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第50章 营救

（上）

许诚借着这个时机公开孤峰山藏尸案，无非是想要使虎符城上下人心惶惶，以此好来打消那些意图重审旧案，日日在督办厅门前闹事的“暴民”。可是当下，城中百姓谁人不知督办厅对杀人案的处理向来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前沈府灭门惨案，督办厅仅拿一个借算命之举行招摇撞骗之事的瞎子搪塞了过去，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命案结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而如今这新晋警务处长要拿查办藏尸案来糊弄众人，百姓显然是不买账的。

因此，这刚平息了没多久的游街示威一事，又在城中街巷内肆意涌动。不仅如此，此番示威活动比以往有了更为规范的整改，他们不仅定时聚集，还选出了代表。领头的人会按人头数，给民众分发相应的旗子，并且按民众的身形差异，分配不同的任务，如：让身形壮硕的男人负责扛横幅；身形一般或者矮小的，负责走在队伍前面摇旗；嗓门大的，负责领口号；有点文化会读书识字的，负责边游行边给过路行人分发含冤之人自述苦楚的手稿……

这天，游行的民众准备就绪后，便一路从城南出发，以此至城东、城北、城西，环城一周，随后来到城中督办厅门前，继续讨要说法。此番游行示威之举不仅引来众多民众的观望，甚至惊动了远在千里外的省局。由于上头的施压，督办厅眼下不得不立即解决大量民众的“闹事”行为。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又不能将这些“暴民”统统枪毙，这可愁坏了齐天鹏。而此时的许诚看着面露难色的齐天鹏，眼底满是嘲讽。

“这种人也配坐在副厅的位子上，真是笑话。”许诚心里满是不屑，不过嘴上却来了一句：“齐厅长，外面的人就交给我处理吧，您也别太忧心了，小心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啊。”

而后正四仰八叉躺在厅长办公室沙发上的齐天鹏便吩咐许诚前去处理此事，自己则安然自得的享受着“正厅”的待遇，不问世事，甚至还单纯的以为许诚是个真心为他这个“准厅长”排忧解难的好下属呢。

许诚来到督办厅门口，原本喊累的民众见状便又开始齐声呐喊：“重审旧案，还我公道！”

“不为民的官员不是好官！齐天鹏必须倒台！”人群中领头的人高声道。

“齐天鹏必须倒台！齐天鹏必须倒台！”周围的人群随即附和道。

“看来这火力都不需要我有意为之，便已经有人替我挡下来了。”原本还在想用什么法子将民怨集中在别人身上，好为自己升官发财铺路的许诚见到此番景象，心中窃喜道。

“诸位冷静一点，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许诚朝人群喊道。

“你叫我们如何冷静！我们不需要冷静！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公道！一个真相！”

“就是！你们督办厅判了多少冤假错案，有多少无辜的人被你们按上滔天罪名而后惨死在玄冥司的斩首台上，你们数过吗？”

“说的没错！别拿什么命案来作挡箭牌！你们草草了结的命案还少吗？”

“是啊！别再想忽悠我们！”

许诚本想把人打发走，可就在这时他突然萌生出了另一个想法：“诸位！诸位！”“好！既然你们来讨要公道，那便说说看，你们究竟想如何？”

“我们要督办厅重审冤案，给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人一个交代，给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给虎符城的百姓一个真相！”

“这么想要一个真相是嘛？哼，正好，那不妨就让你们看看，不久的将来这督办厅真正的掌权人，是如何维护这一方百姓的。”许诚心中盘算着自己的登顶大计，准备演绎一段不惜抵抗强权也要秉公执法、为民谋利的好戏。

于是，他当即便在督办厅门前向众人许诺，一定为他们平反冤案、查明真相！

（下）

而这些时日，何忠权与马二也并未闲着。何忠权在任的这三年，虽没做出什么令人称赞的政绩，但倒是为自己谋划了不少后路。其一，这督办厅厅长办公室从上往下数，位于整厅的中间层，从里往外看，位于整座环形大楼的最内环，放眼望去，整个督办厅成双臂之躯将厅长办公室层层围住。面朝天地，背靠墙体，看上去似毫无逃生的可能，可越是这样就越具有迷惑性。于是何忠权便借此地势，在办公室书架背后凿了个洞穴出来，并花两年时间挖出了一条绝妙的逃生之路。

