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第3章 艳阳

窗外的香樟树势头正旺，只是沁香的花有了落败的迹象。

附中每年开学都要早一个星期，古朴的校门外早已提前立起高考的红榜，新生家长总是将梧桐大道围得水泄不通。

A班正畅聊的热闹，阮枝前排的女生叫傅思莹，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葡萄大的眼睛正泛着兴奋的光芒。

刚才和阮枝搭过两句话，小姑娘很热情，有点自来熟。

傅思莹猛的转过头，看着阮枝。

“阮枝，你看《甄嬛传》没？”

乔盏和她隔着一个过道，少女抄作业的手一顿，立马撂下。敏捷的凑过来，“我知道我知道！”

阮枝不怎么追剧，只是听过名字，于是便被两个女生夹击，火热的介绍内容，她大概听明白后，总觉得这主角也不幸福。

“那她真的开心吗走到这一步田地。”

傅思莹还没有回答，就被一道清爽又带着磁音的声音打断。

“同学，麻烦让一下，谢了啊。”

教室里还剩几个空位，但是座位是班主任排的，阮枝并未问乔盏身旁的同桌是谁，却没想到是江群见。

她轻声说“不好意思”，起身让人过去，其实那边的过道也可以进，但是被几个书箱堵住去路。

头顶传来声音，“我这不才到，小事儿。”

阮枝没再回声，低头看着桌子上的书。

江群见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到来影响到她们的聊天，于是起身喊着那堆乱七八糟的书箱的主人，往外走。

阮枝趁着她们聊天的时候，往后门看去，余光里，少年正侧目同身边人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勾唇一笑，那样子又吊又不正经。

她回神不再关注，而乔盏也开启了新的聊天内容。

A班班主任四十出头，还是年级上的物理备课组长。个子中等，笑起来脸上总会有很多褶子。

谭波抱着课本和几份文件，慢悠慢悠的走进教室。

阮枝余光看着江群见回到座位上，与他同行的男生低声私语，阮枝听见姚易明说，“估计牛肉面要讲好久的废话。”

她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谭波，老“谭”牛肉面，没忍住勾唇。少女套着宽大的蓝白校服，窗外微风一吹，额前掉下的一缕发丝跟着轻轻舞动。

江群见转眸才发现这同桌是那天酒吧拉小提琴的姑娘，思索半晌，记不起人的名儿了。

他没再多想，懒散的从抽屉里掏出一支笔。

阮枝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尖微微泛白。谭波扶了扶眼镜，小小的眼睛微眯，装腔作势的咳了几声，让众人集中注意力。

“今天就算开学了啊，你们那些违禁品，收一收啊。”他讲完这句话，抬起那标准的搪瓷茶缸，上面还有几个掉色的字——劳动最光荣。

见他喝了口茶，又接着说，“咱们这个大班级昂，从今以后就定型了。知道大部分人的假期作业是不会认真写的，所以，”他话锋一转，“傅思莹，你待会儿把物理作业收起来，找几个人帮忙送去保安室卖了，不值几个钱，但总比丢了好，收入班费。”

阮枝对这个举动并未惊讶，之前她去办公室就听到过老师商量卖假期作业。

这时，她看见江群见从一堆书里精准抽出物理作业，翻开书页，穹劲有力的写上大名。

谭波眼睛挺尖，“诶诶诶，江群见，卖都卖了，还装什么样子啊。你小子肯定又没写！”

写不写倒无所谓，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爷该学的内容都差不多了，反正横竖都是第一，浪费时间的作业他还不如不写。

江群见倒没停下，只是写完抬头看向谭波，“别介呀老师，总得让这书有个归属嘛。”

谭波倒没计较，瞪了他一眼，又开口说，“九月末的音乐节，知道大家都很期待，我本人是非常鼓励大家劳逸结合的。但是，咱们班呢，作为学校重点，成绩最重要。”他声音慢，又抑扬顿挫，阮枝还不大适应。

见他又喝了口水，脸上少了些褶子，老谭缓缓说，“你们要准备的我不拦着，不过假期没好好做作业的，你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恢复状态。各位都是以前其他班的翘楚，不管怎么说，我相信你们都有那个能力做好，所以，从现在开始，打起精神，好好学习！”

他视线扫了一圈，笑着说，“同时，也期盼，各位同鄙人一起度过未来漫长而又艰难的两载岁月，拼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下一秒，他收起脸上的笑容，平声说，“行了，上课！”

阮枝翻开书，视线落在教室的时钟上，希望这日子快一些，又希望这日子慢一些。

她在纠结什么呢？

阮枝轻叹一口气。

回过神，摒弃杂念，又开始了寻常的一天。

……

……

直到下午放学时，她也没和江群见讲过一句话。

阮枝被这想法一惊，加快了收拾书的动作。她背上书包去到后门等待乔盏，听见空荡荡的走廊传来阵阵回响，“江群见，麻利点，三号场！”

