
“签合同时,麻烦您准备好业主的房产证原件。”
一旁低头玩游戏的温楠,一听她这话立马关了手机,将她拉到一边,又看了眼身后的中介,低言,“时音音,你怎么回事啊,傻了巴叽的的冒傻气呢?”
“且不论这儿的租金多贵,这离医院少说也得有四十公里吧,你至于为了个找不到主的海螺珠,这么破财劳力吗?”
“你要实在想知道业主是谁,让你二哥找人查查不是分分钟的事么。”
“跟这个没关系。”时音音说,“我喜欢这里。”
“你别跟我二哥说这事啊,我不想一点小事就惊动他们,至于海螺珠的事,静观其变就好。”
“不是,你……”
“好啦,就这么定了。”
时音音就拉上她朝中介走了去,“陆先生,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您这边准备好签合同的资料,直接联系我就好。”
中介满口答应了下来,高兴得都合不拢嘴了。
知道的是他租出去了一套别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卖了栋别墅呢。
从十里槭出来后,温楠在去老师家蹭饭和回酒店补觉间,选了后者,随后中途独自打车回了酒店。
到老师家时刚过正午,时音音前一秒按密码进了前院,后一秒就听到了老师爽朗的笑声自正厅传来。
家里来客人了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时音音穿过前院进了大门。
“老师,我回来了。”
时音音边说边把包放在鞋柜上,脱下高跟鞋,换上了阿姨早就为她准备好的兔子拖鞋,然后穿过门口的楠木雕花屏风来到正厅。
下一瞬,时音音就愣怔在了原地。
不远处,正厅靠窗的围棋桌旁,贺时桉与老师正盘腿坐在蒲团上。
他们沐浴在窗边散落的阳光里,和谐得似一对父子般。
自老师生病后,她已经很久没见老师这么开心过了。
视线忍不住地偏向贺时桉时,时音音的内心忽而有一瞬的柔软。
“啊。”老师满脸开心地盯着棋盘,头都没抬一下,很是敷衍地应了声,“给你留了饭,我们都吃过了。”
“……”
时音音心里突生的杂念被老师的“无情”掐灭。
就……很想给老头翻个白眼。
时音音心里的小人在使劲地戳老头的脑袋,不动声色地在心里一边戳一边叨叨:“好啊,你个坏老头,连你也折腾我,是吧。”
“现在是怎样,您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时家有多恨嫁女儿么,还有,你是刚有新人就要忘旧人了吗,不仅吃饭不等我,现在还要无视我是吧,哼…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哼!”
小人戳完,时音音才注意到贺时桉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集了几秒,贺时桉朝她微微颔首,而后慢条斯理地将指尖的黑子落定后,才再次偏头朝她看来,“好久不见,时小姐。”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刚才好像看到了男人唇角翘了下。
但转瞬又消失于无。
时音音红唇淡抿,“贺先生,我们昨天才见过,不算久的。”
“俗话说得好。”老师将手中的白子落下,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复又看向贺时桉,“时桉啊,该你了。”
时桉?
上回见,老师还是称呼他为贺先生。
这才过多久,就叫得这么亲热了?
时音音的脸莫名有些热,下意识地又看向贺时桉,对方也在看她,脸上还带了点笑,像是在回应老师的话一样,却也没再有其他的肢体动作。
这个反应很微妙,有顺意老师心意的尊重,也有对暧昧进退有度的分寸感。
综合三次见面来看,时音音承认,不论从哪方面来说,这位贺先生都符合各大豪门世家的联姻条件。
这样的人又怎会缺女人,甚至飞蛾扑火的都大有人在。
时音音扔下一句“我去吃饭”便急急地转身,而后迅速进了厨房。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逃避些什么。
正吃着阿姨给她热的菜,耳边又传来老师的笑声,估计是又赢了。
老师的围棋是她教的,六年了,依然菜到无法形容,但是又菜又爱玩。
平时但凡有空,总要拉着她下几盘,但次次都是他输,现在有贺时桉陪他下棋,倒是无往不胜了。
也不知道老师是不是在故意装傻。
毕竟贺时桉那样的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样子,区区围棋又怎么可能难得到他。
时音音把所有的菜吃了个遍,每个菜都尝了一嘴,但是没吃米饭,她觉得自己最近有点长胖,想减肥。
听老头笑得越来越得意,时音音放下手里的筷子往外面正厅走。
许是阳光迷了眼,又或许是窗边的那张侧脸与季星野太过相似,时音音那压制多日的情绪忽而失控。
“蔡阿姨。”她朝正在收拾屋子的阿姨喊了声,“我今晚要吃白鳝。”
说到“白鳝”二字时,她还特意咬重了音节。
阿姨“嗳”了一声就去厨房准备。
时音音说话时,始终注意着贺时桉的神色,可她什么异样也没看到。
是没听到吗?
想到这,时音音慢悠悠地走到老师身边坐下,又故意重复了一遍,“老师,我们今晚吃白鳝,好吧?”
说话间,时音音的余光一直锁在贺时桉的脸上,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异样来,可是并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
年少的季星野怕蛇,哪怕听到“蛇”这个词,他都会下意识的躲避。
连同似蛇的白鳝,他也是避之不及的,更不要说吃了。
这张脸和季星野太过相似了,除了右眼角没有泪痣,除了气质不同。
以至于每次面对他,时音音都得极尽克制,不然她真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是她第二次朝贺时桉伸出试探的触角。
第一次是问他——贺先生爱吃樱桃吗?
年少的季星野爱特别爱吃樱桃,可贺时桉给她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的。
只是这一次,她竟不似第一次那般的坦然,试探的触角才稍稍伸出,她就似怕疼般地缩了回来。
“你安排就好。”
老师专注于棋盘,依旧没抬眼,“对了,时桉为了感谢你昨天给他看病,今天特意给你送了你最喜欢吃的帝王蟹过来,晚上,你多吃点。”
帝王蟹?
直到这时,时音音才想起昨天贺时桉在微信里说,今天要请她吃海鲜的事。
昨天医院的那场见面虽是老师促成的,可如果他不想,自然也就不会有后续。
今天,他又主动送帝王蟹上门。
所以,他到底想干嘛?
时音音抬眼看向对面执黑棋的男人。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贺时桉落子的同时也抬眼向她看来。
窗边阳光斑驳,晃得人眼睛疼,时音音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眼前的这张脸,是贺时桉,还是季星野。
那一瞬,时音音像是鬼迷了心窍般,缓缓开腔,“这位先生,你是喜欢我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谁浪高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