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旧平常般滑过。
阮慕白日出诊,晚上回去和老爷子喝两口小酒,上月看花,平淡倒也有趣。
只是因为建邺发生的那起灭门案,一时之间有些人心惶惶。
崔煊从前便是分管刑部,现下大案迟迟没破,再拖延下去,定然会影响迁都的事情,便接手过来,吩咐竹戒先着手调查。
这日崔煊去勘察现场,马车朝着城外而去的时候,和荣再前面驾车。
“阮大夫!”他突然向着远处指了指,“这就是建邺有名的神医大夫。”他给竹戒解释。
竹戒目光淡淡看过去,内背影莫名有些眼熟。
恰好阮慕背着药箱,不知道和旁边的小女娃说着什么,侧脸偏过来,露出淡淡的笑。
竹戒浑身一震。
有些不可置信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她和从前的少夫人还有些像呢,大约美人总是差不多的吧。”和荣说。
竹戒已经突然掀开车帘。
“何事?”崔煊淡淡问。
瞧见自家大人恍若未闻,毫不在意的模样,那一刻竹戒以为自己兴许眼花看错了?
少夫人怎会?
“无...无事。”
崔煊在竹戒放下车帘的时候,想了想便补充一句,“莫要去打搅,莫再提少夫人三字,看病也少去她那里。”
竹戒睁大眼睛。
崔煊低头去看手里的书,
只仿佛随意地,说了两个字,
“是她。”
可现在,两人到底是再没有关系,这段过往被人所知,只是徒增烦扰,日后相见的机会,应当是不多的了。
“是...是。”竹戒放下车帘,回到位置,依旧震惊无比。
不过,是啊,从前公子就是不待见少夫人的,他算是架子上从前那位少夫人最多的人了,她日日送来的东西,公子十只吃一二,多数时候都不见人的。
连她房里几乎都没去过,一直宿在书垣阁。
所以,哪怕再见,大人才会这样不动声色吧。
也是,从前少夫人为了嫁给公子,做的事情,实在是....
当时能娶她,应当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后来和离的事情竹戒知道得不多,只知道少夫人什么东西都没带走,一个人在那个瓢泼的雨夜独自离开。
想来,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在府里,应当也是有些不好过的吧,才会离开得那样决绝。
旁人都不喜少夫人,可竹戒才是那个亲眼看着阮慕如何悄悄捧起一颗爱慕之心的人,他更多的感触是唏嘘和心酸。
马车很快就到了那户灭门的人家。
崔煊听着竹戒的的汇报。
“此户人家也算是有几亩薄田的殷实人家,也没有任何仇人,而且乡里口碑极好,便是和周边无赖有些口角,也不至于到灭门的程度。”
是的,无赖更加不可能有那样的能力。
简单的审讯之后,便知道无赖绝不是凶手。
“既往经历查了吗?”
有些凶手,可能是许多年前的恩怨纠葛,容易被忽视。
“都查过,这家人已经在此处生活了四代人,没有仇家。”
“唔...”
崔煊手指轻轻敲击下巴。
房子已经被烧得干净,只能通过废墟,查看和推测当时的大体情况。
门口有一条狗,是被系着的。
可是狗的尸体却在屋子里头,有被烧死的时候极其强烈的挣扎。
可里头的五口人,却十分奇怪。
事情发生在半夜,人死的时候并不在床的位置,说明他们已经起来,可能意识到了危险。
而人的死因的确是烧死,那么,人应当也同狗一样,人被烧的时候是极其痛苦的,所以应当也该有强烈的挣扎。
可却没有,人仿佛在睡梦中,完全没有经受任何痛苦。
那么,可能性最大的就是……
说明人可能在起火前就已经晕了过去。
可是仵作却检查出,有一个没有烧得严重的尸体,上半身还算是完好,却完全没有吸入任何迷药类似的情况。
那么……
“巡查走访一下这家人最近日常情况。”
崔煊又查看了一番,确定现场也没有更多的证据,便乘车离去。
到了第三日,竹戒依旧没有查到相关的“迷药”情况,倒是崔煊去一个茶坊,他在二楼私密雅间,朝内的一层布是西域蚕丝特制的,从内往外可以见外头情况,而从外往内是什么都瞧不见的,并且这雪莹蚕丝可阻刀枪,也是极好的防身护甲材料。
因着等的人暂时未来。
崔煊拿起茶碗,目光随意往下一瞥。
倒是有个老人,不知在说着些什么,周围为了一圈厄倒是听得聚精会神,又义愤填膺。
“这人太可恶了!”
