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绒恍惚地睁开眼睁,白光在她的视野里破碎又聚拢,最后朦胧地拼接成韩奕的模样,流泪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她过早地睡着了,因此错过了他昨晚发的所有消息。
醒过来时,她就已经被一整个按进他的怀里了,哨兵吻着她,力道不似以往那般温柔。滚烫而急切的气息将她包裹,荒芜的精神力感知到了熟悉的雪松味,他的信息素不再清冷,像是煮沸的水一般灼烧翻涌。
顾小绒被烫地瑟缩了一下,这让他停下了动作。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韩奕吻着她的后颈,高挺的鼻尖轻轻扫过那里的肌肤:“还是吓到了……”
“我不该离开的,对不起……”
他稳了稳呼吸,这才缓缓与她拉开一些距离,他注视着她哭到红肿的眼睛,深色的黑眸浸着温润的水光。
顾小绒摇摇头,伸手搂住了哨兵,他的肩太宽了,以至于她甚至无法完全抱住。
她害怕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她的世界曾经在他离去的那一刻分崩离析,那时的创痛太深,时至今日也无法愈合。她也害怕他完美无缺的温柔面具,她知道这段时间他几乎扮演了一个完美的爱人,可那并不是真正的他。
韩奕是一把过于锋利的刀,稍有不慎便会将她碰伤,可她已习惯了拥刀入眠,她无法失去他,无论是他转身离开还是收起锋芒。
可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因为韩奕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也终于摘下了那幅完美的面具,激烈的情绪从裂开的缝隙中渗透出来,痛苦、懊悔、担忧、思念与渴望剧烈地碰撞在一处,黑曜石般的眼睛被炙烤得湿热发烫。
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他终于回来了。
顾小绒闭上眼,轻轻吻向韩奕的唇。
她一直是那个唯命是从的优秀下属,所做的一切只有本能的承受与服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
微凉的空气陡然升温,哨兵冷冽的面容被热汗浸湿,眼角已沾染了一层薄红,许久之后他才缓缓松开手,她白皙的下颌已经被摁出了嫣红的印记。
冷色的黑眸恢复了些许神志,韩奕轻轻按住顾小绒的肩:“你身体还没恢复好……”他用低沉沙哑的气息艰难道:“我不能……我会弄伤你……”
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将他的目光遮挡。
顾小绒的呼吸也缓和了下来,那支按着她的手实际上没有任何力气,她望着他,轻声问道:“这是命令吗?”
哨兵黑色的瞳孔骤然紧缩,他在寂静中被五雷轰顶。
不,不是的……他望着她,用他的眼睛回答着。
在咫尺之隔的眼前,顾小绒被清澈的晨光笼罩,仿佛含苞待放的百合。他望进她湛蓝的眼眸里,视线在交汇的瞬间烈火燎原。
苦苦压制的理智惊天动地的崩塌,秩序与控制灰飞烟灭,积郁已久的火山终于爆发开来,地底深处的板块剧烈碰撞,迸射出炽烈的岩浆。
在剧烈的风暴里,她微末的精神力与他再次连接,他们的灵魂被嵌合到一处,灼烧战栗、深度共鸣。
迷蒙中,顾小绒感觉到自己被放进了温热的水里,毛巾轻柔地擦洗过她的面颊与发丝,她沉沉地闭上眼。
再次醒来是在床上,阳光亮烈明媚,窗外传来微风与树影的摩挲声,她看了看空荡荡的手腕,发现情侣手环已被取了下来。她的目光随后落到了床头的电子日历上,毫无意外,她又昏睡了一天一夜。
身体仿佛灌铅一般沉重,几乎动弹不得,她整个人像是被撕开了来又拼合到一处的破布玩偶,浑身遍布着骇人的青紫与红痕。
顾小绒静静注视着天花板,与韩奕的亲密从来都充斥着过载的痛苦,可她仍旧甘之如饴。这是她第一次向他索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那一刻如此不顾一切,只想拥有他、或者被他拥有。
身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药膏味,有些地方甚至包好了纱布……她被照顾得很好,看上去情况尚在可控范围。
几乎是在她醒后五分钟,韩奕便打开了卧室的门,他甚至来不及在床边坐一会儿,就匆匆关门下了楼。不一会儿,一份散发着浓郁香味的奶油蘑菇汤就被端到了她的面前。
她昏睡了太久,几乎失去了身体的感知,在小口喝着汤时,疲倦与饥饿的感知才渐渐从身体中恢复。
“慢点吃。”韩奕擦了擦她的嘴角,将碗收走,她还不能吃得太多,需要循序渐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照顾已经轻车熟路、得心应手。
吃饭花费了顾小绒相当一部分的力气,躺也躺得累了,她便将手一伸,抱住丈夫的腰撒娇。韩奕背对着她坐在床边,看上去像是在默默生着气。
“别生气了。”她抓了抓他的腰间,柔软的针织睡衣覆盖住流畅的肌肉线条,她很怀疑韩奕到底有没有痒痒肉。
“没有生气……”哨兵闷闷答着,按照丈夫从军十年的自律与整洁,被她弄得一塌糊涂的军服和沙发,应该都已经被妥善清洗晾晒好了。
“哦……”她正准备将手缩回去,却被韩奕一把握住,上将的面容又恢复了平日的冷峻,顾小绒便又将自己重新缩回了克己复礼的躯壳,她倒也不是一直胆敢这样挑衅他。
“你这是……从哪里学的?”狭长的黑色双目朝她望过来,韩奕的神情似笑非笑,让她分辨不清他是不是真的动怒。
她那时大概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以至于过了那阵劲头自己回想起来都会头皮发麻。
“不喜欢的话,以后不会了……”她小声嗫嚅着,试图将手收回来,却被禁锢得更紧。
上将扣住那双作乱的手,稍一施力便将始作俑者带进了怀里,顾小绒浑身僵硬、心跳如雷,直到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吻了吻她的鬓发。
