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一个光怪陆离的现代化世界里,他有一个烂大街的名字——张强,有一段很老套的故事——父亲嗜酒、家暴,母亲在他很小时就跟人跑了,把他一人扔给了那魔鬼般的父亲,再也没有回来看过他一眼。
在那个就如地狱般的家里长到了十五岁,本来学习还挺好的他终是辍了学,和社会上的一些不良少年混在了一起。
起初,他确实是觉得找到了可以说话的朋友,可是后来,那些人总会带他去干些坏事,他不想干坏事,和那些人越来越难以调和。
他又脱离了那些人,开始正经去打工,然而不知是他的性格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他总是遇到不善的人,无论到了哪个工作圈子里,都会受到欺负排挤。
张强变得越来越孤僻和沉郁……他恍然发现,自己的人生完全没有意义,找不到半分价值。
从小到大,生活让他感到的只有痛苦和恶心,再怎么努力也是无用,而且到了如今,他也已经没有了一点努力的心气。
年方十八的他就已了无生趣,不知多少次地想到了死……终于就在那天,他和父亲又一次发生了激烈地冲突后,就计无返顾地行去了市郊,爬上了一座无人经过的废弃大楼。
他先坐在了那高高的天台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最后一次凝望着这个世界。
原来在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里,竟没有一个会留恋他的人,也没有一个他可留恋的人……
吸完了半包烟后,他颤颤巍巍地站在了天台边上,默默对这个世界作以了告别:“再见了——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我这个人。”
他也发出了平生第一次虔诚地祈祷:“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那就求你让我,绝无来生。”
然后,他就深吸了一口气,决绝地奋身一跃,就像只向往自由的鸟儿般飞了出去!
急速下坠的那一瞬间,他并非是没有恐惧和后悔的。
然而他的人生似总也没有回头的路,转眼,他就到达了他的终点,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莫离“啊”的一声从榻上坐了起来,大口喘息着,又觉得颈上生疼,伸手一摸,这才发现已被包好了一圈绷带,身上也已被换好了一套衣服;他犹有些迷瞪地坐着,惊魂未定,梦中的情景纷涌浮现了起来,他浑身倏然就冒了一层冷汗——不,那不是梦,是他曾经真真实实的一生!
他的脑子在空前刺激下飞速运转着——原来,他竟是穿越到了这个异世里的,可他并没有带着记忆,而是就像个平常小孩一样生长了下来,直到这次有了濒死经历后,他前生的记忆才觉醒了过来……
眼前忽然人影一闪,贱奴已从外面奔了进来,脸上虽是一贯的落寞,语中却带着欣喜:“你醒了?快别乱动。”
莫离却像见了鬼般的惊视着他,一时之间,前世和今世的种种影像纷乱交错,竟让他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贱奴也微吃了一惊,赶紧就坐到了他身边,仔细一观他那脸色和伤处道:“你这是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莫离睖睁片刻,忽然一抱头,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声越大,几如疯癫了般——老天,他居然获得过两次生命,可他居然还一次比一次活得更傻逼!为了那些半点也不值得的烂人,一而再地抛弃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贱奴愈发惊愕了起来,急忙扶住他道:“莫离,你是病糊涂了吗?”说着又去摸他的额头。
莫离一把就抓住了他那只手,深深凝视着他,一语双关道:“贱奴,我——觉醒了。”
贱奴惊疑不定道:“你,是醒了啊……莫离,你放松些,现在都已没事了,你可千万别再胡思乱想啊。”
莫离怪怪一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干傻事。”说完便放开了他,这才一顾周遭,顿又吃了一惊,不停地环视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道:“这……这不是我华大哥的那处私宅吗?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贱奴十分实诚道:“我背你来的。”
莫离心中一感,可也顾不得那些了,急道:“不是,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贱奴道:“华大侠自己说的。他头前只肯到这里来,主君也不想将他带回本教中的任何地方,就先来此落脚了,又传信叫我把你也带来。”
莫离心头狂跳道:“萧大……萧教主已将他救出来了吗?!那他们现在人呢?”
却见贱奴闪起了一丝可疑的窘色,示意了一下北面道:“主君正在那面的寒潭边,为他施行……施行驱针**。”
莫离惊疑道:“什么驱针**?施行那个干嘛?”
贱奴道:“华大侠他……他中了寒冰针,现在又身受百刑,虚弱至极,若不赶紧把那针从他体内驱除,他便无法运功疗伤,只怕难以支持下去。”
莫离脑中都乱成了一锅粥般,难以置信道:“你是说我华大哥体内有一根针?那、那萧教主怎么会驱得什么针?”
