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是想等寒烟大好了再走的,可独孤不让,寒烟也不肯再见我一面。我知道寒烟是想断了我对他的那份牵念,尽早离开那凶险之地,以后只顾好自己地活着。我便带着虎子等几名誓死追随我的部下离开了,教里也没人再追究虎子他们,我知道必是寒烟从中维护了的……
“你们说说,寒烟这样的人怎么能叫人不心疼、不喜爱呢?本教的历代教主,全是因武功高强、作风狠恶才伏下的本教和黑*道中那么多枭徒,只有寒烟,不但是因武功足够伏下众人,还有无数人对他都是甘愿顺服、衷心爱戴的,就是因为他讲义气!
可我万万也没想到,我和寒烟那般情义深重的一对兄弟,自那一别后就时过境迁,竟会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雷野又停了下来,偌大的牢房中已是烟气呛人,可他犹在大口吞吐,沉浸在那跌荡起伏的情感中。
贱奴这才急问道:“殿主,教主的那个大仇人究竟是谁?”
雷野摇头道:“这事只有寒烟和师父知道,打在那客栈起,直至后来这么多年,他俩都是连我也未曾告诉,每次我们谈及此人,他俩就都是以‘大仇人’这一称代之的。”
贱奴又问:“那我听你的意思,怎么教主竟似至今都还未报仇呢?我从小跟了他那么多年,也从未见过他有甚报仇之举!这……这怎么可能呢?”
雷野道:“当然是绝不可能不报的。这事也奇怪,起初我以为寒烟自是要等将来武功练好了才去报仇,可多年下来,我越发看出寒烟像是和师父暗中达成了某种约定,以致他竟不能去报仇了。
那时寒烟好像是个十六七岁吧,我就对他明说出了我的猜测,一定要他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寒烟只感叹了一句:‘天意弄人哦。’
我一听就急了,再三逼问,寒烟才又吐了一句:‘师父请我在他有生之年,都不要去报仇。’
我当下就跳脚道:‘那你就答应他了?寒烟,我知道你对师父一直都是极其感恩和孝顺的,师父也知道,所以他才会连这事都要求你!那老混蛋一辈子都是只顾自己的,就不想想你答应了这事,可会有多么受屈、多么痛苦!’
唉——寒烟他说:‘当初若没有师父和大哥你,我这条命都没了,还何谈报仇呢?所以师父无论要求我什么,我都是应该答应的。再说师父百年之后,我就可以去报仇了,师父也没有让我绝了此望么。’
我都要被他气死了,简直比自己有那般一个深仇还要憋屈,恨不能找那老混蛋去理论的!寒烟便道:‘大哥,你不必心疼我,也算是这老天还长了点眼,降下了些机缘巧合,让我已经有了个可以代偿的方法,比直接杀了那大仇人可要有趣呢。’”
雷野看了看满眼紧张和疑惑的贱奴,道:“我也不知寒烟这是什么意思,他就言尽于此了。”
贱奴又问:“那老教主为何会如此要求教主?!”
雷野摇头道:“别的事寒烟就都不肯再说了,我后来从别处也探听过,但都没有收获。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关心寒烟,已经把所知的一切都讲给你了。”
贱奴再没说话,满怀悲愤地思索起来。
雷野便道:“我琢磨着,那大仇人既能唆使幽帝杀了一个首席大将军,虽说是借上了幽帝的昏庸多疑之性,可他本身应该也是个颇有权势的大官,你看他还把寒烟父子任意摧残成那样,岂是一般臣民能做到的?唉,寒烟他爹当年那般荣耀,又不结党营私,想必在朝中也是有不少高官妒恨的……
“这要照我说,幽帝那昏君也该算一个仇人,你们可不知那时咱老百姓在他统治下有多苦!可他在处死萧大将两三年后就死了,即使没死,寒烟他爹一辈子那么忠君爱国,铁定也是不愿他儿子去杀皇帝的。”
贱奴见他沉默了下来,便道:“若能叫我得知那大仇人是谁,我一定拼了这条命也要帮教主报仇!”
雷野感慨道:“我也是。不过这个仇,寒烟肯定是要自己亲手去报的——这一说起来我又气得不行!寒烟这个傻子,对师父就是那么愚忠!独孤那老东西也练就了本教的顶级邪功,如今已是弊病缠身的,却怎么也断不了那口气,寒烟还整天想方设法地为他滋补,恨不得他能活成个王八的,就不怕那大仇人先老死病死了,他还报个屁的仇!我一点都不夸张地跟你们说,独孤就算需要寒烟的心续命,寒烟都能给他挖出来!”
贱奴对此也没话好说,苦闷地叹了口气。
雷野也再没什么好说的了,断然站了起来,又深深凝视了贱奴一瞬,眼中竟有些决别之意,然后就转身而去。白虎和狼牙也没再逗留,都跟着离开了。
牢门方一关上,贱奴就急忙半躺了下去,放松了那臀部,却还是痛得一阵发抖!
莫离这才回神,赶紧一扶他道:“贱奴,你怎么样?”
贱奴憔悴万分,却只道:“莫离,我觉得教主真是……真是太可怜了。”
莫离没有接这个话,可心里其实也很难受。
贱奴又自恨道:“莫离,我看我这个废物样子,明天怕是连路都走不了,还怎么离开呢?你能,背我一下么?”
