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烟一看他那种不信的样子,便转向了这会一言不发的华飘羽道:“姓华的!你若是个真的汉子,就实话告诉他,我都是怎么拼力救你的?”
华飘羽未曾想到莫离还险些丧命,一直强忍心惊和体虚地撑到此时,方要张口答他,却迸出了一阵咳喘。
萧寒烟直觉他是在假装,不由气得胸膛都起伏起来。
莫离可是急痛地一下就坐回揽住了他,悲切道:“飘羽哥,你怎么样?!”
华飘羽缓了口气,满含安抚地颤手拍了拍他,然后便对萧寒烟答道:“我怎么知道?”
萧寒烟扬起了迷人的唇,竟然不怒反笑,晏晏地道:“果然是个伪君子。你说你不知道?”
华飘羽一派坦然道:“是。我不知道。”
萧寒烟点头道:“好心计,很会离间我和他的关系。”谁都知道他其实是已气恨到了极点,可他至此就再也没话了。
华飘羽却还凛然不受道:“我华飘羽平生光明磊落,你当我是和你们那种邪派宵小一样的人么?”
萧寒烟又被激得欲言而还未及时,华飘羽便又道:“我起初在牢中刚一见你,就被你两下好打,又封了穴道,我哪里支持得住……”
萧寒烟听他这话可是会让莫离对自己愈加误会并怨恨的,不禁恼得强行打断了他:“那是因为你那对招子着实厉害,我当时蒙着面,且还一声没出地才挟起了你,你就能认出了我来;而且就你那破烂身子,居然还能那么有劲地反抗我,所以我才给了你两下,封了你穴道!那也只是让你制动了而已,又没让你丧失知觉,你现在又给我装得什么不知道?”
华飘羽道:“我被你一径强*暴地掳出了府,后来话都没说上几句,一伙人就追了上来,可不像是你所说的敌人,倒像是你的友人呢,当时你们竟还大叙起了旧情,我哪里支持得下去,不觉就昏了过去,再一醒来就已是在那潭边被你解开穴道之时了——你说我如何能证明你说的那些?”
萧寒烟还真没注意他是否就是那时已昏过去了,有点怀疑地审视了他一眼。
华飘羽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我当初正是被你这大魔头拿下的,你和定王本就是一伙,今日这一径你又对我没说过一句好话,连提都没提飞云一下,我怎么可能认为你对我是安着什么好心?待到我被你解开穴道醒过来时,你就立又对我施起了你那些好不邪门的功夫,就像你当初击给我那根针时一般的诡异,忽而竟还咬起我的手腕来,简直让我匪夷所思!从头至尾,你这行径有哪一点能让我认为你是当真在救我的,现在可以为你作证?”
萧寒烟还未及说话,华飘羽就转向了莫离道:“飞云,虽然我也搞不清他们那些邪门功夫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刚才应该就是为我除去了那根寒冰针,我已然觉到内力可以运行了。至于他说的前面那些事,我是确实不知道。”
莫离马上就对他甚亲地一应道:“飘羽哥,你说的那当然都是真话。”
萧寒烟对华飘羽也神情一缓,再看向了莫离,目中竟还含着只有贱奴能看懂的期待道:“莫离,那你这下都明白了吧?”
莫离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脸上挂着一抹怪笑道:“大体都明白了,这真可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啊。我飘羽哥是因中了一根寒冰针,所以才会动不起那一身盖世武功,所以当日才会自己出来束手就擒,白白受了王爷的陷害,所以之后才会被打得死去活来,九死一生,所以今天才会需要你来为他驱针;而这一切原本都是拜你所赐!今天你确实是救了他,我也确实是误打误撞地找对了人,否则就算别人能救出他来,却除不掉他体内那根针,他也就还是难逃一死了。”
贱奴的目光一阵痛颤,不忍他竟会这样讽刺对他已是一再忍让、苦心释怨的萧寒烟,亦都不忍去看萧寒烟的反应。
萧寒烟着实被窘到了一下,随即满眼冷酷道:“你可别给脸不要脸,以前我和他就是黑白殊途、两道对立的,我为定王拿下他也有我自己的理由。况且无论那些,原本你也只是我的一个奴,我完全不用遵你之意地好待他是吧?”
莫离还未及回话,华飘羽已再忍不住道:“飞云,你是怎么会变成他的奴子的?你是不是为了我答应了他什么?”
莫离心中一阵酸热道:“不是的!飘羽哥,我在十岁时就已是他的奴了……这些事等以后得便了我再讲给你,全都告诉你。”
华飘羽便道:“好的。飞云,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跟着他。”
萧寒烟登又爆发了,怒笑讥刺道:“你说了算吗?”
华飘羽现在虽形同废人,却意志不折,对他正气凛凛地道:“他是我的义弟,我绝不会让他跟你步入邪道,污毁了他的大好人生。”
萧寒烟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你现在没有这个实力哦!我尽可让你表演一下,看看你怎么能成就你说的这些屁话!”
