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伙的时候,姚易明几个人已经醉了。
本来这群人就叽叽喳喳的,现在更是一个人一秒有十句话。
阮枝记得江群见也喝了一点酒,但他现在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他的酒量应该很好。
一群人陆陆续续离开后,原本热热闹闹的巷子逐渐恢复了安静。
或许是因为前两天下雨,路边的梧桐现在已经掉落许多。
但没有记忆里的枯黄,仍然带着一点绿。
阮枝安安静静的走在他们后面,看着前面几个人东倒西歪,江群见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却还是稳稳的扶住他们。
她还以为,这个夏天真的还没有结束。
……
……
放学后。
阮枝收拾好行李,爷爷派来的人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半年没见,李叔鬓角的白发也多了一些。
阮枝记得小时候和爷爷待在一起的那年,李叔看起来也很年轻,和爸爸一样。
如果阮锺文还在,应该也长白头发了吧。阮枝悄悄想。
和李叔寒暄了两句后,汽车就已经启动。
文敏恰好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封闭的汽车内铃声显得格外明显。
李叔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阮枝,小姑娘神色平平,没有任何情绪。
心里不免叹气。
“妈?”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好像被放大,车里一清二楚。
“嗯,你出发了吗?”
文敏的声音不是温温柔柔那一类,阮枝也不是。
两个人的声线都相较清冷。
“在车上,李叔来接我了。”
“这种事不用麻烦你爷爷安排,下次自己提前安排好。”
阮枝“嗯”了一声,敛眉看不出情绪。
李叔听得很清楚,心里也不是滋味。
后面两人又讲了几句,最后文敏又说,“想好学校了吗?”
阮枝哑然,半晌,她说,“去英国吧。”
那头的人不再多说,其实目的只有这一个,前面的聊天都是托词。
李叔想起小时候的阮枝,长得很漂亮很可爱,水灵灵的大眼睛总是带笑,周围的人都说她是小公主。
后来总是因为文敏闷闷不乐,大家都没放在心上,只当小孩子心性,因为妈妈忙,闹脾气了而已。
等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以后,老爷子也没办法了。
后来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阮锺文去世以后,那一个月,老爷子和文敏相处的并不愉快。
阮枝每次都躲在角落里,静静看着。
文敏想让她住在阮家,大家自然同意,但是阮枝那会儿却悄悄跟老爷子说,她不想当成皮球被踢来踢去。
最后,阮枝开始了一个人的独立生活。
如今每一次见面,都能直观的感受到她的成长和沉默。
李叔真是觉得造孽,让孩子一个人承受这些。
阮枝不知道他的想法,但是阮枝也清清楚楚的明白,爷爷肯定会知道的。
……
……
京北。
骊山别院。
这个地段的房子全是独院别墅,越往里走越富。
江家的老宅就在最里面的区段。
古式建筑的院子里有人在修剪植株,小瀑布旁的亭子里坐着一个女人。
身上穿着淡紫色旗袍,身形勾勒的非常好。许是保养的很好,脸上没有多的皱纹,看上去非常的红润健康。
覃玉含笑,将煮好的老白茶倒入公道杯,动作看上去十分优雅。
“阿见应该快到了吧,你有没有派人去接他。”
江颂南闻言手一顿,将手里的文件丢在桌子上,声音带着些怒气。
“你别给我提他,惯得他一身臭毛病。”
覃玉敛眉淡笑,“老江啊,他不过是个孩子,咱们年过半百的,跟他计较个什么。”
覃玉声音温温柔柔的,又是一副江南美人胚子的模样,和她讲话很难生出什么怒气。
江颂南冷哼了一声,“你要是不这么好说话,那小子也翻不了什么天。”
覃玉闻言还是淡淡的笑着,没再多说。
她并不打算节外生枝,这次回国能稳住地位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毕竟她一个不能生育的人,总需要抓住什么来保全自己的未来。
江老爷子如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控不了江颂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不然哪天江群见长大了,江家变了天,她的人生可就不能一帆风顺了。
二楼的阳台。
老爷子背着手看着院子里的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手里的拐杖也捏紧了几分。
江清淮没那么多心思再去干扰这些,当年林婕跳楼以后,江颂南重心不稳,刚接手过来的公司就发生了内讧。
那些照片流出去,江家的旁支也开始跃跃欲试。
可惜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女儿的心思又不在公司上,成天嚷着要自由。
烂摊子他处理好了以后,才慢慢稳定下来。
江清淮极力反对江颂南娶覃玉,当初说从利益出发,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家庭联姻是最好的,可惜江颂南不肯。
软磨硬泡娶了林婕,结果他这个儿子从小到大花心惯了,在外面玩的五花八门。
江清淮一直以为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已经开始注重培养自己的小孙子时,生活就被打破了。
林婕那会儿还怀着孕,本来应该要再生下一个孩子,可偏偏患了产前抑郁。
又恰好江颂南和覃玉的照片传到了她手里。
老爷子闭了闭眼,实在是分身乏术。
他只能等着他的阿见快快长大,稳住江家的地位,他也就能安心的入土了。
可惜这只鸟儿,羽翼还不丰满。
还有很多委屈要受。
他这个爷爷,说话早就不管用咯。
江清淮叹气,背过身去,不想再看。
……
……
另一边,黑色的奔驰稳当停下。
李叔帮着阮枝把行李搬进别墅,阮泓书身上的太极服还没换,就拉着阮枝进到屋里去。
阮泓书身子骨看着倒还健朗,还有心情打的太极。
“你二伯今晚要去参加宴会,你二伯母跟着去了。”老爷子叹气,“你哥呢,又在帮着家里处理公司的事。倒是没人陪我这个老头子咯!”
