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客 第2章 第 2 章

阴曹地府果然不似人间敞亮，处处透露着诡异的黯淡，冷意袭人。不知道哪个黑暗的角落里藏了什么东西，碍于有阎王坐镇，那些东西不敢随意出来。

牛头马面矗立在侧，各类判官鬼差各司其职，倒是有秩序。

苏见云被带到堂下，鬼差一个长棍打在腘窝上，他吃痛跪下，面前是一个长案，上面坐着的人一脸严肃，应该就是阎王，倒是与人间的黑脸官爷相似。

一声惊堂木落下，接着便是响彻地府的声音：“堂下何人？”

“苏见云。”

“你便是苏见云？”

“正是。”

“可知你在人间所犯总总罪过？”

“知道。”

阎王没料到他这么快就招了，便道：“那便听一听判官的判词，之后签字画押，接受刑罚。”

苏见云向他拱手道：“我自知罪孽深重，全凭阎王爷发落便是。”

阎王和判官点头。

反倒是黑白无常惊讶无比，不是说好了为自己辩解吗？他怎么这么干脆就认罪了？

会审堂二鬼急得直跳脚。

苏见云淡定自如的听着判官的宣判他生平所经历的事，杀了多少人，又因为恻隐之心放过了多少人，一字不差。

最后的判决毫无疑问打入十八层地狱接受刑罚。

读完判词判官道：“启禀阎王，此人判词宣读完毕，还请阎王发落。”

阎王点头道：“苏见云，你可有异议？”

苏见云对这份判词甚是满意，哪有什么异议？早就做好了签字画押的准备，再残酷的刑罚他都愿意受。

“我没有异议。”

“如此便好。”判官将判词文书拿到他面前：“那便签字画押，画了押罪名成立，你生前所犯下的罪孽便在此时偿还，为你行刑的便是你生前杀害的苦主。”

对于这个安排苏见云心悦诚服，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由他们来给自己行刑再合适不过了。

他握着笔认认真真的写下自己的姓名，按上血手印，文书立即生效。

眨眼间就到了下一个场景，第一个被他杀死的人茫然的拿着刀像是在等人。

苏见云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是一个年轻人，还未成家，跟着镖局走南闯北还不到一年，只因好奇心过剩，无意间发现了世上还有鸣鸮阁这个组织，阁主便命当时与这人年纪相仿的苏见云把他杀了。

苏见云也曾犹豫过，但也深知鸣鸮阁的规矩和手段，不杀他自己就得死。

年轻人还未见到来人是谁的时候就被他抹了脖子，到死都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阎王叫他在这里等，一等就是十多年，他也不知道等的是谁。向判官一打听，判官告诉他，只消等着便是，那人来了自然就知道。

苏见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见了他只知道自己可以偿命了。

还未等他上前向年轻人打招呼，押送苏见云的鬼差便道：“你要等的人来了。”

年轻人吓了一跳，做了这么多年鬼，他第一次感到毛骨悚然。

他仍旧保留着生前最后一丝为人时被杀害时的恐惧心里，是这个人的气息让他害怕。多年惨死的冤魂终于可以在这一刻解脱，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刀，苏见云见此没有躲避。

刀下去的那一刻苏见云疼痛无比，他甘之如饴，本来就该偿还给他。这点痛算什么，他与刀一起跌落在地上，眼睛里倒映出年轻人一缕魂魄离去的影子。

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愈合，滋滋地冒着鲜血，鬼差便押着他来到下一处。

苏见云甚是不解，人死了肉身就没有痛苦，可为什么身为鬼被人抹了脖子还这么疼？

他用手捂住脖子还在流血的地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给人砍一刀就完事了？

“二位差爷，刚才那位年轻人他去哪了？”

鬼差就跟人间小吏一样答道：“恩怨了结，投胎去了。”

“······”

苏见云心中欣慰，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遇见他这种人。

接下来向他讨债的人越来越多，有拖家带口的，有江湖同类。认识或不认识的，无不拿刀或剑刺向他的身体，走到一半人已经被砍的不成样子，白色的衣服染的血红，被一刀一剑砍烂的衣料挂在身上。

他吐出嘴里的血，咬着牙跟着鬼差，这才哪到哪？他十六岁出阁正式成为杀手，这会顶多是还了五年的债。

往后阁主让他杀的不再是平民百姓，上至朝中百官，皇亲贵戚，无人能躲过鸣鸮阁的暗杀。

人间官员的刀剑让他痛的失去知觉，他们做杀手的从不过问雇主的事，也不问要杀的是谁。但是对于朝中官员与皇亲国戚，苏见云却多存了份心思。

往后每次接到暗杀官员的差事他都会事先调查一番此人做过什么，为何会被列入暗杀名列。

常人无权无势，被杀了无可厚非，更无处伸冤，但是官员多多少少会引起朝廷的重视。

可在他和同伴们杀过之后，好像天下反而变得风平浪静，这令他非常费解。

那些官员贵族怨气更大，荣华富贵享不得，却要在冰冷的地府里受罪。一见苏见云来到他们面前，早就握在手里的刀剑像是被赋予了无穷的力量，每一刀都重重地砍在他的身上，每一剑都直击要害，像是早就练过一样，为的就是等这一日亲手了结杀死自己的仇人方可解恨。

