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破烂烂的桌椅不足以阻拦两个班值日生合力布置好科技楼新增考场的决心,在从南到北地挨个检查一遍、又从前往后地把缺了腿儿的椅子从考场座位搬出来之后,路铭航终于发自内心地舒了口气,把隶属于二班的洗脸盆往晏俞辞手里一塞。
“晏哥,我任命你为临时值日组长,实验室那边就交给你了。”
还在帮江佑撕透明胶带的晏俞辞:“?”
路铭航不由分说地把他往门口一推:“就剩最后一节课了,这边的考号没粘完,我走不开。”
晏俞辞觉得他此番举动略有些熟悉,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
直到看到手里拿着座位考号的江佑也紧随其后,茫然地被路铭航一把推到自己身边,他才想起来,上回月考在外面分担区扫落叶的时候,路铭航也是这么把他推到江佑跟前的。
晏俞辞:“……”
此时非彼时,晏俞辞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点儿,答应道:“行吧,那我和江佑去把实验室简单擦擦。”
“谢谢晏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路铭航双手合十鞠了个躬,“还有林子浔他俩,你也一起带过去,人多好办事儿。”
晏俞辞点头:“成。那我们走了。”
他答应得太过爽快,江佑直觉有点不太对劲,但是问起来的时候晏俞辞又不肯多说,只是笑。
几乎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的江佑难得因为好奇吃了瘪,始终惦记着这人答应路组长时,往自己这个方向意味深长地看的那一眼。
得益于江佑不同于往常的的刨根问底,晏俞辞这份好心情直持续到下楼,一行人站在化学实验室的门前。
晏俞辞没做他想地上前推了下实验室的门,没推动。
“……”不能这么倒霉吧。
找不到第六考场的往事历历在目,晏俞辞不信邪地用力又推了推。
还是没能推动。
这一幕和先前楼上的找考场实在太过相似,站在他身后等了半天的林子浔:“晏哥,你不是说今天是个好天气,特别适合大扫除吗?”
有幸耳闻晏俞辞水逆程度但一直没能亲眼目睹的路人同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江佑别过头,右手握拳抵在唇边战术性地咳嗽一声。
晏俞辞忍无可忍:“你不许笑!”
江佑火速整理好表情,一本正经道:“我没笑。”
晏俞辞:“……哈。”
真是男朋友的嘴,骗人的鬼。
再倒霉的人这么接二连三地水逆都会有脾气,何况晏俞辞这种本就阴晴不定想一出是一出的,当机立断地放弃了借钥匙走正门的选项。
林宣委说得好,以晏俞辞的运气,去办公室找老师,万一老师正好下班走了呢?
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晏俞辞不相信玄学,但是相信数学概率论。
他绕过江佑,只身来到走廊里与教室相连的高台窗户旁。这种窗户因为主要起到的是通风作用,所以基本不会上锁,但是因为高度原因,其攀爬的难度也显著提升。
晏俞辞踮脚看了两眼,果然是一台子的灰。
空手爬上去要么报废校服上衣,要么就报废校服裤子。
晏俞辞站在原地罕见地沉思了几分钟。
江佑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主动开口道:“要不换我……?”
晏俞辞:“没你的事儿,边去。”
想在男朋友面前炫技的江佑肉眼可见的低落:“哦。”
“晏哥,为了咱的校服着想,要不然你还是别爬了。”
林子浔站在旁边一脸担忧,“大不了换我去办公室——”
她话说一半,就见面前的人伸直胳膊,虚虚地丈量了一下实验室窗台距离走廊地面的距离。
随即轻巧地后退助跑几步,手一撑脚一蹬,转眼间整个人已经利落干净地翻了上去,稳稳蹲在了实验室近六尺高的窗台上。
“……借个钥匙。”
林子浔勉强把自己的后半截话说完,瞪着眼睛问:“晏哥,你一顿咽几个猴子啊?”
