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 第11章 动态平衡（三）

“插科打诨”这词本身就和江佑不搭边，更甭提借机谈个风花雪月人生理想。

晏俞辞为自己刚出口的鲁莽后悔了一瞬，甚至还开始考虑起了“加入旁边那两个人已经上升到损爹骂娘的战场”的可能性——

老袁站在一班和二班的队伍末尾，远远一招手。

“负责给老师献花的同学，现在都随我来。”

晏俞辞临到嘴边的瞎掰拐了个弯儿：“……走吗？”

江佑低声应了一句，跟着周围人站起身，也没提刚才那句无头无尾的搭话。

晏俞辞松下心来，安安稳稳地跟着母鸡领崽儿似的长队伍走了。

没再回头看人。

江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用舌尖很轻地抵了下上颚。

然后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神色如常地跟上了队伍。

老袁把几十个工具人领到了南楼的西墙根。

说是西墙根其实并不恰当——准确来讲，应该是西·花团锦簇·墙根。

晏俞辞被繁杂浓郁的混合香气扑了个严实，下意识打了个喷嚏。

向来沉默的江佑忽然在他身后停下脚步，一反常态地开了口。

“……花粉过敏？”

“啊，不是。”晏俞辞揉了下鼻尖，没怎么在意地回了一句，“就是味道有些浓。”

江佑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几十个人在老袁的监视下规规矩矩地按顺序拿了花。

轮到晏俞辞的时候，面前连着三大束都是荧粉配色，好不喜庆。

晏俞辞：“……”

这人要非到一定程度，真就连暗箱操作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呗。

不过好在后面的人铁定也和他是一个命运——

晏俞辞想了一下江佑本人和荧粉色的适配程度，心里忽然就敞亮了。

“敞亮”在半分钟后碎到连渣都不剩。

晏俞辞看了看江佑手里捧着的的复古风牛皮纸包装，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荧光色塑料糖果纸，脸上缓缓打出来一个问号。

江佑言简意骇地解释道：“有个女生说她不喜欢这个颜色。”

“……”晏俞辞麻木地一点头，“哦，知道了。”

.

距离正式的献花环节还有几分钟的空余，两列人站在指定的候场位置，闲到蛋疼地数起了花的品种。

玫瑰。满天星。马蹄莲。

晏俞辞刚数到第三样，就听见前面有人扯着嗓门子问：

“这个大绿叶子是啥啊？”

晏俞辞也跟着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花。

然后就对自己的知识盲区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这啥？”

孤陋寡闻的晏姓同学伸手揪了下里面细长的配叶。

“散尾葵。”

后面有人低声接了一句。

晏俞辞下意识跟着答案一回头：“不是吧，这你也知……”

“下面，有请各位学生代表，为全体教师献花。”

猝不及防被话筒抢了风的晏俞辞：“……”花。

滋哇乱响的电流威力真的不可比拟。

两列“送花使者”应声而动，踩着操场中间的红毯往教师席走。

排在晏俞辞前面的同学昂首挺胸地走到一半，被“红毯”上压着的横木跘了个趔趄，手中悉心呵护的捧花差点变身成天女散花。

周围的学弟学妹齐刷刷把视线投了过来：“？”

主席台上坐着的领导们不忍直视地别过头。

晏俞辞跟着他受了一波充满关切的注目礼，有种自己下一秒也得摔个狗啃地的错觉。

好在接下来的半截路都平安无事——

晏俞辞按序排到了左边教师席的第二位，面前坐着一个年轻苗条的漂亮女老师。

好像是负责学生团籍方面的，姓徐。

晏俞辞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捧花，又看了看面前的娴静美女。

……所以运气这种东西还真就是讲究个玄学。

晏俞辞稳稳当当地接了一圈的慕羡目光，站在原地等电流大爷的第二步指令。

下一秒，他看见有个老师从第二排拎过来只凳子。

晏俞辞：“……？”

漂亮年轻的徐老师贴心地往右边挪了挪椅子，让出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位置。

刚从厕所回来的男老师客客气气地谦让着坐下了。

“……”

晏俞辞的目光缓缓从男老师的标准地中海发型上擦了过去。

他现在站在了两人中间。

捧着一束花，站在，两个老师，面前。

……救命。

秉公无私的主持人没理会这边预热着的修罗场，按部就班地开始了死亡宣判。

“请各位同学在此刻将手中的花束献给你面前的老师，并饱含深情地齐声念出感谢词——”

晏俞辞：“……”

晏俞辞木着张脸，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

然后果断地在“美女”和“地中海”中做出了抉择，把怀中的烫手山芋往左边一递。

给了年轻温柔的小徐老师。

“地中海”脸上喜气洋溢的笑容一僵：“……”

晏俞辞眼观鼻鼻观心地跟着大家一起弯腰低头。

“老师！您辛苦了！！！祝老师节日快乐！！！”

他面前的两位老师：“……”

谢，谢谢了。

.

