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小花坛旁分别,徐砚白要回寝室,苗荼直接回到教室。
还有五分钟上课,苗荼人刚坐下,前排王苏琪就刷地转身,迫不及待问道:
“听说徐砚白就住你家隔壁,你们早就认识了?”
周围同学也挤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我听说,咱们镇第一条国道是他爸资助建的,他家真这么有钱吗?”
“隔壁班长说,徐砚白是国内最年轻的小提琴家,真的假的啊?”
“有人说,徐砚白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独奏演出过,他和你说过吗?”
“.......”
同学们向来对苗荼照顾有加,但毕竟存在交流障碍,平时聊日常八卦并不会带她。
不习惯被众人注视,苗荼硬着头皮拿出纸笔:
【我和他不是非常熟悉,你们说的那些,我不清楚】
苗荼承认她存了些小心思,有意回避两人是邻居的事实;
但大家口中的“我听说”、“隔壁班长说”、和“有人说”,她是真的不知道。
八卦群众的脑袋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纷纷凑过去看苗荼写的字。
苗荼往后缩了缩脖子,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
“怎么一个个都来凑热闹?”王苏琪推回去几颗脑袋,嬉皮笑脸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和徐砚白——”
话没说完,苗荼被人塞了杯暖呼呼的热可可,抬头就见陈亦扬柱子似的杵着,身后是寝室回来的男生们,以及被拥簇在中间的徐砚白。
短短一个上午,男生已然从“新转学生”,变成众星捧月的“准校草”。
“别对我妹说奇怪的话,”陈亦扬挑眉警告,口袋里拿出几个暖手宝,丢给苗荼,“不够告诉我。”
“哦对了,”陈亦扬随意向后一指,“热可可是徐砚白请的。”
苗荼微愣,侧目看到徐砚白身旁的男生人手一杯饮料,脸上晕出一抹羞赧绯色。
是请大家喝,她在乱想什么。
徐砚白被拥着回到座位;一时间,无人问津的后排角落挤满了人;喝着饮料的男生叽叽喳喳,苗荼看着他们一口一个喊着“砚哥”。
陈亦扬笑骂:“一群没志气的,一杯饮料就被收买了。”
苗荼握着杯壁温热的热可可,回头几次想道谢却找不到机会,只能干瞪眼看其他人和徐砚白热络搭话。
再找机会吧;她悻悻地想,转身时却恰好撞上徐砚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四目相对,苗荼身体快于大脑思考,右手在桌面握拳,抬起拇指;
像她几分钟前刚演示过的,拇指朝着徐砚白方向,轻点两下。
——“谢谢”。
她莫名觉得,徐砚白能听懂。
果然下一秒,男生弯眉眼带笑意,无声用嘴形回应:“好。”
四周围满了人,两人隔着一张旧课桌,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说着只有他们能懂的“悄悄话”。
念头冒出脑海的瞬间,苗荼心口倏而一跳,转身佯装认真学习,感觉身旁有道狐疑视线。
陈亦扬眯着眼看她:“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坏事了。”
苗荼揉揉发热的耳垂,别过脸不搭话,几秒后推出去一张字条。
巴掌大的纸条写了两个字,末尾跟着个鬼脸。
——秘密。
-
夜色催更,学校停车棚顶在寒风中鼓起小山包,劣质的白炽灯投下刺眼光线。
晚上十点,熬过晚自习的学生们从教学楼冲出来,飞奔到车棚里取车,恨不得能瞬移到家。
陈亦扬半路被人拦住讲题,苗荼只好自己先来车棚。
四中不强制住宿,家近的学生可以晚自习后离校,高中三年,兄妹俩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陈亦扬负责骑车,苗荼在后面坐着。
半天等不来人,苗荼也不着急,低头继续看手里厚厚一沓物理试卷。
试卷上铺满密密麻麻的红色小字批注,苗荼忍着眼晕,逼迫自己专心看题。
作为郦镇唯一的重点高中,四中每年考取重点大学的人数依旧屈指可数;即便如此,苗荼三年里埋头苦学、从来不敢松懈,也只能勉强维持年级前二十的成绩。
数学和物理两门弱项,让她的成绩迟迟难有进一步的明显提升。
重温错题时,苗荼发现很多题分明是同种类型,稍作变换就能绕的她团团转;她心里再次清楚意识到,自己在学理上的确缺少天赋。
文理分科时,父母和老师都希望她学文:比起需要大量口述解题思路的理科,文科许多问题可以通过书本阅读解决。
苗荼耳朵听不见,交流更成问题,除她外的所有人都认为,学文显然更轻松。
但她从来不后悔,一年前毅然读理的选择。
天赋固然重要,可只要努力还没到极限,就没资格用“天赋欠佳”作为停滞不前的借口。
况且,即便都是错题失分,她已经能一眼看出是同类型题,比起以前无头苍蝇般乱试,现在的她起码找到了思考方向。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进步呢。
苗荼刚把自己哄好,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脑门被人轻轻弹了下。
她抬头,果然看见陈亦扬一脸坏笑站在她面前。
“一个人傻乐什么呢,”陈亦扬看她手里只有试卷,不客气地再弹她脑瓜崩,“给你的暖宝宝呢?用完了?”
