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路知乐正看着惠兰在人群中挣扎哭喊,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衣袖被轻轻地扯了扯,他偏头,看见折风那张因披着耀眼光晕而美如冠玉的脸庞,听见他柔柔嗓音随风而来,“小月,看那边。”
路知乐征愣了那么三五秒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郁葱的树荫之下,有一抹淡的几乎透明的身影正伫立在泛着涟漪的湖面之上,不是表哥又是谁。
晨间阳气大盛,他没办法自由飘荡,只是朝着惠兰哭喊的方向伸出一只手,苍白的面容上挂着一抹温雅的微笑,“惠兰,过来,表哥带你走。”
路知乐又把目光转回岸边的惠兰身上,她仍不顾父亲的打骂与母亲的劝阻,依旧死死地跪趴在冰凉的河边痛哭。可不管她如何哭,她都看不见远处的表哥,更听不到表哥用了多么温柔的语气说了一句“表哥带你走”。
昨晚本是一场凄美的鸳鸯殉情,可天不遂人愿,硬将凄美换凄凉。
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幻,萦绕在耳畔的哭声也随风飘远,不知散落在何方。
交替而来的则是一片热闹的喧天锣鼓,鞭炮齐鸣。
路知乐惊讶道:“不是吧,戴凝姐不仅没死成,后来还嫁人了啊。”
折风看着由远及近的大红花轿,若有所思道:“嗯。”
路知乐连连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花轿停在一座宅院门前,前端的轿夫压下轿子,一位喜气洋洋的媒婆前去撩开轿帘,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红嫁衣的新娘子,一阵微风卷起红盖头的一角,路知乐看见惠兰那张姣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情绪,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副行尸走肉。
宅院门口没有新郎相迎,新娘在媒婆的搀扶下跨火盆进宅院,门口一群看热闹的人群也闹哄哄地进去了。
路知乐和折风两人穿越人群,直至厅堂。
到了厅堂之后,路知乐才看见一位身穿喜服的男人,那男人满脸病气,身子骨又羸弱的不经风吹,不过他长得确实是端正堂堂,若不是面容苍白瘦弱,估计也是一位倜傥的公子哥。
两人在傧相的唱词下拜了天地和父母。这位新郎官的身体大概是真的不太好,日暮还未薄西山,他就不在庭院里招待宾客了。回到房间,又在媒婆的引导下跟惠兰喝了合卺酒,待媒婆说了一大堆吉祥话之后,就被新郎官打发出去领赏了。
人都走完,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位新人了,哦,还有那两位旁观者。
挂满红绸的房间里静的落针可闻,不知过了多久,那位新郎官终于缓缓起身,尔后面朝惠兰作了个揖。
他用一种沙哑虚弱的声音说道:“姑娘,陈某已是膏肓之疾,但奈何父母听信道人谗言定要为我寻一门亲事冲喜,陈某百般劝服都无果,为人子者自不能已死相逼,无奈之下,只好委屈姑娘了,但请姑娘宽心,既然姑娘已嫁入我陈家,陈某在时定当善待姑娘,若有一天陈某不幸辞世,也定会让姑娘日后的生活无忧。”
惠兰没有说话,一滴清泪从红盖头中滴落在玉白手背之上。
新郎未曾发觉,他轻咳了几声之后,又继续道:“还有一点也请姑娘宽心,姑娘以完璧之身嫁进来,我废人一个,定不会碰姑娘,日后待我归去后,姑娘自可再寻良人。”
听到这里时,路知乐觉得新郎官好像还不错,于是他好奇地问道,“欸,你是站表哥还是站新郎官儿啊。”
折风没听懂,疑惑道:“什么?”
路知乐哎呀一声,“意思就是,你是觉得戴凝姐跟表哥在一起好,还是跟新郎官儿在一起好。”
折风更疑惑了,“他人之事,我一个外人怎好妄自断言?”
.....死板!路知乐无奈,“行吧,当我没问。”他拉着折风的衣袖,“走了走了,我们出去等表哥了。”
两人出了房间,远处斜阳已沉,夜幕低垂。
今天是新人的大喜之日,白天人多阳气重且喜事冲煞,而此刻的古院中仍有宾客逗留,所以路知乐料定表哥的游魂不敢在这时过来,于是就带着折风在抄手游廊上瞎溜达了。
折风人美话少,偏偏路知乐又是个闲不住嘴的人,溜达了没几步他就忍不住开始叨叨,“你说戴凝姐怎么死而复生之后就没再继续自杀还反而嫁人了呢?”
