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月 第10章 鬼渊（1）

梦中。

围绕在耳边的嘲笑和幸灾乐祸都已淡去，蒙上一层白蒙蒙的雾气，听不清了。

少年们白了脸，他们玩心大起时，未曾想姬凛这随手一推，直接将那小女孩轻松推开几十米开外。她双目中一点不可置信还未凝结成型，就从死人谷边深余千米的悬崖上掉了下去！

姬凛脸色一变，慌忙伸手去捞，魍魉山下死人谷中不知布了什么大界，将他捻的缚咒狠狠反弹回来，畅通无阻破了护身罡气，震得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极速的下坠中，很快就看不见天光了。女孩固执地梗住脖子看向头顶，好像有无数幽绿黝黑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一线的天空，直到它们完全黑了下来。

冷风刺骨，野兽哀嚎，亡魂厉啸，尸骨肉泥腐烂的腥臭，很快将并不灵敏的五感堵死，等她终于浑身冰冷，破布一样被丢在谷底时，已经失去全部知觉。

不痛，一种奇异且迟钝的麻木吞没了她，意识好像飘出了体外，能在无尽的黑暗中凝视着她已经破败不堪的残躯。

等她意识到自己有了睁开眼的动作时，下面已经不再是和闭上双眼一般的死寂和黑暗，同时那厚得能埋住她整个人的尸泥散发出的可怕味道硬是把她从包裹住身体的无尽冰冷中激醒了。

一种蓝色小型植物围绕在身侧，开在光秃秃的山壁上，尽管这种幽蓝色光线模糊且暗沉，她还是靠这样的小生物，认出了身前有个面若冰霜的男子。

竟然是半个月前，她在天涯城拦路时，一脚踢翻她碗的贵公子。

他那时身侧牵了位桃色罗裙的美貌女子，举止间极为小心呵护，女孩知道是他嫌弃自己碍了眼，爬到路中间抢回破了个缺口的碗赶紧跑了。

这个人个子很高，皮肤整体透着一股阴冷诡谲的苍白，盯着她的那双眼睛宛如深潭，眉梢眼角都极为冷淡，似乎很不喜欢与人交谈。

仔细看，他衣衫一尘不染，端坐在不远处一块略平整的黑石上，四周秽物半点沾不了身，似乎被一道屏障隔开了，大概生**洁，难怪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么嫌弃。

“哥哥好。”女孩无视了他那份疏离，挣扎着爬起来，歪七扭八地跨过厚厚的尸泥，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男子冷眉竖立:“我不是你哥，别乱喊。”

女孩爬呀爬呀，总算爬到他对面一块略小的石头上，气喘吁吁，一屁股坐了下去:“可是，你是男人。”

“不错。”

“叔叔好。”

……

“伯伯好。”

……

“爷爷……”

男子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有没有人教过你，不可以乱称呼陌生人。”

女孩眨巴眨巴眼睛，这里黑黑的看不见，但手脚和腿上那些又黏又腻的脏东西存在感却很强。她安静了一会儿，好像在纠结怎么回答这个略难的问题，试着模仿大人重重叹了口气:“没有。”

男子终于稍微认真点地朝她看过来。

原来是无人收养的孤女。

乱蓬蓬的头发沾了灰，大面积的污泥和血肉模糊的碎块挂在她身上，看上去脏极了，他一眼就没了耐性。

若不是在这里徘徊三天仍然无计可施，听见动静时以为有人救援，不巧接住了这下坠的小女娃，感觉没死，丢了继续摔死她好像有损阴德，这小孩是死是活又关他屁事。

“老大！”脆生生的童音继续扰乱着他的思绪，被他无视许久的黄毛丫头双目炯炯，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称呼，虚心请教着:“这样叫可以吗？”

男子对她能想出更正常的称呼已经不抱希望，算是默许。

太黑了，除了那些蓝莹莹的小东西，根本找不出一点可以用来照明的物体，女孩看着闭目养神的男子，怕被嫌弃，但有点熬不住了，小声说了句:“老大，我饿了。”