他听到有人说。
然后眉梢微动,仔细听来。
竟是一行医的女子在河上救起一个受伤的少年,那少年眉目俊俏,女子不知少年除了刀伤,那刀上其实还喂了一种毒,这毒很奇特,不是通过吸入叫人晕厥,而是通过伤口,并且见效奇快,人晕厥后便宛若濒死,可过几个时辰后,毒性消失,人又像没事人一样。
老人继续道,“只是吧,这中毒后,人全身都是带毒的,旁人身上若是有个细小的伤口,恰好碰到了,便也会染毒,而且哪怕只是沾染了一点点,那毒立刻就扩散,人很快晕厥。”
“竟是有这样的奇毒?”
老人嘿嘿一笑,“这毒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的故事,这女子却不知道,这俊朗的少年,其实是知府大人的公子,而女子只是一个小药女,身份千差万别,却不曾想两人这样晕了过去,第二日却被人瞧见,孤男寡女这可如何说得清楚,然后流言便传了开来,那知府公子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这小药女。”
“既是不甘愿,成婚后两人过得去?”有人问。
“自然是过不去,那知府少爷几乎不同小药女讲话,人更是在外头花天酒地,还把外头的女人带回屋子,那小药女整日为他伺候公婆,还被知府一家嫌弃她当初用心机勾引自己儿子,坏了儿子的名声和姻缘,毁了儿子一辈子,不到三年,那小药女便被休弃,然后独自去深山,再无踪影。”
周围的人都是唏嘘一片。
“那分明是中毒,又是为救人,为何说这小药女是用计勾引?”
“想来那公子不愿娶人,自是想尽办法磋磨,最后好将人休弃。”
“这人实在是恩将仇报,没有良心。”
“岂止是没良心,简直丧心病狂,若是叫我看到,定然药狠狠揍他一顿。”
下面的人都义愤填膺。
和荣在旁边听着,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和自己公子的事情有些...有些相似。
不过,到底是不同的,自家公子才那么那么坏呢,对从前的少夫人...虽冷,却还是有些好处的。
况且,公子又没中毒。
“哈哈哈,只是个小故事,这毒,兴许驾驶假的,大家听一个乐呵罢了。”老人解释。
崔煊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毒?
他陡然便想到了那灭门的一家,若当真是有这样的毒?那么一切便可说得通了。
突然,他又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刚中探花的他,自请入刑部,在追查一桩案件的时候的确是受伤,也是在那个时候,阮慕救下他。
和方才的故事何其相似。
若他当时也是中了类似的毒?
崔煊心头的线仿佛瞬间崩断,人有些微失神。
好片刻后,
“和荣,去问问那老者,这毒当真是有?再去查查,此类毒药。”他的声音因为紧绷有些颤抖。
和荣急忙出去了。
崔煊放下茶杯的手有轻微的抖动,他深吸了一口气。
那故事盘桓在他的脑海。
小药女是中毒才会晕厥,若当真如此,那么当初的她,便是为了救他,才会晕过去,而不是已知他身份的刻意设计?
心头一块巨石仿佛出现无数裂痕,然后碎裂成无数石块,堵得叫得有些难以呼吸。
他一直以为她心机颇深,一直冷待于她,一直有些看不起她,甚至责怪她,饶是知道她在家里过得有些无助,也并未及时施以援手....
却原来,这竟都不是她做的?
他一直以来都误解了?
那位小药女在知府府中被磋磨受冷眼,可是她一个孤女,在门庭更高的崔府,待遇便能好些吗?不,只会更差。
片刻后,和荣回来了,说了那老人脾气古怪,知道他打听那药,兴许是以为他是什么为非作歹的人,竟是将他臭骂了一顿,什么薄情寡义的话都说出来了。
两日后,竹戒从一个西域商贩的口中,得知了当真有这样的毒药,只是和那故事中的有些出入,倒也并未那样厉害。
只是,达到的效果是相似的。
崔煊令竹戒立刻去追查那灭门案,若是有人先趁人熟睡,用喂毒的银针先将人迷至晕厥,那么再放火的时候,就可以达到那样的情况。
而且尸体都已经被烧毁,那伤口在脚上,那上半部分没被烧坏的尸体查不出异样就变得说得通了。
竹戒立刻去了。
崔煊继续埋头看案卷,可看了几行字,却发现今日心绪不宁,应当说,这几日,都心绪不宁。
当初的他...是否也遇到类似的情况?他忍不住一遍遍地想。
那么,那个分明就救了人的小姑娘,是受到了多大的无妄之灾?自己中毒,醒来名誉受损,嫁了人,却....过得那般不好。
所以,最后她离开的时候,才会那样决绝吗?
他一遍遍回想自己从前和她相处的细节,却发现,脑海中的记忆乏善可陈,几乎是一片空白。
没有叫和荣,也没有乘马车,崔煊就那样,几乎带了一分狼狈和踉跄地,走到了那个小院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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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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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