“没有不喜欢……”韩奕轻柔地抚摸着爱人,从额角吻到眉梢,直到很久后,怀里僵硬的身躯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怎么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是一点都不经诈,明明这么怕自己,当时又是怎么敢叛变的……上将心情复杂。
顾小绒缩成一团,安静乖巧地蜷缩在他的怀里,目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哨兵觉得自己的心抽痛了一下。
“不要害怕我,也不要压抑自己,可以吗?”他将下颌放到她的肩上,吮吸着她的气息。
“可是,你不也一样压抑着自己吗?”许久后,顾小绒轻声开口。
她的回答在韩奕的预料之外,他很少显露自己的情绪,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去解释。
“因为你觉得自己做得不好,是这样吗?”顾小绒靠在他的怀里,温声说道:“你觉得自己的生气、内耗和占有欲都很不好,所以将所有的坏情绪都收起来了。”
说完后,她轻轻挣开韩奕的怀抱,温柔地捧住他的脸,与那双清透的黑色眸子静静相对。
“可我不想要你完美。”顾小绒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管是你生气还是内耗,那都是你的一部分,我喜欢的是你原本的模样……我只是希望你在气过之后可以和我沟通,让我更了解你一点。”
韩奕听着爱人的剖白,白皙的耳尖浮现出一丝绯红,他低垂下目光,握住顾小绒的手。
“那你呢?”韩奕闭上眼,将顾小绒的手心贴在微凉的唇前:“在你的心里,到底是把我当成爱人,还是……长官?”
他艰难地说出那个词,目光浮沉在晦暗与光明的交界。
“你……真就那么在意吗?”顾小绒也是从这时才明白,对于她而言近乎于完美的回忆,对于韩奕而言只有不得已的痛苦。
他需要压抑自己的感情、承担责任、隐瞒真相,将她推到很远的地方。因为身份与职级的差异,她将永远恭敬地守望他、忠诚地执行他的命令,他们彼此之间横亘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河流。
也许如果没有爱上她,他也不会如此痛苦。可是他到底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会累、会流血,被装载在胸腔中的心脏也是血肉做的,会一样感知到疼。
他被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标签,是帝国的上将、三军的统帅、是战争英雄、是黑暗哨兵、是战争兵器,可唯独不是他自己。他终其一生都在奉献,被铁律般的规则与命运束缚,十余年戎马倥偬、九死一生,到最后渴求的不过是平凡的生活与她的爱。
在她的面前,他丢弃了世间所有的浮名与污浊,那颗无坚不摧的心第一次感到了疼痛与怯懦。他想要她爱他,就像天下任何一个妻子爱着丈夫,一个女人爱着男人。他不要她离自己这样远,他不要她小心翼翼地做那个中尉,让他重新回到枷锁中。
所以,请你爱我。
韩奕紧拥着爱人,眼角发红。
等到雨季终于结束,罗赛利亚也完成了安防的重新部署,解除了戒严。湛蓝的晴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勾勒在横斜的枝头,那棵树在连绵的暴雨中凋零了叶子,花苞在那之后重新缀上了枝头。
这是顾小绒第一次和韩奕一起观看庭院中盛放的樱花,原本她的精神图景也是樱花树,现在也算是补全了遗憾。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她和韩奕相拥而眠,纷飞的绯色樱花在寂静中簌簌飘落。
在她的怀抱里,韩奕睡得安稳深沉。他现在可以每晚睡着6小时,午后再睡着1小时,科林将登门体检的时间调到了半月一次。
睡醒后,韩奕也仍旧埋在顾小绒的怀里,轻轻蹭着她,像是一只正在撒娇的巨型猫科动物。
他们的审批流程已经走到了最后的环节,还有三天就可以正式批下来,而他们也早已规划好了去泽卡旅游的路线。
南方投降后,帝国投入了巨大的费用修缮被炸毁的城池,泽卡的地理位置举足轻重,除了修缮几乎成为废墟的旧城以外,还在旁边修建了一座条件优越的封闭城市。至于旧城区,已经被开发做了艺术区,来自全国的文艺青年和艺术家都在朝着那里汇集,最近也刚好有大型的艺术展览。
公会也终于公布了好消息,新分化的S级哨兵平稳地渡过了危险的分化期,也成功匹配了向导。现在帝国拥有了两位在役的S级,虽然无法与曾经的顶峰相比,也算是现阶段不错的成绩了。
“说到这个,我原本想问你来的……”顾小绒缓慢地挪动着腿,不希望自己看上去太过明显,在前一晚狂风暴雨的情事后,她直到现在才能勉强下地。
“你真的……不需要向导吗?”她问得犹犹豫豫、脸颊泛红。如果不是想要精神疏导,那他在床上让自己死去活来的意义在哪里,不就是为了最后那一小段强行精神连接么。
“嗯?”韩奕目不斜视地撑住了顾小绒摇摇欲坠的步子,他有些疑惑地望着她,深黑的眸子明净而透亮:“我只是单纯地想要抱你而已。”
“说什么呢?!”光天化日的,顾小绒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她条件反射地想把手抽出来,却被哨兵死死拽住。
“我是说……”韩奕无视了小鸟无谓的挣扎,将她的手贴到唇上:“我不是想要向导……”
“我只是想要你。”
“流氓!!”
(番外:热潮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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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番外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