乔盏出来后挽着阮枝的胳膊下楼，她不安分的脑袋左摇右晃，突然发出一阵感慨，“我听说江群见家是京北的，他家应该挺有钱。”少女没察觉到身旁的人略有一丝不自然，阮枝心跳总是不受控制的莫名加快。

乔盏长长叹气，“你说这种天之骄子怎么不能是我呢~老天爷~你不公平~”

阮枝被她这乱七八糟的音调逗笑，“大小姐，要不要想想你也算个天之骄女了成吗。”

乔盏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她又是家里的独生女，人还长得漂亮，其实已经赢过很多人了。

乔盏笑眯眯的拉着阮枝走，“我这种含金量比较低的小骄女也想考年级第一呀，那不得帅爆了。”

阮枝点头附议，目光看向最里边的篮球场，又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傍晚的夕阳莫名带紫，橘黄的色调下染出不一样的光晕。

教学楼里还传来阵阵歌声，在夕阳西下的好天气里，阮枝突然觉得，有时候，青春也很简单。

或许就是那么一个背影。

或许就是那么几个乐调。

……

……

姚易明被江群见完虐，躺在场上死活不肯起。边喘粗气边说，“你不是还差个人嘛那乐队，小爷我没什么特长，但弦乐还真会那么一点。”

江群见闻言一笑，桃花眼闪着点光，“就你那点技术含量，别吓到观众才好。”他倒不是看不起姚易明，只是侥幸听过他吹拉弹唱那么几次，真折磨人。

姚易明也知道江群见想夺冠，“那你倒是问问阮枝啊，她可是大家心里的音乐女神，再告诉你个秘密，”他爬起来，指了指少女的背影，“咱们学校的那些艺术老师，特喜欢这姑娘。”

姚易明的小姑是学校的老师，上一次音乐节，大家就见过阮枝弹钢琴，他后来才听小姑说，这姑娘舞蹈也挺好，从小到大就浸泡在艺术里。

只是可惜，这姑娘不喜欢那些，就钟爱小提琴。

虽然秉持着公平公正，但这姑娘往哪儿站都像是个冠军的主。

江群见顺着姚易明的手看向附中大门口，纤细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中。

阮枝，这回他记住了。

江群见捞起一边的校服外套，拍拍姚易明的肩，“成，走吧。”

姚易明看着这人一米八几的个子，忍不住吐槽，“ 不是，你就没有什么缺点吗？像我这种宽容的人都那么嫉妒。”

江群见脚步一顿，勾唇，不轻不重的踹了姚易明一脚，“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也别给我贴，走了。”

……

……

阮枝回家后，才发现文敏给她发过两条信息。

［妈妈：国庆去爷爷那里，我没时间，老爷子想你了。］

半个小时后，文敏又发了一条。

［妈妈：没钱和我说。］

阮枝仰头呼出一口气，半晌，她低垂着眸，白皙的手指缓缓地打出一个“好”，又轻轻的点了发送。

她回到房间，看着书桌上甜蜜的照片，阮锺文高大伟岸的身影永远被定格照片里，永远被定格在过去。

阮枝缓缓蹲下去，声音里终于夹杂着些许哽咽，“爸爸，我好想你。”

大家都说阮枝令人羡慕，有一个舞蹈家妈妈，却没人知道，她还有一个因公殉职的爸爸。

小那会儿，文敏总希望阮枝走自己的路，强迫着她练芭蕾。每每这个时候，阮锺文就会温声阻止，笑眯眯的说，“咱们枝枝啊，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那会儿她还没发现文敏似乎是不大喜欢这场婚姻的，后来她才明白，阮锺文的温和中全是包容。

从阮锺文去世那天起，她的生活就真的只剩孤零零了。

阮泓书虽然对她好，但老爷子一向公平公正，不偏不倚，更多的是对她这个孙女的遭遇痛心。

这个世界上，把她当作唯一的爸爸，早就倒在那场手术台了。

阮枝其实不想难过，她知道阮锺文不想看到她困死在这些地方。但是，每次触及到文敏冰冷的语言时，她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不喜欢自己。

尤其是在阮锺文去世后，文敏想把她寄养在二伯家时。那一幕幕戏剧的生活场景，让阮枝真的觉得，自己像一个皮球，被别人踢来踢去的。

除了阮锺文，没人会要。

她伸手抚摸着照片，半晌，敛眉起身向外走去。

院子里的小朋友正嘻嘻哈哈的玩捉迷藏，这些热闹，总会给她心间剜上一刀。

生疼。

这些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铺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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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