莫离自知华飘羽眼下尚自身难保,生怕他还要为自己受害受辱的,便忙一扶他双肩,坚忍着满腔辛酸,对他绽出了一脸温煦地笑容道:“飘羽哥,你现在无法胜过他,我也无法摆脱他。我先跟他走,你先顾好自己,日后一定要为我好好调养,尽快恢复起来。我都还记着呢,你说过要带我归入正道的;飘羽哥,你一世英雄,可不能对我食言喔。”
华飘羽心中一阵百感交集,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过无能的自己,却不能对那么强作笑言开解自己的他表露出来,只紧紧凝视着他,字字痴深道:“云弟,只要我这次能逃大劫,日后就一定会去带你走。你等我,你信我。”
莫离的目光变得异样了,一双吊梢狐眼似喜似悲、横波潋滟,原本那些话大半都是哄他的,可此时却一片痴情道:“飘羽哥,我愿意为你再次生出一个希望,即使它仍会破碎,只要有你现在这一诺,我也就认了,足了。”
——“我一定会极力自强到可达你的标准,并一生在此守候你来带我走。”
“等你来带我走是我这六年、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希望,我恳求你,不要让这希望破碎。”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此生寄以了最大希望的人,能这样以死永远定格在你的身边,或许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收梢。”
萧寒烟这会竟侘傺地望着他们,脑中回响着这些话。
其实但凡是莫离深情对他说出的话,他每一句每一字都记在心上,可现在这些话言犹在耳,他却已经情移他人……
华飘羽从那片和莫离眼中只有彼此的气氛中回过神来,便又心中一痛,虽然从不是个不能接受现实的人,却又怎么能让他就这样跟着那么个大魔头而去?
莫离看得出来,忙道:“还有飘羽哥,你不用为我难过,我先跟他走其实也是有所自愿的,因为他对我确实大有恩情,我怎么也该报答他一番!”
华飘羽哪知他说的这“恩情”、“报答”之中还是别有含义的,一时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萧寒烟竟也全没往别处想,被他这话说得更是心中一软道:“莫离,你放心跟我走,我在害得你竟都不惜一死后就已是一心要弥补你、待你好的。刚才的话也都绝无虚言,那伙人并非他说的那样,和我委实是敌非友。
他们的首领叫雷野,本是我教五官王,也是我嫡派的大师兄,两年前他被我们师父逐出了教去,带着几个人自立门户了,我也没想到今晚会在那里正碰上他。我二人确实颇有旧情,当时也就多叙了几句,可他此行对这姓华的是志在必得,和我本来就是敌对的。而我若不是为你非要把这个人救回来,他也不会对我痛下杀手。”
他又说了这么多,可莫离只是看着华飘羽,连眼睛都未曾向他转过一下,就像他再说什么也都已和自己无关。
华飘羽却生怕莫离被他哄得对他大生信任,以后更是跟着他泥足深陷,不由便轻笑了一声道:“那你们碰上的可是真够巧的,我都不知自己竟然这么值钱,如今都已是个身陷囹圄的废人了,还能冒出来这么多人碰上头地抢着要呢。”
莫离一听,也轻笑了一声,虽未说一言,可对萧寒烟的态度已不言而喻。
萧寒烟又恼了起来,却只对华飘羽道:“你再少给我挑拔离间!雷野他们如今是已投靠在了福总管门下,这次就是福总管知道你已被定王任意私刑地就快要整死了,才秘密派了雷野一伙人去劫牢的。至于那位大公公为何非要你不可,你就不必我当面说破了吧?”
华飘羽这下可是眼中大跳惊光,随后郑重一点头道:“你要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萧寒烟神色一缓,再道:“那你心里也应该清楚,我若是让你被他们带走,你会落个多么悲惨的下场吧?”
莫离这会也想起了曾在王爷那里听过的那个福公公,惶疑不定地来回看着他俩。
华飘羽剑眉深锁,对萧寒烟坦诚应道:“是。那你这次委实是救了我,不是单指生命——我也不需要你救命,还救了我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无论别的,我都真得认你这个恩。”
萧寒烟却断然拒绝:“不必!我这都是为莫离作的,不是为你。”
华飘羽便点了点头,自己记下了这份恩情,面上没有与他争说,强抑喘息地靠回了榻头,暗自调理了一下。
萧寒烟也没再理他,不觉又看向了莫离。
其实这会不只是贱奴,连莫离都能看出他眼中的那种期待之意了,但莫离却狠狠别开了眼去,对华飘羽可是一下就满眼亲柔道:“飘羽哥,你现在还虚弱得很,就别再劳神别的了,我先给你治治伤吧?”
华飘羽这次没再逆他,温顺地道:“好。”
莫离还未及行动呢,贱奴已道:“你一个人哪弄得了那些?我来帮你!”说着就自行站了起来,却又瞅了眼萧寒烟。
萧寒烟负手侧立在了一边,虽一脸令人生畏的冷凛之色,却毫无不许之意。
贱奴便一阵风似地行动起来,别提有多熟门熟路地拿来了华飘羽这里的盥盆、盥布、水壶等物,全都给莫离在榻边的妥当之处摆得好好的,再道:“下面的事你就自己做吧。”
莫离和华飘羽两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没法相信他是个今晚才第一次到这里来的人。
莫离对他这个“万能小帮手”真是种种佩服喜欢,当下冲他大含感激地应了一声,又赶紧对华飘羽道:“飘羽哥,你的回春膏呢,就在我上次见到过的那个木箱里么?”
华飘羽对他温柔一笑,轻缓地说道:“没有了。”
莫离却还是一下就急了起来,疚痛道:“就是上次给我用完了吧!”
华飘羽忙道:“不关你事,是我以往太过自信,总认为自己不会受什么大伤的,所以太子给的时候本就没有多要。”
莫离还懊悔得不行呢,贱奴又拿来了自家的一个行囊道:“莫离,咱们这里有得是重生粉,这也是天下绝等的神药,你不知道么?”
莫离道:“我知道,可这种药疼得要命,我飘羽哥现在伤成这样,怎么能受这个呢……”说着又难受得声音都哽了。
却听那方又是一声嗤笑道:“我们教里的人全都用的是这个,他又是什么金贵的人了,一个伤药还有什么受不得的?”
莫离一下就像被点爆了般,掉头对萧寒烟就是一声:“你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