“不知道。”折风回答。
路知乐哀叹了一声:“这也怪不得表哥会怨念深重了,毕竟谁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嫁给别人,”他看着房檐上挂满的红绸,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世上痴情人千万种,但能舍弃鲜活生命和锦绣前程而甘愿陪心爱之人赴死的又有几人?
表哥倒是能舍弃一切,可结果是什么?
一具尸身还沉在冰冷的湖水中,一颗心爱在跟别人燕尔新婚。
折风的目光本凝望着云层弦月,闻言才侧眸看向路知乐,“深爱?”他似是觉得好笑,“若是深爱,那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路知乐脚步一顿,有些不太明白折风的话。
折风看出他眼中的不解,思忖片刻,“付出多少求多少,不是深爱,不过是等价交换罢了。”
路知乐理解不了他语气中的大爱无私,只是觉得他这样的觉悟特别适合去当一个情感博主,然后每天发一些关于情爱的心灵鸡汤去骗骗那些怀春的少男少女。
这样一来应该会给当代社会上减少很多渣男渣女吧....
折风见他沉默不语,回头注视着他,“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路知乐刚想说话,就听见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间或伴随着一个中气十足的骂声和妇女的哭泣声。
“你哭个屁啊哭,那死丫头卖到陈家不比卖到妓院好吗?而且是她自己答应的,又不是我逼她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路知乐看见从走廊的拐角处走出来一对中年男女,不是别人,正是惠兰的父母。
“你是没逼她,但你也没给她选择的机会啊,女儿上次都投河了,你就不能....”妇女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男人打断了。
“投河?”男人冷哼了一声,“你放心吧,我早就警告过她了,除非她死无全尸,否则她要是敢死,我就敢把她扒光衣服吊在城墙上,我让她死都死不清白。”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都透露着狰狞恐怖,不像个父亲,反倒像个恶鬼。
妇女露出惊悚的表情,但还是不敢大声顶撞,只是小声嘀咕,“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她好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
男人顿下脚步,侧过身,迅速抬手给了妇女一巴掌。妇女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打骂,连叫都没叫一声,只是捂着脸继续哭。
男人打完她似是还不解气,又伸手推了她一下,“你还有脸提她是我女儿?要不是你不中用生不出来儿子来,我老张家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让人戳脊梁骨,”他捏着妇女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要不是你值不了两个钱儿,老子早就连你也卖了,所以你他娘的给我识相点儿....”
两人的脚步越走越远,骂声和哭泣声却都留在了原地,要不是这里只是怨念所造成的幻境,路知乐早就把那个男人打得他亲爹还魂都认不出来了。
路知乐气得上蹿下跳的,想揍个小鬼撒撒气都没处揍。
折风看他抓狂的样子像是很需要爆发一下,于是就拉着他的两个胳膊放到自己的胸腔前,认真道:“小月,别气,我给你打。”
折风低沉的嗓音像轻薄的羽毛一样,堪堪扫过路知乐的心尖时,他只觉得心中一阵酥麻,然还不待他做出反应,他的双手之间就突然爆出一层莹莹流光。
转变来的太快,路知乐都来不及阻止十七,十七就已经把凝聚在掌心的灵力拍了出去。
路知乐脱口而出,“小心!”他一时情急忘了以十七的实力肯本就伤不到折风。
然而事实依旧如此,只见折风动都未动,一双深邃的眼眸带着浓浓不悦紧盯着路知乐,像是在透过他看向他身体里的十七,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漠非常,“我在跟小月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不用仔细听就可以听出最后一句话里蕴满了不屑。
但十七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的话语上,而是感受着自己浑厚的灵力在打进折风身体里的那一瞬,就好似一股清流悄无声息地融进了瀚海,甚至连半点的浪花都没有激起来,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他惊叹了,毕竟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能化了自己灵力的对手。
他能感受到,路知乐自然也能感受到,只是他在惊叹的同时又忍不住开始怀疑折风。
道行高,魂魄干净,又能以活人之态存于阳间,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自称不记得往事却记得自己的名字,偏偏又误跟自己成了亲,结了同心咒......
路知乐蹙紧了眉头,层层迷雾之中,他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他觉得....
一定是他上辈子把人家小美人给睡了然后并没有对人家负责,所以人家小美人这辈子就排除万难自己找过来了。
嗯,一定是这样。
哎,孽缘啊。
路知乐你清醒一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