还半蹲在上面,认真找实验室里面合适落脚点的晏俞辞:“……”
许是借力点选得好,他身上只有拉链处的右侧衣角不可避免地蹭了些灰,在校服干净整洁的蓝色里显得尤为显眼。
江佑把视线从晏俞辞沾了灰的校服边角默默移开,等再忍不住去看时,又发现实验室的窗台上早已没了这人的身影。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门锁“咔嗒”一声,被人由内至外的轻轻推开。晏俞辞倚门而立,做了个请进的迎宾手势。
“特别特别牛逼的,这个——哎呦!晏哥别推我。”
最后进去的同学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没等伸手对功臣比个大拇指,就被晏俞辞无情地拎进了实验室:“快点儿,早干早完事。”
江佑因为第一个进去,所以免遭晏俞辞拎领子版的催促毒手,但是也因为过早进去没有准备,反倒被实验室里到处弥漫的大量灰尘呛出来了几声咳嗽。
“……没事吧?”
晏俞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侧,距离近到几乎是肩靠着肩,“这边很久没收拾了,灰尘确实是有点儿呛鼻。”
“没事。”咳嗽过后的嗓音还带着点哑,江佑强行把嗓子里的痒意压了下去,闷闷地回。
他还是头回踏进临水一中的实验室,虽然并不是以上课做化学实验的名头。这种体验很新奇,硬要很不恰当地说,就好像街头流浪汉免费给布粥施道的人打白工一样。
各个同学很快分好了工,擦桌子的擦桌子,擦器材的擦器材。晏俞辞递给江佑一块儿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拽出来的抹布:“给,我们去擦试管架。”
江佑顺从地点点头,跟着他绕过满是灰尘的实验桌,两个人在几排生了锈的铁架面前顿住脚步。
“这是……胶头滴管?”
初来乍到的前市里学生从面前的滴瓶中缓缓捏起根形状诡异的东西来,语气有点不确定。
晏俞辞从他手里接过来,举在视线水平位置处眯着眼睛看了看。
他盯着胶头滴管老化破损的胶头和被不知名精装粉末堵塞住的滴管,迟疑地点头:“感觉像。”
“别问我,我也没来过这里做实验。”
江佑随手又拿起一个已经漏了底,看不出原本样貌的类长方体玻璃瓶:“……那这个呢,是量筒吗?”
“你们这个实验室,”他谨慎斟酌了下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不那么阴阳怪气,“是专门建来为了给你们搞自习大扫除活动锻炼身体的吗?”
晏俞辞:“……”
晏俞辞:“其实也可以这么说。”
实验桌另一头的林子浔专注干活,没能听见他们之间关于学校实验室建造目的的深入讨论,手里的抹布在桌子上只擦了不到半个来回,就已经变得看不出原本颜色。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把手里由白转黑的抹布扔在了空水盆里:“晏哥,帮我接个水呗。”
实验室的水池临着试管架,晏俞辞一边应着,一边遥遥地把二班贡献的洗脸盆从她手里接过来,放在水池里,对着水龙头的旋转开关端详片刻,随即试探性地伸手一拧。
……几秒钟后,只听得夹杂着无数气体杂音的尖锐爆鸣声倏地从水管里炸了出来。
生了锈的褐色污水应约而至,惯性使然地如同烟花绚烂般乱七八糟到处喷溅,威力不逊于夏天学校对面街上二十块钱一把打折促销的机关水枪。
躲闪不及因而首当其冲被实打实喷了一身锈水的晏俞辞:“……”阿门。
站在他身后不过一尺距离的江佑也没能逃脱此等灾难,也成为了受害者之中的一员。
因为离得远而只有脸上被溅了几滴水的林子浔:“……对不起,晏哥,我不该叫你去接水的。”
晏俞辞直觉她下一句不会是什么好话,果不其然:“你都这么倒霉了,再叫你干别的简直是火上浇油。”
晏·都已经这么倒霉·俞辞:“……”
寡言少语的江佑及时插进话来试图打圆场:“咳,那个,这栋楼里有洗手间吗?想清理下衣服。”
“有吧。”林子浔果然被拐走了话题,她探出头去门外瞧了一圈,随后伸手往走廊指了个方向,“出了实验室然后往左拐,走到头儿就是。”
“好。”江佑道了谢,反手拉着晏俞辞不由分说就往实验室外面走。
力道不大,但是晏俞辞没反应过来,险些被他扯得一个趔趄:“?”