密道上起厅长办公室，一路向下，直至地平面以内，再外沿到城北竹林附近。城北竹林，地处偏僻，人烟稀少，但有酒馆马舍一间，可谓是逃出生天的绝佳选择。

可这密道连接的仅是厅长办公室一处，因此，这其二便是何忠权不到万不得已时才会启用的暗卫。这些暗卫由何忠权分别安插在各个部门，通常情况下暗卫必须处于绝对保密的状态，除有紧急任务，一般不得解除保密状态擅自实施行动。他们只听命于何忠权，只有何忠权发出信号时，这些暗卫才会被启动。而他们便是何忠权潜藏在督办厅的一把暗剑，来去无踪亦无人知晓，只需要在必要时刻，发挥用处。所以，此番何忠权便派亲信给隐藏在督办厅的暗卫发出信号，以此得知了张念被关押的地方。随后，何忠权根据记忆拟定了一份地牢和密道的连接图，在督办厅面临城中百姓示威及上级频频施压正处水深火热之际时，马二携孤峰山众人，暗中将连接地牢的密道挖了个畅通。

黑暗幽深的隧道内，空气极为稀薄，地面上皆是隧道墙壁内渗出的地下泔水，在阴沟里的每一步前行都让人极为不适，但马二根本顾不上这些，哪怕眼前是刀山火海也容不得有半分犹豫。

此次行动，马二等人负责进入密道内营救张念，何忠权则守在城北竹林处随时准备接应。

“啪嗒！”栅栏的铁链掉落在地上发出一串清脆的重金属声音。

“喏！快吃！”一看守将一碗汤水扔在地上，并抛了一块发黑的馒头。七分满的汤水被洒了一半出来，汤汁溅了一地。

而后，张念拖着半瘸的腿，用小臂支撑着，一点点爬到碗边。他颤抖着将碗端到眼前浅浅抿了一口，而那一块黑了的馒头，张念拿起来后便就着满手的鲜血狼吞虎咽了下去。

傍晚的地牢内，连月光都不曾施舍半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走廊外延伸进来的一点点灯光勉强支撑出一丝丝明亮。张念在黑暗中能感受到的只有腐烂的身体发出的臭味和无穷无尽连绵不绝的流水声，他的眼前只剩一片黑色，偶尔还会有雾，让他有时免不得晕眩一阵。

张念刚被扔进这里的时候，每个夜晚都寂静的格外瘆人，督办厅所有的牢房，就属这间最深不见底，所以在这里不管做什么，外面似乎都听不见，就像与世隔绝的深渊，连黑暗都被其淹没。但不知什么原因，最近的流水声好像愈发地大了。平日里来送饭的看守好似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但敏感的张念却感受到了这细微的变化。

这天夜里，牢房内一如往常。张念四肢瘫软在被血沾满的草席上安静的躺着。忽然，张念侧靠的墙体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砸了下。他倏地惊醒，将耳朵慢慢贴在墙面上，但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动静。随后张念起开身，拖着瘸腿，慢慢移步到栅栏处，走廊内依旧寂静无声，夜间负责执勤的看守应该并未察觉出异常。

就在这时，“咚！”一声，墙面突然被砸出一道裂缝，“咚——咚”一下、两下，随即，半个人形大小的洞，出现在张念眼前。

“老大！你没事吧！”只见马二灰头土脸的从洞口探出脑袋。

“嘘——”张念连忙示意马二不要说话。

“老大放心，外面的人已经被——咔嚓了。”马二轻声说着，还附带肢体动作。

“老大，老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马二看到满身伤痕的张念，带着哭腔说道。

“没事，别担心，许诚现在还不会拿我怎样。”

“许……许诚？他奶奶的！你这伤都是那狗崽子干的？等我们出去，我一定弄死他！”马二嗔目切齿道。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离开，如果现在逃出去，那便坐实了孤峰山杀人一事。当务之急，是先要查清案件真相。”

“不是，老大你不能继续留在这儿了！你……你要是折这儿了，我可怎么办啊！孤峰山那么多兄弟要怎么办啊！”

“咳咳，放心，还死不了。”

“老大……”

“你听我说，待会儿你原路返回，把这洞穴填满六尺，然后回孤峰山，把张瞎子送出城，遣散所有妇孺，但要把他们安排妥当。另外，孤峰山肯定有许诚的人，并且很有可能就是那些不安分之辈，所以，你要想办法切断他们与许诚的联系，从他们嘴里撬出事情真相，只有这样我才能从这里离开。”

“老大，必须得留下吗？”

“对！”“等会儿巡查的人要来换岗，所以你们赶快离开这里。”

“老大……”

“快走！”

“好，老大你等我，我一定救你出来!对了，这个你拿着。”说罢，马二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塞在了张念怀里。随后，马二和张念一里一外，将挖出的土又填了回去。

完事后，张念摊开了马二临走前留下的那包东西——竹茗堂的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