阮枝笑眯眯的挽住爷爷的胳膊,“爷爷你这样说我可不高兴了,这不是还有我呢嘛。”少女看着爷爷花白的头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阮泓书笑着点头,“有你在爷爷也很开心,好久没吃陈嫂做的饭了吧。”老爷子又绕着她走了一圈,洋装不开心的瞪着她,“你说说,过年到现在才几个月,怎么又瘦了一圈啊。”
阮枝拉着他坐下,将茶壶里的水轻轻倒进杯子里,“没有爷爷,我是长高了一点,真的没有瘦。”
阮泓书闻言挑眉,那双精明又幽深的眼睛看了阮枝一会儿,叹气,“好,是爷爷看错了。不过呢,回去以后一定要按时吃饭。你爸爸当年……”
老爷子一顿,神色也淡了许多。
阮枝紧了紧手,将水杯递到爷爷手里,笑着接话,不想让老爷子伤心。
“当年爸爸怎么了?”
她装的很好,看上去好像早就不悲伤了。
阮泓书心里叹气,还是淡笑着说,“你爸爸就是经常做手术,昼夜颠倒,饭也不好好吃,好好的一个医生还整出胃病。”他顿了顿,喝了口热茶,又怅惘的说,“我那会儿说他,他还不听我的。”
如果他好好吃饭,把身子养好,不要事事都想着别人,也就不会在手术台上猝死了。
阮泓书不爱想这些事,于是又扯着她聊其他话题。
晚饭后老爷子去了趟书房。
李叔跟在后面。
阮枝笑着和陈嫂讲话,却不免在心里叹气,不知道该怎么跟爷爷讲文敏催着她找学校的原因。
其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文敏从来不会多说。
而她每次又假装不想知道,所以很多事情都没有结果,更没有原因。
谁也没有提起过那个为什么。
少女回到房间,皱着小脸在床上翻滚,觉得这些事情真烦人。
她突然想起江群见,她只听说过他家很有钱,是那种普通人无法想象的有钱。
乔盏以前举过一个例子,说江家颓败的样子都是阮家触手不及的盛世。
她没有太大的概念,但却很明白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真是想不通,江群见这样的人怎么能平易近人到她差点以为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很近。
阮枝外放听力,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一只手杵着下巴,另一只手不受控制的在草稿纸上写下他的名字。
突然房间的门被敲响,她着急忙慌的将字划去,然后让人进来。
阮嘉奕端着果盘进来,早就褪去青涩的他,此时此刻看起来更像一个大哥哥。
但是阮枝清楚的知道,她这个堂哥,在熟人面前装正经装不过几秒。
阮嘉奕看她有点紧张,脸上带着一丝诧异,“哟呵,怎么了?你怎么一脸紧张啊,背着你哥我干什么好事呢。”
阮枝戳了一块苹果,囫囵吞下去,摇头说没有。
她又戳了一块,“苹果还挺甜,你怎么突然给我送水果了?”
阮嘉奕扯过一把椅子,懒懒散散的瘫坐下去,“没,我妈才从宴会回来,和我说了两句上流社会里那些破事。”他手指了指果盘,“这水果刚买的,新鲜着呢,她让我立马送上来。”
阮枝点头,还没回话,又听他说,“你哥我累成这样子,还得给您端茶送水。”
阮枝挑眉,“所以呢?”
阮嘉奕将手机横过来,“所以你哥我暂借你的房间打会儿游戏,你应该也没有学习吧。”
少女点头,没有异议。
“二伯和二伯母呢?”
阮嘉奕没抬头,“他们今晚参加那个宴会是个合作方,不过那合作方闹出点不愉快的事,大家都要弄今晚的公关呢。”
阮枝点头,对这方面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但也略懂一二,八成混进了记者。
椅子上的少年正在操作,又慢慢说,“不过那江总也真是奇怪,给小三办接风宴,还要亲儿子说贺词。要我我也不肯干。”
少女翻手机的手顿住,刚好停在那天的演唱照片上。
她声音有些不稳,“江家?”
阮嘉奕没察觉出她的异样,点头,“我听说,前面两年江家那个候选人冲撞了他爸的现任妻子,还被赶去的其他地方。”他突然抬头,好像想起什么来,“诶,好像就是桐城。”
少女沉默,突然发现那张照片上的他,额角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有淤青。
阮枝希望自己看错,却在放大的那一刻,感觉到很难受。
其实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就像那晚的她从来没有发现他的额角有淤青。
脑海里闪过他说的话,还有那张校门外的车,阮枝不敢去想。
她有些无法相信,那个在她眼里明媚张扬又热闹的少年,原来也这么脆弱。
阮枝感到心疼,又感到难受。
他究竟是怎样平静的接受这一切,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去温暖别人。
明明自己都湿透了。
他们说爱一个人最高境界是心疼。
枝枝:朕附议!
(前段时间事务繁多,以后不一定日更,但必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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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