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辉真是“哑巴吃黄连”,眼看他这会又像个中二少年般对自己咄咄逼责,气苦之余,倒还有些好笑了,便就苦笑道:“我没想反驳你,我认为你说的都是真的。”
萧寒烟当即奇怪地观了她一眼。
莫离却尚未觉出不对,只见她实无抵赖之态,顿还有些过意不去了,随后才回味过来她说的是“认为”而不是“承认”,简直如受愚弄,恼羞成怒道:“什么叫你认为?你这都是什么鬼话?”
分辉索性道:“我若说我根本不知道、或说不记得那些事,你也不会信的是吧?”
莫离都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而后真是气得都要笑了,已不知说她什么才好道:“你……你这是都要耍无赖了吗!”
分辉还能说什么呢?首先穿越这种事别人基本就不会相信;再则她已从夏净植等多方了解到,这世上可不只有他们一干穿越者,而有关穿越之事只在彼此都已知是穿越者的人之间才可随意谈说,对外人有意无意地说出个只言片语或含糊之辞可以,却不可详细说明(以书写等方式也不行),否则会受到这个世界的阴谴,后果不堪设想。
分辉只好回归哑巴了,而也不用她自辩的,萧寒烟已为她挡了上去,对莫离一脸不知所谓地喝道:“花莫离,你要打击我就打击我,再三地扯上分辉有何意思?”
莫离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是扯远了,而且也是怪没意思的,便都有些气急败坏地道:“那好!我……我就只问你,你到底给不给怀瑜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连玉侍们当中都发出了一阵不可理喻、无可忍耐地轻嘘声。
萧寒烟的耐性也彻底消煞,又恨他搅破了自己这么重要的一个日子,即使待会原本的事意还能继续,也没那个心情了;当下再不担待,甚酷地横手一指门上,奉送了一字:“滚!”
莫离一下就胀红了脸,又臊又愤,恶狠狠地犟对着他!可他又强迫不了萧寒烟什么,再留下去也只能自取其辱,便自大啈了一声,掉头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贱奴急不可待地凑到了他身边,又紧紧跟着管自向前的他,却还甚是担心地看了萧寒烟一眼,才径直离去了。
萧寒烟犹负手站在原地,傲然孤立,面色森冷,心中则又气又痛。
分辉和玉侍们都心疼万分,怀珺猛地上前一步,向他双膝跪倒,毅然决然道:“教主,怀珺愿自领大罪,告诉他你都为他做了何事!”
众玉侍随之也都露出了同样的强烈意愿。
萧寒烟本就不屑且羞于让莫离知道自己为他做的那等事,何况现在,好像自己还要博他怜恻似的;当下狠狠一逼视怀珺,煞是邪气地笑道:“那你就去领死罪好啦。你等都像怀瑜一样死了的,咱们都落个干净!”
怀珺心头急剧一痛,再也不敢擅自发言,呆涩了一瞬后,对他重重一俯首,站起退回了原处。
分辉早就揪心萧寒烟身负鳞伤还站了那么久的,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上去就把萧寒烟轻手向床边拉去,所幸萧寒烟并没有愎气拒绝,就顺着她坐回了床上。
但是萧寒烟也没有理任何人,径自沉郁地坐着,目光直对着前方地面。
分辉便又试探地坐回了他身边,一边先悄然陪伴着他,一边暗思着安慰之语。
怀瑾给几玉侍使个了眼色,带着他们全退了出去。
萧寒烟冷冷地坐着,心中惨痛,一面又好恨,甚至还有些沮丧了——
他期待已久、颇有寄意的这个日子,终还是未得顺利、大被破坏了的,让他竟都觉得这对他和分辉的情事就似个不祥之兆,他果真就是个命数多舛的不祥之人。
而他这种竟英雄气短到善感迷信、有如软弱的心态,分辉就算再懂他也悟不出来了,只在一旁小心探看着他的脸色。
过了良久,萧寒烟虽还是没有看她,却低低地说道:“怀瑜,一向都是很活泼、很明朗的,我从没关顾到,他其实心思那么重。
“怀瑜从小就跟了我那么多年,我竟还不懂他的心。
“那么高的地方,那孩子怎么就敢,那么决绝地跳下去……”
分辉当然知道萧寒烟对怀瑜是何等的惨痛,可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诉说出来,简直听得五内俱崩,一面心疼怀瑜,一面更是心疼他,强忍雨泪地从一侧轻搂住了他的背身,力求抚慰着。
萧寒烟沉默了一会,又与她说起了莫离:“分辉,自早年起我在定王府就设着眼线,当年假王子事发后,我其实也安排了人照看莫离,他们不时就给我报告着莫离的情况。莫离在武士营一直都很自强,他和别人不同,他是从个极其富贵的处境中掉下来的,那落差真是太大了,他还能做到那样,已是非常难得,所以我很看重他。上次去京城时我就要把他带回来,谁知中途我却又狠狠伤害了他,使我对他还添了份愧疚之情。就是今日,我也明白他的那些言行,都是由于他对人有情有义,这本也是我看重他的一因。可是他,也真的总是很能气到我的!”
