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第15章 鬼节

（上）

“‘七月半，鬼乱窜。’

相传这地藏菩萨，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阎罗王，他的母亲去世后来到阴曹地府要受十八层地狱的种种折磨。

而地藏菩萨是个孝顺的孩子，他看到母亲受罪心中不忍，于是便在七月十五这天，让看守牢房的小鬼打开牢门放其母亲出来。

谁知这牢门一开，那些关押在牢房内的小鬼们便蜂拥而出跑到人间危害百姓。

这些逃跑的鬼纷纷回到他们生前的家中向家人索要钱财，以便回去之后能够贿赂阴差，从而通过关卡早日转世投胎。

后来人们便把这天定为‘鬼节’。在这天，人们要烧纸钱，摆供品，好用来祭奠已故亲人的亡灵。”

“张瞎子，你说的这些都是你自己瞎编的吧。”蓬莱茶馆一楼一位喝茶的车夫说道。

“哎？怎么能是我瞎说的呢。众所周知啊，这鬼节又称‘中元节’，据《道藏》记载：‘中元之日，地官勾搜选众人，分别善恶……于其日夜讲诵是经，十方大圣，齐咏灵篇。囚徒恶鬼，当时解脱。’

自古以来人们都要在这天祭祀亡亲，悼念祖先。”

“呦，你怎么还念起经来了。”

“就是啊，你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啊。”众人纷纷问道。

“哈哈哈，这高深的经文尔等岂会懂，哈哈哈哈哈……”张瞎子左手扇着扇子右手拿起茶悠哉悠哉地说道。

“行啦，别卖关子了，给我们讲讲呗。”车夫又道。

“就是就是，你接着讲。”

“好！那我就再同你们讲一讲这其中的含义。”说罢张瞎子拿起茶盏一饮而尽。

“这道教有所谓天官、地官、水官，合称三官。

这三位是玉帝派驻人间的代表，每年都要考察人间的善恶，向上天汇报。

三官分别以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为诞辰,这三个日子也叫三元。

七月十五日，叫中元，正值地官校籍赦罪之时，这一天，他要拿出厚厚的花名册，根据神仙、凡人、动物们的表现，勾勾画画，赦罪免刑。

因此民间在中元节这一天搞得种种祭祀活动，都是为了拯救那些孤魂野鬼。

这回，你们总听明白了吧。”

“哦——原是这样。”众人恍然大悟。

“今天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我昨晚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惊觉今日城中恐有血光之灾。

但是大家莫要担心，只要将我亲手绘好的符咒贴于门前，方可消除灾祸平安度过今日。

仅需一枚银元，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噢。”

“嗐，瞎子你又开始骗人了，谁信啊！”

“就是就是，你每次都用这招，都快用烂了。”众人不懈，纷纷转身离去。

“哎！别走啊！就当拿钱消灾了！哎——”见没人应，张瞎子吆喝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随后他拿起茶盏准备再喝一嘴，却发现茶早已饮尽。于是他放下茶盏，轻声说了一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哎——天意，都是天意。”

（下）

中元节前夜，沈琳琅下班后便向主任请了一天假，因为七月十五这天刚好是她母亲的忌日。

出国之前，沈琳琅每到这天都会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然后去坟前祭拜母亲，但这些年她身在国外，再加上回国后医院琐事繁杂抽不开身，祭拜母亲之事便一拖再拖。

母亲的坟墓并不在城中，这沈家上下都知道沈夫人生前最是喜欢山水树林、田间草地，于是沈老爷便挑了一处空气清新、景色宜人的山地，将她安葬。

所以，今天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她也要去母亲坟前祭拜。

由于路途遥远，沈琳琅每次都得早早出发，且很晚才能回。

以前沈琳琅都是和李伯伯一同前去，但今日祖母旧病复发，沈琳琅放心不下，便要李伯伯留在家中照看。

况且，现在她身边有张念，这次正好可以让张念陪她。

卯时一刻，沈琳琅看了眼胳膊上的钟表便和张念开着车出发了。

临出城外，沈琳琅又去竹茗堂买了些糕点，然后把它加在老早就准备好的供品里。

车开得很顺利，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就连经过闹市时也没有出现像往常一样，人群挡在车前把路堵得水泄不通的情况。

