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修罗 第34章 第 34 章

事实上，韩朔并没有将秦川那段视频，还有那些照片传到自己的邮箱，他不过是在唬他罢了。

况且，韩朔也明白，那些小小的伎俩根本不可能威胁得了秦川。

那个一根筋的大高个，犟字刻进了骨子里，若真把他惹急了，大不了跟你鱼死网破。

秦川之所以答应考虑，不过是因为他从韩朔最后那一句话中，精准地攫取到了他想要传达出的含义。

一场针对人民警察的谋杀，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一场惊天阴谋……

这些隐含的信息，勾起了秦川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以及他与生俱来的正义感。

韩朔算计秦川去偷卷宗，确实也是临时起意，但细细想来，这或许真的是最优的途径和选择了。

他不确定秦川会不会帮他，但他确定秦川一定会去查，从当年的案件卷宗入手，抽丝剥茧、仔细深入地查下去。

因为秦川跟他一样，都是眼睛里容不下半粒沙子的人。

那晚与陈孟飞的对话，并未在韩朔心中掀起太大的波澜，实在要说的话，只有那枚变形的子弹头，稍稍引起了他的注意。

就像一颗微小的石子，坠入平静无波的湖面，悄无声息，却仍是击起了微不可见的涟漪。

水晕一层层荡漾开去，然后，又是一片宁静。

但嫌隙，终究还是产生了。

从韩朔内心深处来讲，他是非常不愿意怀疑秦仰山的，那是将他视为己出、当亲儿子般养育了他五年多的人。

秦仰山于他有恩，是他的长辈、亲人。

况且，凭借韩朔这几年对秦仰山的认知和了解，秦仰山作风清廉、襟怀坦白、刚正不阿，是一名正直优秀的人民警察，亦是令韩朔尊敬景仰的警界前辈。

对秦仰山的嫌隙，韩朔十分懊恼愧疚，但又不能回避，必须正视。

消除嫌隙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事实说话。

感性上，他希望陈孟飞只是在说谎；理性上，无论结果如何，他只想知道真相。

陈孟飞的那边，韩朔还不着急见他，他知道那个人比他更急。聂先生交代的事，陈孟飞屡屡失利，他还不能，也不敢回上海。

而留在曲江，在明，被警方通缉追捕，在暗，被韩朔的势力所掣肘，陈孟飞只能被动地隐匿在暗处，焦灼而不安地等待着。

关于陈孟飞之前的示好，在韩朔看来，无非两种可能——

一、假意投诚，实则准备伺机除掉他。聂先生给陈孟飞的时限很短，他必须抓紧时间解决。

二、权衡利弊之下准备倒戈，以获取韩朔的庇护。陈孟飞或许已经分析了现在的形势，想要重新选择站队。

无论哪种原因，韩朔都打算先凉他一阵子。

陈孟飞越急，韩朔越是要凉着他。

这种未知的等待，最是消磨人的意志。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获取曲江所有制毒工厂的位置，至此，他与新诚集团的这场战争也就彻底终结了。

只有干净漂亮地赢下这最后一役，韩朔才能结束卧底生涯，回归警队，重新开始明亮正常的生活。

与她一起。

警界的**和父亲的案子，可以之后再慢慢地暗中调查。

*

韩朔把车停进一片半人高的芦苇丛后面，然后走向了不远处一间废弃的旧工厂。

这间位于新城白华工业园区的废旧工厂，是早几年新海建设旗下的制药厂，后来医药公司因经营不善破产倒闭，厂子也随之废弃了。

白华园区未开发之前，就是一大片农田林地，李卓当时花了小两亿拍下这块地，闲置了近两年，后来他成立了一家制药公司，就将厂房建在了这里。

新海建设破产后被法院分拆拍卖，韩朔通过关系将旗下大部分产业以及这块地，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过来，并第一时间转到了方小石名下。

而那些政府、法院等的关系，都是许妍黎靠着Z会所多年经营起来的，上不得台面，却极其牢靠。

厂房后面的仓库里，方小石拿着一台小型DV，一边检查机器功能，一边走了出来，刚好碰到门口的韩朔。

“哥！”他咧开嘴笑，“你来了。”