分辉一边认真听着一边点头回应着,此时见他再无言语了,便好好劝慰了一番。
萧寒烟而今有她相慰,逐渐也就缓解了下来。
分辉见他情绪好了不少,并且话也说到莫离这儿了,便把一直挂心的事问了出来:“烟哥哥,莫离说我的那些事,你都不在意么?”
萧寒烟这才转头一看她,明确地答道:“不在意。”还把自己的想法都讲给了她。
分辉得知了这些,真是备感鲠慰,却并没有足意,认真凝视着他道:“烟哥哥,谢谢你能如此待我。可我还是要对你说,我不是莫离说的那种人,我也不是指莫离在说谎,这些事我没法解释,但我从来就是你见到的那种样子——不过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白玉无瑕’,我只是比世俗之人清高一点而已。烟哥哥,尽管你不在意,我也万不愿让你以为我做过那种事。”
萧寒烟并没有立刻认同,而是边谛观她边思考了片刻后,才道:“我相信你。至于你话中的怪诞之处,你既说没法解释,那就必是有难言之因的;我还是很想你将来方便了能告诉我,可如果不便,那也就罢了,你不要难心。”
分辉见了他这样一番反应,不但毫无失望,还万分地感动——想萧寒烟那身份和处境,平生都面对着无数险恶,若只感情用事地相信什么人,怕都不知死过多少回了,她可没认为萧寒烟因为爱她,就该全凭感性、不加理智地对她无不坚信,否则她也太矫情了;对于她如此大有不合常理之处的话,萧寒烟给出的这些回答,都已是包含着对她的痴情绝爱了!
而萧寒烟为了安慰她,还大为表白道:“分辉,你做过那种事无妨,没做过那种事更好。你就是最为契合我心之人,就是我一定不易的爱人。”
分辉更加感动得无可言喻,情不自禁地依偎在了他肩上。萧寒烟也亲昵地搂住了她,缱绻不已。
也是“歪打正着”,萧寒烟被分辉往这个大有怪诞、引人注意的话题上一扯,便忽略了那些烦心之事,至此已和她恢复了一派甜美之情,便续起原意道:“辉儿,今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呢。”说着竟还带了些逗弄道:“虽然初吻是因你迫不及待得都已用掉了,可咱们早说好的今日那意义重大的一吻,还是不能作废的。”
分辉虽也满心喜欢,可听他又是这么说自己,还是羞急娇闹了起来:“哪里是我迫不及待?都赖你!是你欲*火中烧!是你!”
萧寒烟见她总是这么不经逗的,真心是好笑得不行。
他如此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太迷人了,分辉又一次神魂颠倒,仰着个脸痴迷迷地看着他,竟还不觉微噘起着嘴,好像在索吻似的。
萧寒烟更是都要好笑且心疼死了,不禁抚摩了她两下,然后就又动情又郑重地凝视住了她,缓缓朝她嘴上吻来。
分辉还是心头悸动,闭上了眼,先被动地等他亲到了自己嘴上,然后就主动回应起来,和他彼此都是满含痴情地一吻……
那一番情爱**、意义深重的亲吻完毕,二人相互依偎,犹在那特别美好的余味中沉迷了一会后,萧寒烟转头正视着分辉,神情变得深沉了道:“分辉,今日我还要与你做一件事。”
分辉微微一愕,只等他说出下文。
萧寒烟还未及再说,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阵怀瑾的急遽行来之声。
萧寒烟一听就知是出大事了,先都不管那些,只恨又被打断了的,直就懊恼地甩头砸了一下床!
分辉正为他心疼担忧起来时,萧寒烟却已一派硬铮又邪气地笑道:“看来我也真是就这命了!”