男子恍若未闻。

女孩按了按肚子，已经空空如也的腹部很给面子地发出一串漏气一样的咕噜声，她伸出光脚往地上试探着，摸索出一条不至于淹没她的小路，忍着搅动熏得人发吐的尸臭往山壁上的植物移过去。

蝎子、蠕虫，还有看不见的一些生物在怪叫，阴森森的，她走到一半有点害怕，脚底下除了湿湿滑滑的泥，还偶尔有虫子往腿上爬。

“有虫……”她小声说了一句。

男子还是不理她，双手捏了个诀，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硬着头皮把能感觉到的虫子从腿上撕下来，继续往前走。走近了才看见山壁上不止有那些蓝莹莹的小东西，狰狞的粗短藤蔓上结了不知名的黑果，脚下窸窸窣窣的几块凸起，有点像变了形的地瓜。

她一一看过，义无反顾选择了最亮的那个蓝色小东西，往石头上搓了搓双手，搓走指缝里的泥，摘下一颗就要放进嘴里。

“那些蘑菇没人知道能不能吃。”男子终于睁开眼，冷冷地看着她。

女孩动作一顿，回头看着他:“这个叫蘑菇？”

男子露出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女孩装作看不懂鄙夷，继续追问: “老大，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三天。”男子言简意赅。

女孩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一股脑把手上的蘑菇塞进嘴里嚼得腮帮鼓鼓，这时耳畔好似一阵清风拂过，顷刻间传来一阵近在咫尺宛若惊雷的声音:“跟你说了不能吃！”

男子如履平地，瞬间到了她面前，脸色很难看，像是恨不得再踹她一脚，但最终只是握紧拳，恨恨然拂袖往她背上一拍。

她呛咳几声，啪叽一声坐在地上，却没把那蓝色蘑菇吐出来，像是已经过喉，男子眉头一皱，又要给她胸口一掌，被她扯着袖子阻止了。

“老大别急，再过一会儿，要是我没死，这个就可以吃了。”女孩似被他那掌力度打得晕头转向，吐了吐舌头:“你三天没吃东西了是吗。”

男子愣了愣，一时竟没在意衣袖上沾了不少血污，愠道:“谁让你这么做的，我又不需要一个小屁孩来帮。”

“很多人都这么教我啊，”女孩坦然:“以前我没有东西吃，很饿，但后来有人带我去了一间大屋子，每天都有吃的，虽然每个都只让我吃一小块，但我还是很开心，什么都尝一块也能吃得很饱。他们说以后不论少爷吃什么，我都要先尝一口才可以。”

男子沉默了一下:“他们不是好人，不要学这个。”

“好！你是好人，那我听你的。”女孩笑嘻嘻地对他说:“我一点都不傻，老大救了我。”

傻|逼，顺手而已。男子面无表情，心里骂了一句。

六个时辰后，女孩仍然活蹦乱跳的，时不时跟他讲自己那点模糊的记忆和混乱的所见所闻，有时又闲不住地问他一些无聊的问题，确定那些蘑菇是无毒的之后，他自九色曜晴石中取出火石、篮子、铁签与一点调料，采了一篮蘑菇架上火烤起来。

女孩兴奋地爬到了他原先呆的那块平整黑石上，发现他已经没那么反感自己后，随心所欲地开始大呼小叫了:“哇，你从哪里拿出来的。”

“灵器储物。”

女孩听不懂，见他指尖挑出火焰，弹到火石上，黑黝黝的鬼渊终于有了光亮，又开心地拍起手来:“烤！”

男子睨她一眼，一串蘑菇完全烤熟了，他才挥手扇了扇热气递给她:“叫什么名字？”

女孩嗷呜一口咬下一只蘑菇，烫的哈气，双眼精光大放，像大快朵颐的小兽:“萝卜！不对……蘑菇！”

“不是问你想吃什么……”

“我没说想吃什么！”女孩急忙解释道:“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我的名字。”

男子不说话了，伸出树枝刨了刨火堆，看她继续狼吞虎咽。

怎么会有人真的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