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安静又漫长,毅然在门口坐了到半夜,薏仁儿被他抱在怀里,挣扎不过只好加入,干脆窝在毅然怀里睡着了。
毅然后半夜终于想起跑到卧室里睡觉,他不敢推开萧尽卧室的房门,也不敢靠近萧尽曾经总是背书的阳台,只好躲进自己的房间盖上被子。
他不敢给萧尽打电话,也不敢发微信,心里特别害怕一联系结果发现已经被对方拉黑了,那自己可能会当场痛哭出来。只好在心里暗暗揣测萧尽到他所说的那个校区了没。
萧尽走了?可是毅然总觉得萧尽还在隔壁那个离他很近的卧室,有可能在学习,也可能在看书,但等他学完习一定就会推开自己的房门,然后笑嘻嘻地站在门口,问能不能躺到自己的床上来。
毅然满怀着思虑入睡。
第二天,毅然迷迷糊糊爬起床,嗓子疼的要冒烟,他下楼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这是他这两年多以来第一次喝凉水,萧尽在家,他有喝不完的各种果汁和豆浆,就算是喝水也是温的。
毅然咕嘟咕嘟灌下去一大瓶凉水,然后四处搜罗了点东西喂给薏仁儿。
薏仁儿震惊地看着饭盆里寒磣的狗罐头,责备地看着毅然:你就打算给我吃这些垃圾玩意儿?连口牛奶也不给劳资配?
“将就将就吧,我吃的还不一定有你好呢。”毅然冷着脸道。
薏仁儿勉为其难地吃了口罐头,味同嚼蜡。
毅然在家里搜出了半条烟,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从日出到日落,烟头攒了一地,毅然连个姿势都没变过。
半夜,毅然终于摸出了快被遗忘的手机,一看,早就没电关机了。
毅然爬上楼充电,然后继续倒了杯凉水继续对着月亮抽烟。
日落又出,毅然手指夹着烟打通了海大为的电话。
“喂,大为,”毅然道。
海大为昨晚开黑到凌晨四点,这会儿觉得自己还没睡着五分钟后就被毅然薅起来了,简直困得想杀人,哑着嗓子道:“老毅,你最好有正事儿。”
“我问你一个问题。”毅然道。
“你说,”海大为努力集中精神,道:“你嗓子咋了?”
“没事儿,烟抽多了。”毅然道:“你之前说过,我和萧尽可以谈恋爱,为什么?”
“?”海大为一懵:“什么为什么?这话我什么时候说过?”
“在鬼屋的时候,你说了我和萧尽可以谈恋爱。”毅然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我特么的说了吗……”海大为抱着被子冥思苦想,“我那是问你俩是不是谈着呢,毕竟你那么喜欢小尽,你俩又两情相悦……”
“等会。”毅然让烟呛了一口,连连咳嗽:“你说谁喜欢小尽?”
“大哥你。”海大为打呵欠:“你那么喜欢他,你自己不会不知道吧?”
“……”毅然干巴巴道:“我还真不知道。”
海大为:“……”
三日后的一个中午,方信和海大为一起出现在了毅然家。
他俩按了半天门铃,才等来披着毯子的毅然。
海大为下了一跳,上下打量毅然道:“然子,你这是怎么了!”
毅然黑眼圈凹陷,一副面黄肌瘦、四肢无力的样子,他没精打采道:“我的东西呢?”
“烟是吧?”海大为提着一个塑料袋,往前一递:“给。”
毅然拿过来拆开,点上一支,弓着腰裹着毯子继续回到客厅里了。
方信嫌毅然走得慢,直接把带的外卖网毅然怀里一塞,侧身越过他满屋子里喊叫搜寻:“小尽!小尽!毅然那个老贼说你离家出走了,他放屁,你在哪儿呢宝?”