再见到江佑已经是五分钟以后。

晏俞辞被迫和两个老师合影留念——一个老师手里抱花，一个老师手里抱他。

旁边同学闲来无事往这边瞧了一眼，险些笑到当场昏厥。

“晏哥，还是你厉害啊。”

典礼结束之后，一群人咋咋哄哄地围了上来。

“出手一送就是俩老师，牛逼。”

晏俞辞：“……你妈的，闭嘴。”

周围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顿时变本加厉地混成了一团。

“……”

晏俞辞麻木地转过头去找江佑：“你中午有什么安排吗？”

江佑正靠着墙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稍稍抬了下头：“嗯？”

从晏俞辞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锁骨上方红了一片的皮肤，显得有些骇人。

晏俞辞一时忘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不是……你脖子怎么回事？”

江佑低头看了一眼，语气没什么变化。

“花粉过敏。”

从小到大和“过敏”二字没沾过边儿的晏俞辞明显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之前这人无厘头的问句，直接给气笑了。

“江佑，你牛逼。”

“……”回应他的是对方惯有的长久沉默。

晏俞辞混迹学校多年，也算见识了各式各样的同学，心机婊有，高段位绿茶有，爱不讲道理动手的也有，这种一言不合就变成锯嘴葫芦的倒是头一回碰着，活生生把人憋了个半死。

晏俞辞再一次认命般地接受了落败事实，把心里那杆子来路不明的郁气压没了，而后捏着眉心道：“等着，我去给你买药膏。”

江佑猛地抬起头，落到对面的视线莫名带了点儿重量。

晏俞辞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学校对面就有药店，五分钟我就能回来，你又不用等太久。”

这句话江佑没来得及回。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话里的可信度，少年长腿一跨，直接越过他往远处的校门口跑，路过北楼的时候还急匆匆错过了几个跟他打招呼的相熟学姐。

江佑没有当代高中生大多沾着的近视毛病，所以才能一直看着这人跑出校门，穿过马路，又跑进药店，最后拎着袋子推开药店的玻璃门。

就像一组很长的电影镜头。

镜头里的人拎着药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瓶水，絮絮叨叨地对着江佑重复刚才药店老板的话。

“这个是吃两粒，另外那瓶要是不严重的话，一片就够了。如果现在痒的难受，就涂这个。”

晏俞辞颠了颠手里的药膏。

“有看不见或者够不着的地方，我可以帮忙。”

江佑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声音都哑了半分：“不用了，多谢。”

晏俞辞没再强求，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顺手接过这人脱下来的校服外套。

那上面仍然残留着些方才蹭上去的浓郁花香，晏俞辞皱了下眉，出声问道：“你这衣服上是不是也沾了花粉——”

他抬头的时候，对面的涂药进程才刚到一半。

领口被江佑向下拽了几分，松松垮垮的坠着，漏出大片泛红的皮肤来，黏白的药膏涂在上面，又被他用手指缓缓推开抹匀。

……

冲击感过于强烈，导致晏俞辞一时忘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江佑沉默着上好了药，像是在道谢和请人喝奶茶之间反复磨娑了几遍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多少钱？我转给你。”

晏俞辞没反应过来，实打实懵了一阵才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带手机，你也不用和我拎得这么太清。”

江佑张了下嘴，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来。

“下午还有校庆表演，”晏俞辞拍了拍他的肩，“你要是真感谢我，就早点儿回家吃饭睡觉，下午好回来给咱们班节目加油助威。”

—

晏俞辞拎着校服刚进家门，就闻到了厨房熟悉的排骨香味。

探头一看，他爹仍然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脚不沾地，旁边的锅里炖着排骨，手里还在打鸡蛋。

“回来了？你先等一会儿，我今天下班有点晚，菜还没做好。”

“没事儿，”晏俞辞边换鞋边应了一声，“学校下午搞校庆活动，今天我不着急。”

“我记得咱家有烘干机——”晏俞辞把江佑的外套扔进洗衣机里点了个速洗，然后在偌大的房间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半天没找着他想要的东西，“我妈放哪儿了？”

“……烘干机？”晏父在做菜的间隙仔细翻找了一遍久远的记忆，“那玩意儿不是被送人了吗？你妈说反正咱留着也没什么用。”

“？”晏俞辞一阵窒息，又回头看了看在洗衣机里翻滚着的校服外套。

洗衣机适时发出“叮”的一声，表示它已经把这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湿湿漉漉，可以拿出来晾了。

晏俞辞：“……”

晏俞辞：所以江佑真的没有两套校服对吗。（开始绝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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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动态平衡（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