…………………
彼时莫离恶气冲冲、谁也不理地向外走去,一直走到了快至宫门处,才一个转身就扑抱住了贱奴,哽声宣泄道:“贱奴,我好恨……我好恨啊!”
贱奴用力回抱着他,一迭声应道:“我知道我知道!”
莫离得到了些安慰,却还是恨海难填,又猛然松开了他,转身就向宫外走去。
贱奴紧跟着他不放,急急问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莫离头也不回道:“我去看看怀瑜!”
贱奴一听是这么个合情合理的事,便再无二话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莫离却断然道:“你这些天肯定也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别再跟着我了,我想单独和怀瑜说会话。”
贱奴不由身形一滞,再想说点什么时,莫离已去得远了,他怅惘地望着莫离的背影,也没再勉强………
莫离一径下了谷中,直往墓地行去。他知道这墓地很大,里面又没有设过值卫,平时也没什么人,便在外面就找人问了一下怀瑜的坟址。
进了墓地后,莫离转向了西面,不疾不徐地走着,到此已是触景伤情,更加地酸感凄凉。
一会后,却见远处路旁的林中,隐约有两人正倚在树上,闲得不行地聊着天;那语声愈走愈听得清了……
“咱家主子这是犯了什么病啊?自那天被崔主儿拉来了一回,他就像被打开了什么禁忌似的天天往这鬼地方来,自己在里面一待就是大半天,也不嫌闷得慌!”
“是呃。尤其是今儿,身上才被那老祸害打出了一堆伤呢,就这么在里面耗着都不辛苦么?”
……
莫离越看越感慨,越听越想笑,因已认清了那两人,正是蒲牢与螭吻!他简直都要仰天慨叹了,什么叫“冤家路窄”,这真是不服也不行啊!
那两人也已发觉有人来了,却根本没啥好在意的。蒲牢管自大白活着,螭吻就随便听他说着,现在莫离走得近些了,螭吻才从林中探出头正眼看了一下,不由一愕,心中警钟敲响,觉得有些不妙,举步走了出去。
蒲牢却是个没多少心思的,一看是莫离,只好奇他已经好了的,一边跟着溜达了出来,一边还很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莫离对他俩好不欣慰、好不古怪地一笑,以作打招呼,脚下则不停地向前走去。
蒲牢都被他笑得呆住了。螭吻却拦了上去,倒是有礼地道:“花亲随,你是要往怀瑜那儿去吧?我家主子正在里面,还请你回头再来。”
莫离暂停了下来,对他和悦地笑道:“怎么,我们尊贵的太子就连坟地都要清场了吗?”
要说龙子还没那么霸道,他原是连随从都不愿带的,可赑屃不放心,每天都硬要派螭吻和蒲牢跟他来;龙子来怀瑜坟前是为了对他凭吊忏悔和寄托自己那复杂情志的,窘于当着人面如此,便只让螭吻和蒲牢候在这外面路上。
这会螭吻是想教里才出了那一堆事,不说别人怎样,把教主都要生受死了,生怕莫离和龙子这又闹出什么事来,所以才自己有此一举。
眼下螭吻见莫离脸色奇好、嘴带嘲讽地说出了这么个话,也有些不适地一窘,刚想解释一下,莫离已脸色一沉道:“我和怀瑜的关系比龙子亲多了吧,他能祭得,我倒祭不得了?”说罢就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螭吻也不好再拦,正一急思,蒲牢就凑上来道:“不是,你紧张什么啊?他俩都是才遭了变故且久病方愈的,这就又能有劲头闹出啥事了不成?再说他也不是咱主子对手,还能咋样啊?”
螭吻急思了一下道:“防的就是万一。我去太子身边守着,你到外面叫个值卫,让去给教主……还是先别骚扰教主了,让去给任殿主说一下情况……不,这还得转述的麻烦,也怕说不清楚,你就自己去给任殿主报告一下吧。”
蒲牢并没有多话,就应声而去了;螭吻也赶紧追着莫离去了。
此地离怀瑜之坟还有段距离,螭吻一路追去,和莫离几乎同时到了怀瑜坟处。
龙子在听到动静时就已收拾好了姿态,昂然傲立在坟前等着,现在一看是莫离醒了到此,也直是一愕,旋即没什么表情了地把地方让给了他,就要带上螭吻离去了。
莫离却当即欢欣诧人地一笑,“太子大人,这碰上的真是正好啊!有些话咱俩在怀瑜这里说,可是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