仓库里关着的正是被韩朔绑回曲江的聂氏兄弟，方小石的几个手下守在这里差不多有两周了。

两周的时间，足以让韩朔撬开这两兄弟的嘴，一字不漏地将新诚集团的内幕吐了个干净。

聂永基生性多疑，信得过的人少之又少，平日集团里的大小事宜都是交由他这两个儿子来打理，而陈孟飞则隐匿在暗处，专门负责替他裁决人事，清理门户。

如今韩朔已将这三人分别都控制住了，估计聂永基一时半会也很难再找到可靠的办事之人，所以这期间，除了陈孟飞，聂永基再也没有派其他人过来。

韩朔本来的计划是打算按兵不动，先慢慢消磨聂永基的意志和耐性，等到老头子哪天耗不住了，总会自己主动上门来找他求和。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个他心心念念了六年的女人回来了，韩朔不想再拖，决定速战速决。

*

仓库西南侧的角落，聂家两兄弟正蜷缩在阴影里，虽未被绑，但均是身形困顿，两眼无神，已然没了从前聂家少爷的意气风发。

守在里面的几个手下看到韩朔和方小石前后脚进来，纷纷起身问好。

韩朔略微点头，走到聂氏兄弟面前，沉默俯视，片刻后才淡然开口：“委屈二位了，相信这样的情状况不会持续太久。”

聂威远抬眼看了看韩朔，声音沙哑：“要杀要剐给个话。”

十几天暗无天日的日子，聂家大少已然失去了斗志，当初遭韩朔算计被掳了来，他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毕竟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他太了解不过了，一旦落入敌手，横竖难寻活路。

聂宏远听到自家大哥这番话，身体猛地一哆嗦，也抬起头望向韩朔，可他在男人略显清秀的脸上，只看到了淡漠和疏离，眸光清冷，无波无澜。

韩朔静默片刻，笑不至眼：“威少说笑了，我请你们过来，不过是希望二位代为转告聂先生，他在现在的位置上坐得太久了，是时候退下来享享清福了。”

他说完，稍稍侧头，朝方小石抬了抬下巴：“开始吧。”

方小石会意，按下了DV拍摄键……

*

韩朔靠在车前抽烟，缭绕的烟雾中，神色晦暗不明。

看到方小石出来，他丢了烟蒂，踩灭，然后抬眸投去一个眼神，询问：如何？

方小石扬了扬手里的DV，哼笑了一声：“拍好了，两个人都挺配合的。”

韩朔淡淡地点了点头：“发过去吧。”

他说着，拉开了车门，又回头问了一句：“我去机场送许妍黎，一起吗？”

方小石蹙起眉，面色有些沉郁：“我就不去了吧……”

韩朔稍稍一顿，笑了：“随你。”

他说完便坐进了驾驶室，疾驰而去。

许妍黎今天的飞机去夏威夷，单程机票。

韩朔的意思是：“姐，阳光沙滩海浪，很适合你。”

他讲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极淡的笑，可眼神却清冷无澜，漆黑的眸子像一口黑洞洞的井，深邃无底。

许妍黎知道，她在陈孟飞和韩朔之间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如今这个被自己连续出卖两次的男人，强制性地将她永久放逐了。

“得空了记得来看我。”许妍黎上前搂住韩朔的肩，踮起脚，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了他的侧脸上。

韩朔双手插在裤兜里，身形巍然不动，只以极浅极低的声音回了一个字：“好。”

许妍黎不由地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凄楚落寞，她知道韩朔的这一声“好”，不过是对她的最后一丝尊重。

曾经，韩朔给过她最大程度的信任和庇护，在她第一次背叛时，也念及旧情给过了她机会。

但许妍黎辜负了韩朔的信任和容忍。

是以，她心里很清楚，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手掌在韩朔的背脊上轻拍了两下，许妍黎退开来的时候，嘴唇似有若无般扫过了他微凉而柔软的耳垂。

“S，保重。”

“保重。”

许妍黎转身往安检通道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而韩朔注视着她的背影，目光微凉，没有一丝波澜。

片刻后，韩朔转身离开，却赫然撞进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眸光潋滟，水汪汪、亮晶晶的，像一汪清泉，倒影着星辰。

眼角的那滴泪痣，令韩朔有一瞬间的失神。

恍然间，他扭头往安检口望了一眼，又转回来迎上女人惊愕的视线，然后，心下立刻了然。

韩朔轻轻抿起唇，嘴角浮出一抹淡而温情的笑。

“欧阳。”

他迈开脚步向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