他的脸依旧板着,但是心里却微弱地升腾起了个问号。
……这人今天吃错药了?
晏俞辞没能get到江佑的心理活动,被愤怒冲昏的头脑难得有些琢磨不透的晕,直到前面的人扯着他绕过走廊拐角到了这层楼的卫生间。
科技楼向来风格统一,无论是第六考场里残缺的桌椅还是实验室里落灰生锈的试管架,抑或是卫生间里干涸多年的水龙头,都有它自己的道理。
“……”江佑左手还牵着对方的手腕,腾出右手来沉默地把拧不出水的水龙头关上了。
周围弥漫着灰尘与铁锈掺杂而成的混合气味,墙壁之间的设施陈旧老化,仿若从未有人踏及于此。
“妥,咱又白来一趟。”晏俞辞摊了摊手,“反正快放学了,回家再洗也差不多。”
“……这种倒霉的事我都习惯了。”
“我不习惯。”江佑倏地抬头,直愣愣地打断了他,“晏哥,我不习惯。”
他在对方的怔愣里很轻地垂下眼来,声音轻而微:“……我会心疼。”
晏俞辞被他短短两句话砸得有些头脑恍惚,巧舌弹簧如他此刻也没能想到什么有效词句来安慰自己的小男朋友。
他对旁人之事向来看得透彻,但是放到自己身上,却有一种当局者迷般的茫然无措。
“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你别……”
晏俞辞干巴巴地出声安慰,话说一半又觉不妥,改口道,“别担心,虽然有点玄学成分在,但是过了今天就好了,我保证。”
“过了今天,那明天呢?”江佑直直地盯着他,语气里带着点不由分说的强硬,“晏俞辞,你为什么总是要主动把自己放在危险的境地里?”
他突然伸出手扯向晏俞辞虚虚盖住手指的袖子,因为动作太过迅速以至于对面没能及时躲闪,宽松的校服衣袖猝不及防地被人掀了上去,露出白皙手腕处一道细长的洇血伤口来。
……明显是在方才翻窗时被锋利的边口划伤的。
江佑压着自己几乎满溢的情绪,胸腔上下起伏,克制怒火般紧着嗓子问:“你以为我没看到?”
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众人面前蒙混过关的晏俞辞:“……”
不带伤的另一只手腕已经被人死死地攥在了手里,晏俞辞头一回觉得自己有点玩脱了:“那个,江同学,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江佑抿着唇,语气很冷,“解释你每天的冒险行为吗?”
“……”晏俞辞试图狡辩的话在对方强装平静却又透着一丝脆弱的表情里溃不成军,“不是,我没有。”
面前人的眼圈已经隐隐有了发红的趋势,晏俞辞恍然想起两个月前的那场烧烤聚餐,他在餐馆的卫生间里撞见自己久等不来的人。
那个时候的江佑浑身是伤,分明主动向他的肩膀靠了过来,却又将他割据在外不肯多说。
过去与此刻交叠重合,晏俞辞莫名带入了自己当时无处安放的担忧,以至于如今的罪恶感猝然放大,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正面的解决办法苦思不得,他心里一动,倏地想了个法子——
几秒钟后,攀着肩膀的主动献吻被人轻飘飘地仰头躲了过去。
江佑掐着他的下巴将危险距离分开,喉结滚了滚,嗓音略有些发哑:“晏哥,别作弊。”
正有此意的晏俞辞:“……”妈的。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实实在在地泄了气,刚想举手认输,发誓自己以后做事一定先跟男朋友汇报的时候,对面又主动凑了过来,在他的耳垂处轻轻落下一个吻。
温热的呼吸在耳廓很痒地剐蹭而过,晏俞辞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叹了口气。
“这次就原谅你了。”他听见江佑低声说道,“……下不为例。”
2024/3/1
这个月!一定是很勤奋更新的一个月!加油啊啊啊啊啊(滚来滚去)
下个元宵节之前肯定能写完!!但是这章竟然写了四千……啊啊啊我整齐划一的三千字(抹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一些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