一楼没有人影,方信直接跑去二楼,毅然叼着烟回到客厅里,继续窝着画稿子。
海大为目瞪口呆地看着毅然的客厅遍布着各种烟灰缸、纸巾、和乱七八糟的东西,毅然好像把工作台搬到一楼来了,整个家乱得好像被台风洗劫过,简直无处下脚。
“你、你这是怎么了,哥们?你是不是受刺激太过了?”海大为把沙发上的纸巾扫开,给自己捣腾了个位置坐下道,“就这你还在工作呢?我是真佩服你。”
“脑子太乱,理也理不清楚,为了节省时间,先把后面的稿子全部画完再一起想。”毅然一手拿笔一手按键,键盘被他按的噼里啪啦:“帮我把外卖打开,两天没吃饭了,我快饿死了。”
“两天?!”海大为赶紧把给毅然带的凉面打开,顺便递上筷子:“快,先吃点。”
毅然拿起筷子,剜了一大坨面,还没吃两口,就把筷子一丢:“饱了。”
“你这就饱了?你、你再吃点吧。”海大为劝道:“吃饱了才好干活啊。”
“这就快干完了,我脑袋乱得要死,把稿件画完了才有精力把感情理出个头绪。”
说到感情,海大为一时语塞,犹犹豫豫道:“你这状态……好像内什么。”
“像什么,说出来。”毅然看着屏幕道。
“像失恋。”海大为老老实实道。
毅然深深叹了口气,右手夹着画笔,左手夹着香烟,狠狠捋自己的头发。
“我、我喜欢小尽……这、这你们都是怎么发现的?”毅然难以置信地看着海大为:“你、你们都知道?你们、你们所有人、一直都知道吗?只有我不知道??我就有那么蠢?!”
毅然现在的样子看上去简直像毒瘾复发,那个可怕劲儿海大为一时也不敢直接点头承认,只好结结巴巴道:“呵呵……你不喜欢他,那你现在这个神经质的状态怎么解释?”
“我什么状态?”毅然狠狠抓自己的头发:“我状态很差吗?”
海大为:“……”
“毅然!”方信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萧尽的卧室,在里面大喊道:“小尽给你留了一封信!”
“在哪!!”毅然一愣,猛地站起来,桌子上的外卖、资料撒了一地。
毅然扔掉毯子,险些滑倒,三两步冲上二楼,四处寻找未果,又冲出来道:“哪儿呢,什么信,你在哪儿发现的?”
他话音刚落,只见方信在门外靠着栏杆眯着眼、海大为在楼下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到底有信没有?”毅然眯起眼睛。
“这年头谁还写信?”方信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你现在能说说了吗,你觉得自己喜不喜欢他?最好快点,因为你想明白了对我只有坏处没好处,我的耐心有限。”
毅然:“……”
“你就这么想。”杜天坐在毅然对面,给他逐条分析:“你设想一下啊,我不是杜天,我是萧尽,我现在伸手摸你的脸,上来亲你,你什么反应。”
毅然不太信任地看着杜天那贼溜溜的老鼠眼,抽了抽嘴角,冷冷地道:“对不起,对着你这张鼠脸我实在很难带入。”
“这货活该失恋,他就该受这份苦!吗的迟钝就算了,嘴还这么毒,萧尽就该特么的甩了他……”杜天暴起骂骂咧咧,被海大为好声好气地给劝走了。
方信眯着眼睛冷眼看着这一切,看向毅然,一针见血道:“你俩已经亲过了,是还不是?”
众人集体看向毅然。
毅然脸突然涨得通红,虽然不至于害羞,但是他一下子想起了萧尽和他贴着额头耳鬓厮磨的画面,想起了萧尽那个不容拒绝的吻,还有他的喘息,他紧闭的眼睛。
毅然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脖子只窜头顶。
一众男人低头眼睁睁看着毅然的脸“嘭”地红了起来。
众人:"......”
毅然脸红得要滴血,四处找地缝要钻进去,方信眯着眼睛冷冷地道:“你再说你不清楚自己喜不喜欢萧尽,我就代表月亮扇醒你。”
毅然捂着脸点点头。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摆事实讲道理,一番轮谈结束,在场的人无语的无语,想杀人的想杀人。
面对各方提供的有力证据,毅然终于茅塞顿开,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格局一旦打开,世界观也跟着被颠覆,洗礼过后的他一副被洗了脑的样子傻乎乎地站在阳台上吹冷风。
海大为疲累摇头:“萧尽真是个苦命的孩子,这个苦命表现在方方面面,尤其是喜欢上了毅然这么个千年难遇、不开窍的晕包。”
杜天穿着FENDI的衬衫和薏仁儿一起躺在毅然家一团乱的沙发上,被气得脑子发疼,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方信也气得不轻,他觉得自己超级窝囊,心想我一个堂堂正正的情敌,千里迢迢自掏腰包费油费钱带外卖跑来开导对家,我为了什么,我图什么?要不是看小尽尽宝贝儿实在是太可怜,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儿要点拨毅然这个只有开山斧才能劈开的钝脑壳??