苗荼捂着脑门瞪人,心想暖宝宝又不便宜,肯定要写作业手僵时才能用。
不等她反驳,余光先瞥见陈亦扬身后的男生。
徐砚白今天换了件黑色风衣,衬得肤色更接近雪的冷白。
“他第一次回去,今晚我带路。”陈亦扬叫苗荼把试卷收起来,弯腰解开自行车锁,回头看了眼被雪水浸透的车后座,不满啧了声。
男生脱下外套,不由分说塞给苗荼:“等会用我衣服垫着,不许直接坐,听见没。”
苗荼怕他着凉,皱起小脸要拒绝。
“骑车不方便,”陈亦扬摆摆手,不容拒绝道,“让你穿就穿,你要是感冒了,我得被老妈骂死。”
苗荼拗不过他,鼓起腮帮子默默想,等下坐车时要用外套给陈亦扬挡着后背。
她听话地收起试卷,在书包内侧拿出便携式小手电,摁下底部开关键,又晃了晃,却没有预想中的光亮。
耳聋后苗荼就有些怕黑,去医院检查说是心理问题,所幸并不严重,也只有放学回家路上没有街灯的一段路,需要拿出书包里的小手电。
陈亦扬察觉不对劲,长腿一跨下车,问她:“灯坏了吗?”
苗荼点头,将手电筒放回书包,笑着打手势安抚:【没事的,那段路又不长。】
陈亦扬皱眉:“不行,我去保安室借——”
沉默许久的徐砚白上前打断对话,修长的手递来一只薄薄手机,屏幕光滑没有摁键,背面摄像头靠下的位置,灯光大亮。
男生没有多问,耐心解释:“它可以一直亮,需要的话,先将就用吧。”
苗荼在电视广告里见过这款手机,美国品牌,售价将近两千块,比她和陈亦扬三年的学费加起来还多。
她惊的连连摆手,生怕弄坏了赔不起。
“电子产品只是一块铁皮,都要丢掉的,”徐砚白坚持己见,转向陈亦扬,“就当是今晚为我带路的谢礼,可以吗。”
苗荼还是不肯,后来还是陈亦扬半开玩笑表示,弄坏也就是兄妹高考后去打工还钱,苗荼才勉强收下。
折腾半天终于出发,三人骑车回去时,路上已经看不到其他学生。
小镇早早陷入沉睡,两辆自行车压过空荡马路,深冬晚风呼啸,将少年少女的衣服吹得鼓囊囊,银白月色打落长长倒影。
苗荼抱着陈亦扬后腰坐在后座,见他几次扭头和右侧的徐砚白聊天,嘴角上扬,一句接着一句。
十七岁正是张狂恣意、最中二不设防的年纪,几句聊得投机就关不上话匣子,哪怕听不见内容,光旁观都能感受到畅快轻松的氛围。
苗荼不自觉跟着傻笑,紧握在掌心的手机突然震动两下。
屏幕猝不及防亮起,她下意识翻转,就见界面跳出两条消息。
【母亲:小砚,你怎么能和他一起瞒着我,自己跑去乡下?】
【母亲:悲剧发生谁都不好过,你这么做,是要逼死妈妈吗?】
听力的缺陷,迫使苗荼从小培养速记和速看能力,即便看清文字的当下就翻扣手机,内容还是一字不落地跳进脑海,嵌入记忆。
......悲剧?