莫离急道:“当然能了!”说着又有些困惑道:“可是,明天不是教主要来带你走吗?”
贱奴声音发哽道:“恐怕教主明天,自己都难以走路了。”
……
又是一个不知让多少人都难眠之夜。
天刚亮起,牢门就被打开了,白虎带着一名手下走了进来,把两碗热粥放在了贱奴和莫离面前。
莫离已自动扶着贱奴坐了起来,白虎坐在了椅中,对贱奴含情脉脉道:“兄弟,我够早的吧?”
贱奴没有理会他的调弄,却毫无拒绝地喝起了那碗粥,莫离便也端起一碗吃了起来。
贱奴一口一口地把粥喝完后,才一看白虎,认真道:“白虎哥,谢谢你的这份心了,从今往后,你自己要多保重。”
白虎嘻笑了起来,正要说些什么时,牢面却有人急急来报:“虎头,萧教主来了!”
白虎腾地就站了起来,“这么早?!”
贱奴和莫离也都齐齐一个激灵!
白虎急问道:“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那人道:“是,就他一人!”
白虎怔了一瞬,怪怪地叹笑了一下,又问:“那殿主呢?”
那人道:“殿主已在前厅招待上萧教主了,虎头你也过去吧。”
白虎迈步就要出去时,贱奴急唤道:“等等白虎哥!你们把阵仗摆在哪儿了?”
白虎知道他指的是三钉关,道:“就在这外面。”
贱奴无法自控地恳求道:“那你能不能把我们换到个有窗户什么的地方,让我能看到他就行!白虎哥,我保证和莫离一点都不会妄动,绝不会妨碍到你们,只求你能让我看见他!”
白虎犹豫了一下,便对那两手下道:“把他们带到西边那岗舍去。”
贱奴满脸一喜,立就挣扎起身,却根本撑持不住。
莫离赶紧上前就要背他,白虎却陡然蹿了过来,一把搡开了他道:“我和他作了多少年的兄弟,轮得着你吗!”
莫离没有生气,由着他背起了贱奴。贱奴也没拒绝,只歉意地看了一眼莫离。
白虎阔步向外走去,莫离忙也跟了上去。
外面的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已摆放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莫离心里莫名就一寒,也顾不上多看,快步跟着白虎行上了西边一条长长的台阶,进到了一所高高的岗舍中。白虎放下了贱奴,给里面的守卫交代了一下,就离开了。
贱奴忙让莫离扶他到了院子那面的瞭窗边,趴在窗台上支撑着身体,紧紧地望着下面。莫离自是一直在旁扶持着他,也这才顾上一端详那院中。
只见院子北面摆着一张供案,上面供的是一尊青面獠牙的神像,根本不用细看就知是凶神一类的。
从那供案到南面的院门之间,每相隔一段距离就摆着一道钉板,总共摆了三道!
院门前的那道钉板最小,就是长方形的一块。
中间的那道钉板大了一号。
最扎眼的是供案前的那道,都不知是几块大钉板拼接出来的,宽度大约就是一人的上身来长,而长度竟足有一丈多,长长的一排横在院中。
这些东西往那儿一摆,整个院中就充满了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氛!
莫离看着那些木板上密密麻麻的大铁钉,直觉头皮发麻,毛骨悚然,虽然他根本搞不清那“三钉关”是怎么回事,也无心问过贱奴,可现在一见这满眼的钉子,当然也能有了些可怕的猜想……
前面厅中,雷野和萧寒烟在一张桌上相对而坐,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吸那颓烟,他给萧寒烟也招待上了一炉,萧寒烟对这爱物也是“来者不拒”的,二人边吞云吐雾边最后一叙。
雷野道:“兄弟,今天算是我对你狠了。”
“不狠。 ”萧寒烟就还是那副玩谑笑样,“老规矩不就是这样么,你也没另找什么刁钻法子为难我哦?”
“寒烟……”雷野心疼地唤了一声,却再也说不出话了。
萧寒烟暗存安慰道:“其实这次算是我对不住你了,我原本就要给你个交代的,现在不过是按你的主意行事,你又有什么好难受的?”
雷野目光大闪,竟都有些愧疚了,沉痛地叹出了一口烟,还是不知该说什么。
二人相对无言了一会,萧寒烟忽道:“先别把贱奴他们从牢里带出来。”
雷野挑眉道:“那又有何意义,终归不都是要见到的吗?”
萧寒烟道:“不要当场见到就好,完事了再说。”
雷野便点头道:“这些都依你。”
萧寒烟又道:“大哥,那完事后我也不再和你作辞了,日后天高地远,你自己多珍重。”
雷野深深地一看他,一字字道:“你也是。”
二人这说着一炉香也快吸完了,萧寒烟决然站起,改了称呼道:“雷殿主,咱们走吧。”
雷野的目光一下就凝重了起来,包含着万千情感,死死地望着他……
萧寒烟失笑道:“别这样,雷殿主,不是说咱们从此都不再留情了么,你可不该对我还有半分不忍哦。”
雷野便断然起身,豪壮地一摊手道:“请!”
莫离眼看院子里的人已愈聚愈多,不由阵阵心慌,转头一瞅贱奴,却见他只盯着南面那院门,对别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贱奴正望眼欲穿时,院中众人忽然一阵喧腾,随后,一条万分熟悉、无比英挺的身影就从那门上进来了!
莫离明显感觉到贱奴颤抖了一下,自己也是心跳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