他们气累了爬起来自食其力地点了外卖,没人去叫阳台上仿佛被点了穴一样的毅然,大家都在心里朝毅然那个瘦了七八斤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心道活该,好好反省吧你。
最后所有人吃饱了,都有了能动的力气,一起告辞离开,临走方信实在气不过,心里盘算着怎么再给毅然添一把火。
海大为道:“你要干什么,他愚钝,你干嘛要惩罚自己啊?”
方信冷笑一声,举起手机开始拍视频,从家门口乱七八糟的垃圾一路拍到四处可见的遍地烟头,再转到毅然身形佝偻的背影,然后把视频发给萧尽道:“小尽,毅然吸毒了。”
发完关机,方信把门一关走了。
人都走了,夜深人静,不知过了多久,毅然终于回了神,他双目闪着不自然的光,然后周身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
毅然转身回到客厅,拿起了自己的画笔,开始玩命地肝稿件。
第二天,太阳升起,毅然手头的稿件全部赶工画完,差点没要了他半条命。不过经过朋友们的集体极不耐烦地暴力开解,毅然心境似乎明朗了很多,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勇敢地上楼打开了萧尽卧室的房门,看着里面整齐的床铺和书桌,不禁回想起第一次他把萧尽带回家,萧尽利落地把被子三两下套好的场景。
也许是在鬼屋萧尽毫不犹豫跳向自己的时候,也许是在萧尽给自己做第一顿饭的时候,或者在那个过年前夕的雪夜,他把萧尽骗回家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割舍不掉这个沉默的少年,自己放不下他,总是注视着他,忍不住总是想要靠近他。
人人都说自己迟钝,自己也承认,但是怎么就能这么迟钝呢?
毅然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拿起自己桌子上那个装有自己和萧尽相片的相框,轻轻摘下上面萧尽亲手贴的那颗心碎小标志,放进胸前的口袋。他看了看照片里的萧尽,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萧尽那双漂亮的眼睛好像聚集了所有的彩色光点,那么灵动那么闪亮。
毅然攥了攥拳头,抱着相框拿出电话拨号,道:“外婆,是我,您有空吗?”
然后抄起车钥匙一边打电话一边跑步出了门。
毅然一路开车,直到了城东外婆和母亲所居住的小高层,推开门,正好看到两位长辈都已经在家里等着他。
外婆很惊讶,道:“小然,你怎么了?这几天电话也不接,我和你妈妈正好想去看看你呢?”
毅然一路小跑上来,此时上气不接下气,他看了看外婆惊讶的表情,再看向一旁的母亲,毅婉佳虽然有点惊讶,眼神却慢慢浸染了些许绝望和了然。
但是这些都不是阻挡毅然的理由。
不等外婆继续发问,毅然对这两个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外婆,我犯了个大错。”毅然道:“请您让我跪着把事情讲完吧。”
外婆吃惊地连嘴也合不上了,在毅母的搀扶下缓缓坐回椅子上。
日落星希,黑暗吞没人间,点点灯光先后点亮,连成线,线连成面,渐渐城市又开始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了起来。
毅然擦干外婆和母亲的眼泪,告别了俩人,马不停蹄开车来到了江边。
虞盈盈早已站在路灯下等他,这两天毅然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虞盈盈担心得不行,今天毅然突然联系她说要见面,虞盈盈心里总觉得惴惴的。
毅然关了车门,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在虞盈盈惊讶的目光中,先遥遥朝她鞠了一躬。
......
星隐月落,太阳又再次升起。
一天之内摊牌了所有问题,包含着怒吼、哭泣、吵闹和无尽的剖白,毅然疲惫地回到家里,他口干舌燥,进门后先拿起桌子上的凉开水吨吨吨干了一大瓶。
接着毅然去了浴室认真洗了本周第一个澡,他一天一宿没睡,身体疲累,但是头脑却极其兴奋、清醒,前所未有地,他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轻松。
毅然打开衣柜,换了一套新衣服,然后下楼拿了几个狗罐头,一个个放在自动喂食器里,摸了摸薏仁儿的脑袋。
这几天萧尽不在家,毅然发了疯地想他,薏仁儿则是抑郁了地想他。
薏仁儿叼了一件萧尽的短袖,拖进自己的狗窝,每天枕着睡觉,心里有无限个疑问无法问出口。这个家变了,人也不齐,薏仁儿心里不明白,只好委屈、不解地看着毅然每天发疯。
“看我干什么,”毅然看薏仁儿没精打采地看着自己,继续揉薏仁儿的狗头,“我已经知道错了,但愿这次能补救得过来吧。”
说完,他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