徐砚白是瞒着母亲逃来乡下的?因为这场悲剧吗?
巨大的信息量难以消化,苗荼抬头,直勾勾地望向右前方的清瘦少年,试图从他和煦温暖的笑容找出破绽。
可直到眼角发干,除了“徐砚白长的好看”外,别无所获。
苗荼看得出神,连陈亦扬刹车也毫无察觉,脸撞在坚硬后背,鼻尖一酸险些流泪。
她捂着鼻子皱眉,泪眼婆娑中,看着前座的陈亦扬跳下车,大步走向对面街边、裤脚被卷进自行车的年轻女人。
这段窄路没有路灯,意识到陈亦扬离开,苗荼立刻感受到轻微的窒息感。
抓紧的手机成为摆设,她僵在自行车后座一动不动,本能微微弓起身体,不想显得太狼狈。
下一秒,淡淡的薰衣草香钻入鼻腔,随着冷空气进入肺部,输送给身体每个细胞。
苗荼缓慢眨眼,抬头对上徐砚白关切目光,目光落在他浅色的一双薄唇。
“陈亦扬去帮忙了,让我照顾你,”和她说话时,徐砚白习惯性俯身,语速缓慢,“他马上回来,你不要害怕。”
“......”
犹豫再三,苗荼将手机还给徐砚白,指了指屏幕,提示他有未读消息。
屏幕恰好亮起,消息再次跳出来。
徐砚白垂眸查看,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思考片刻,骨节分明的手在屏幕轻点两下,然后转身举起手机,面朝天空。
半晌,他将手机递回来,询问:“我拍了张照片,要看看吗?”
苗荼对上男生安抚的温和目光,好奇心胜过恐惧,点点头。
她挺直腰背,身体不自觉朝徐砚白的方向靠了靠,接过手机,低头看男生随手拍下的夜晚星空图。
不是潜意识里的无尽黑洞,屏幕里的夜空是内敛包容的深黑,零散缀着点点星光,为这片一望无际的静谧,增添几分生机与神秘。
对黑暗的恐惧,让苗荼一度对夜空避之不及,印象中上次欣赏夜色星空,还是听力健全的孩童时期。
记忆匣子开启,回忆中的仲夏夜闷热,蝉鸣聒噪吵的她睡不着,浑身是汗从凉席上爬起,推窗仰望夜空,撑着下巴数星星。
盯着照片出神,苗荼有一瞬觉得,如果世间所有的暗不见光都能这样美好,黑暗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手指通红也要打字:【好漂亮。】
手机屏幕上的方块字随着女生指尖的敲击一个个跳出。
【小时候睡不着,就会推窗看星星眨眼,想着还有星星陪我一起失眠】
【星星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对街突然有货车鸣笛驶过,路过之处扬起大片尘灰,连徐砚白都被分去注意力。
苗荼却仰头直直看过来,目不转睛。
两人目光相接,月色若水,在面容姣好的女生脸庞落下银纱,幼鹿般的圆眼澄澈而清透,是不带丝毫防备的全然信任。
徐砚白忽地喉咙发涩,轻咳一声,长袖下的手指悄然收拢。
迟迟没等来回应,女生歪了歪头,亮晶晶的眼底写着疑惑。
上扬的嘴角落下,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徐砚白回神摇头,垂眸盖住眼底情绪;再抬头时,又恢复如常的温和笑容,“我只是在想,”
“星星听见你说喜欢,今夜一定会是好梦。”
大家别怕,对比以前的完本,这本前期真的是最甜的(望天空.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