贱奴却再不回答,生硬地转开了话题:“莫离,刚才外面有异声,我就是出去察看的,听到你有动静才转了回来,现在我还得去看一下。”
莫离本只急欲追问,可一听此言还哪能再有二话:“是有人追寻过来了么?那你就快去吧。”
贱奴点了下头,却还啰嗦道:“你的伤虽已无大碍了,可还是失了好多血,现在就再好好歇会,我去去就来。”
莫离再也难抑感激道:“贱奴,我这次真是多蒙你照料了!现在你就别再顾我了,自己多加小心。”
贱奴再无多言,起身向外走去,出轩后身形一展,转眼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莫离见他那身法也是快得惊人,不由也感佩了一下,随后便浑身一软,倚在了榻头,整理起了纷乱的思绪。
轩内只点着一烛,他的心也如那烛火般摇曳不定,逐渐只是回想着贱奴先前那种可疑的神色。
莫离再也安生不住了,掀开被子下了榻去,这才看见榻下竟还摆好着一双鞋,对贱奴又是一感,然后赶紧穿上鞋子向外寻去。
轩外月光皎洁,夜色中的枫林依然美丽如画,可在今晚的莫离眼中,却隐含着种莫名危险的气息!
他先朝贱奴去的方向悄然探去,尚连半个人影都没望见时,便听一个陌生声音似也没甚顾忌地响亮传来:“你急得什么?有萧教主在此,我又哪会轻举妄动?纵是他今日身体不济,我也断不敢去招惹他啊。”
随后就听贱奴不为所动道:“你若再敢盘桓,我可就要杀人了。”
他的声音虽远没那人高,可莫离多年习武,耳力超于常人,故也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人犹带嘻笑道:“贱奴,我知道你对我是手下留情了的,可我对你也是一样啊,我现在不和你打,只是想同你说说话而已。毕竟当年同进修罗场的那批少童中,能活下来的也就咱们几个了,今日我再奉劝你一句,萧教主这次已是在劫难逃,你就别再跟着他了,正好投了我们吧。”
贱奴没理会别的,只竟似万分恨惋道:“教主这阵子可真是流年不利!”
那人似也有些感慨了起来:“我也是震惊得很啊,萧教主今日竟带着内伤,我真想不出这天下还有谁能把他伤成那样!可就这,他还硬杠上了我们殿主,死活都不肯放手地把那个人给带走了!贱奴,你说你家主子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了那么个白道上的死敌,他犯得着惹翻我们殿主吗?这下可是必不能善了的喽——”
贱奴没再说话。
那人又说动道:“贱奴,我真想不通为何直到如今,你对萧教主还是那么死心塌地?虽然他对你确实很殊待,亲自把你养大和教你武功,可他对你的虐待也是同等的,把你作践得也就像条狗一样了。这次也是个机会,你就投诚我家殿主吧,昔日在教中那些首领里他对你也就算最好的了,你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贱奴这才怅然道:“白虎,你自己认为有这种可能么?”
那白虎竟似很深挚地叹了口气:“唉,你这是何苦呢……”
莫离这会已听出他二人竟似颇有些旧交,也不再担心贱奴了,便又悄然退去,赶紧朝那北面寻去。
并没走上多远,他便看见了一个大水潭。
这水潭边寒气颇重,而就在那远侧的一棵树下,赫然对坐着两人,正是萧寒烟和华飘羽!
莫离顿时屏气慑息,只见萧寒烟盘膝而坐,正俯身向华飘羽作着什么;而华飘羽虚弱地倚树而坐,赤露的上身血肉模糊,还在不住地寒战,一双眼却直直注视着萧寒烟,那目光中流露的不只是痛苦,竟还有惊恐!
莫离早有的疑心大腾了起来,再也顾不得什么,放开身形奔了上去,近些时才看清,原来萧寒烟抓着华飘羽的一只手俯在他腕上,竟然是在……喝血!
刹那间,莫离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就像看见了活的吸血鬼,大叫一声冲了上去:“你这变态在干什么?”
萧寒烟却眼都未斜地朝他挥了下手,莫离只觉一道劲风带着无数落叶扑面而来,当即倒跌了回去,面上一阵生疼,却毫发未损。
萧寒烟随即提着华飘羽腾空而起,一身黑衣烈烈飘展,鹰击长空般向远方飞去。
莫离大惊失色,跳起就朝他们追去,却见萧寒烟那轻功好得竟似比华飘羽还有过之,也是带着一人都毫无影响的,如风驰电掣又飘逸至极!清冷月光下,他那身形真如夜天神魔般,凌驾众生,不可企及……转瞬之间,就已不见了踪影。
莫离急得心都要炸开了般,好在已见萧寒烟所去的正是那木轩方向,便没命地朝那儿奔去。
等他跑近那轩门前时,一眼便见里面有两条身影,萧寒烟果然是回了这里。
莫离一阵庆幸,这才能松了口气,脚步一缓,气喘吁吁地向轩内行去。
只见萧寒烟依旧盘膝而坐,双掌抵在华飘羽前胸;而华飘羽又被他摆在了墙边倚坐着,双眼已阖起,长长的睫毛轻颤着,神情甚是辛苦。
莫离又发急奔上时,萧寒烟却已转视了他一眼,寒月般的眼中精光凝聚,给了他一个严厉禁止的眼神。
莫离不由就身形一滞,萧寒烟即又专注对向了华飘羽,手上猛一加力,华飘羽顿时一个暴挺,一口血狂喷了出来,随即斜倒在了地上,再无动静!
萧寒烟正一收势,莫离已一声怒吼:“你真是丧心病狂!”真是追悔莫及地一掌就击在了他身上!
萧寒烟竟全没料到般的正中了他这掌,随后两道目光就满含怨毒地射向了他,口唇一动方要说话,却也是一口血就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