苏见云无法反驳，只在心中暗自调侃，你们可以轻点，我跑不了。

无人听见他心里的话语，到最后他几乎是被鬼差拖着来到最后一个苦主面前的，活人奄奄一息，没想到鬼也会这样。

这是一个当朝王爷的魂魄，也就在新帝登基不久被他暗杀死的，但是皇室发出的讣告是王爷企图谋反，畏罪自杀，于王府中悬梁自尽。

新帝顺利登基为帝，之后几年国泰民安。

王爷手里并无刀剑，看见他而是道：“阎王让我在此等候，说要等一个人，没想到是你，且这么快就来了。”

苏见云听见他说话，本无力起身，不知哪来的一股清炁，就一股已经让他四肢精力充沛站了起来。

“奉天王，你是最后一个。”

奉天王看见他这副比鬼还难看的样子，一下子明白过来阎王让他等人的缘由，人间生死债，阴间偿。

活着的时候苏见云杀了他之后阁主很久没有给他布置新的任务，仍旧给他解药，会带他秘密会见一些朝中官员，这代表他已经成为阁主的得力心腹。

直到有一天阁中副史命令他去杀一位已经告老还乡的将军，他持着怀疑的态度打算去找阁主核实，却被副史告知阁主有要是要办临走时给了他一块令牌，见此令牌就如见阁主。

苏见云无法反驳副史，领命带人前去在将军回乡的路上实施暗杀行动，就是这次是他唯一失败的一次，他打算当场自杀，却被将军的养子拦下，扯下他的面纱。

将军虽老，威严不减，却也仁慈竟放他走，这令他意想不到。

将军乃开国元勋，跟着先帝打江山，平息战乱，因此一生未娶没有血脉子嗣。是个忠君爱民的好将军，先帝都没有赶尽杀绝，如今老了，却遭人暗杀，实在不该。

新帝登基也蒙他护佑，否则他在下面见到的就不是奉天王而是当经陛下。

败于暗杀对象之手，又让他们看见了自己的真容，唯有死路一条，回不回去都一样。

直到他倒在荒村野河边身死，算是少造了份杀孽。

当了几年的鬼人间事看的明明白白，他皇弟才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自己虽然才是继承皇位的第一人选，才智人脉不缺，可要论治国手段远远不及他二弟瑾王，奉天王笑了笑道：“我并不打算向你寻仇。”

“什么？”苏见云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十分惊讶。

奉天王又说了一遍：“本王不打算向你寻仇。”

“为何？”

奉天王：“因为我可能本就该死，只不过让你背了这份罪孽，我留在此处等你出现只是为了应你的判文，你不欠我什么。”

朝堂恩怨，皇家秘事不是苏见云能够窥见的，他不知道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奉天王甘愿赴死，也要保全皇室体面。

苏见云这会真的云里雾里：“怎么会这样？”

“······”

伴随他的疑惑和几声奉天王的开怀大笑，这人就这么消失在他面前。

苏见云还在发愣之际不知道自己待会还要被送到什么地方，押送他的鬼差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大呼：“小的恭迎鬼王大驾！”

“？？”

鬼王？？

苏见云来不及做过多的疑惑，他面前就出现一位身穿华服的男人，容貌张扬又放肆的英俊，身形是他从未见过的标致，他死鬼不怕开水烫，打量着这男人。

在地府，被鬼差称作鬼王，那就不是人。还有，他身上除了鬼特有的气息还有一股清炁，这股清炁让苏见云倍感舒适。

他挪了一下脚步，对！就是这股清炁才让他有力气站起来。

地府里有阎王，怎么还有鬼王？还有他为何会在此？

苏见云不由自主的呼出疑惑：“鬼王？”

“嗯。”

那鬼王倒是没什么反应，只见俩鬼差瑟瑟发抖，一人颤颤巍巍道：“苏见云还不跪下，这可是鬼王！”

另一个鬼差接着道：“连我们阎王都得给几分薄面，见到鬼王不拜，你不要鬼命了？！”

苏见云压根就没打算跪下，他身上只要轻轻动一下都疼，跪下去估计腿得废掉。

他站着不动，嘴上轻微问道：“你是谁？他们为何这么怕你？”

被称作鬼王的华服男人道：“在下晏孤台，在这冥界受阎王与诸位抬爱称之为鬼王。”

“晏孤台。”

苏见云抖抖自己破烂的衣衫，拱手道：“在下苏见云，新死鬼，初来乍到，请鬼王多多关照。”

苏见云也没想着以后怎么样就随口这么客套一说。

晏孤台拱手：“一定。”

苏见云指了指自己示意他无法再此停留与晏孤台扯蛋：“你看我这也不方便再与你多交谈，二位差爷，不知接下来该干什么？”

晏孤台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静静的看着。

俩鬼差得了晏孤台得恩准算是起来，一个鬼差小心翼翼道：“还请鬼王让我们把阎王吩咐下来的差事办完，我等也好回去交差。”

晏孤台淡淡道：“你们自便即可。”

地府的小鬼们猜不透鬼王的心思，就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撕了。

另一个鬼差陪笑道：“鬼王心胸宽广，宽宏海量，小的这便不打搅鬼王清净。”

苏见云第一次见马屁拍的这么响亮的。

面对苏见云就变得正常嘴脸：“受完苦主的债，待会去十八层地狱受刑。”

苏见云浑身血肉模糊，都快看不清样貌，拱手向晏孤台告别，谢他为自己渡来的一股清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