未时，张念的车便开到了山脚下，剩下的路得他和沈琳琅徒步爬上去。

这山体路况平坦不难行走，张念和沈琳琅边走边聊天，很快便到了她母亲的坟前。

“奇怪，这坟堆上竟长了这么多杂草。”沈琳琅疑惑道。

“这也很正常啦，今年这么风调雨顺，难免会长些杂草。”张念似乎有意在掩饰什么。

“往年父亲来的勤，母亲的坟前很少有杂草，更别说长这么多了。”沈琳琅解释道。

张念不再作声。

“怎么感觉这里像是好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沈琳琅又道。

“许是你父亲太忙没顾上。嗐，好了，别想这些了，先去祭拜吧。”

沈琳琅听后没再多说什么，她走到坟前附身跪去，先摆好供品，接着便举起香拜了三拜。而后沈琳琅便一直跪卧在地上，这么久没来，她肯定有很多话要同她母亲讲。

张念见此，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站在沈琳琅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等她。

许久过后，沈琳琅准备起身，大概是跪了太久，腿已经麻得都要站不起来。张念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了她。

“还能走路吗？”

“嗯……有点儿不太行。”

“没事，来，上来我背你下山。”张念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

“那就辛苦你啦！”说罢沈琳琅伸出胳膊放在张念肩上，双手环在他脖颈下方。

沈琳琅前身附在张念后背上，他宽大结实的脊背稳稳地将她托住。她的脸颊贴着他的头发，顺着风便能闻到他发丝的清香。

就这样，张念一路背着沈琳琅直到上车时才将她放下。

天色渐暗，张念和沈琳琅都想赶快回家吃饭，这一路又是舟车劳顿又是跋山涉水的，现在他们唯一的慰藉便是王婶儿那一桌子饭菜了。

子时，张念的车开进虎符城内。

不知是降温了还是怎的，周遭冷风瑟瑟，寒气逼人。

许是太晚了，大街上竟不见一个人影。

行车途径巷口，带起一阵风，随后烧过纸钱残余下来的碎屑被穿堂风刮起，灰尘四溢，有些甚至还带着火星。

大抵是这各家各户祭祀后留下来的烟火味儿太浓了，都让人有些反胃。

车开进朱雀巷内，轱辘碾过树叶发出兹兹声响。不一会儿张念将车停在沈府门前，只见沈府大门微微张开一条细缝。

沈琳琅心想应该是李伯伯吩咐下人特意给他们留的门。

随后他们二人下车一同走到大门前，张念抬手将门的一侧缓缓推开。

就在他抬眼的瞬间，张念硬生生愣在了原地，推开门的胳膊也久久悬在半空。

沈琳琅朝门内看去，台阶上，一小厮斜躺在上面；庭院内，男男女女歪七扭八睡在地上。

不对！

沈琳琅再仔细看过去，只见小厮脖颈处被抹上了一道似朱砂般艳丽的红色，脑袋则浸在一滩血水里！庭院内歪七扭八似睡在婚床上的男男女女，竟都是家中下人！这满地鲜红，哪是什么婚床，分明就是血海！

张念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沈琳琅的胳膊将她挡在身后，并顺势后退，而后连忙转过身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将她堵到墙上。

沈琳琅一时间瞪大了双眼，张念则伸出食指示意她别出声。

张念神情紧张地思索了会儿，在确定四下没有声音后，便带着沈琳琅飞快向巷外跑开。

张念拉着沈琳琅一直跑，直到跑出城才停了下来。

此时的沈琳琅仍旧惊魂未定，眼角带泪，不知所措。

张念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晃了晃而后严肃地说道：

“听我说，现在你什么都不要去想，也不要害怕，你只要紧紧跟着我，相信我，我会保护好你！”

……

见沈琳琅依旧没有反应，张念又重重地说道：“沈琳琅，你听见没有！”

沈琳琅慢慢缓过神，满眼惊恐地看着张念，眼泪止不住得往外溢。

张念见状便将沈琳琅紧紧抱在怀里，嘴里还不断重复着：“没事的，不要怕，有我在。”

虽然张念嘴上说着没事，但沈琳琅在他怀里能清晰的听见他心跳得飞快，呼吸也很急促，抱着自己的双手也在不停地抖动……

零点将至，秒钟一响，子时过半，鬼节——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