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之众 第5章 山雨欲来

褚弦惊坐在食堂的长椅上低头吃着早饭，一道阴影停在他门口。

他顿了一下，两口把包子嚼完继而抬头，对上了姚文田笑眯眯的脸。

“老大跟你说了吧，这半个月巡防是我带队，你这周就在我手下了。”姚文田眼睛弯弯的。褚弦惊表现拘谨地站起来朝姚文田敬了个礼：“长官好。”

闻言对方一笑：“怎么喊老大就是老师，喊我就是长官啊？”褚弦惊还没组织出合适的回答，姚文田就又拍了拍褚弦惊的肩膀，明显没生气：“你是第一个还没毕业就参加巡防的，有什么问题尽管和我说，十分钟后发射站集合。”

说完姚文田想走，褚弦惊却端着盘子站了起来：“我吃好了，我跟您一起去吧长官。”

姚文田眉头一挑，朝褚弦惊笑了笑：“我们队里都是很好脾气的同僚，不用紧张。还有好几个是你校友呢。”

褚弦惊跟在姚文田身后走到机甲站，匍一看清那队人，褚弦惊平淡的嘴角都不由得抽了抽。队伍里戚云苏的身影十分显眼。褚弦惊对他没什么了解，只是那天刚上零号，戚云苏就是在霍显之后唱白脸的那个。因为一些褚弦惊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他一贯不喜欢这种总是笑眯眯心里却看不懂在想什么的人。

可能是因为，这种人总让他嗅到一点同类的气味。

戚云苏站在那，看到褚弦惊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然后才是生气。霍显求爷爷告奶奶跟他换了班，结果换来了褚弦惊？纵然是这么多年的朋友，戚云苏此时也不由得怀疑霍显是故意的了。

褚弦惊嘴角噙着笑看向众人，戚云苏不甘示弱也绕过姚文田视线直直对上他。姚文田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把褚弦惊拉到众人面前做介绍。在大部分时候褚弦惊都是很容易赢得他人好感的，一众将士都对褚弦惊投以善意的目光，虽然他们议论霍显这个决定有些仓促，但出于对霍显的信任还是相信褚弦惊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戚云苏余光环视一圈，心里冷笑更甚了几分。

姚文田让褚弦惊入列，褚弦惊微微一笑，站定在戚云苏旁边。

霍显刚进办公室就发现他那几十年如一日乱的不堪入目的文件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整洁了。走近两步，霍显伸手揭下桌上的淡紫色便利贴：

按时间顺序整理了一下，不同来源做了标记 ——褚

霍显好像一下对这张桌子陌生起来，手匍一放上去又缩回来，试探了两次才实实地摸上去。这种感觉很奇怪，霍显却没有一丝的不适感。他将便签放回桌上，抽出一本研发部呈上来的预算，翻了两下后不由自主地将刚刚拿便签的两根手指凑到鼻子下。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但霍显总觉得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霍显今天格外心神不宁，没两分钟就要看一下时间。巡逻的队伍应该已经到拉格朗日点了吧，再往外就是拉斯韦尔区，那是真正的无人区，也是新历时代诗人文青最神往的地方——宇宙中90%的星砾都来自于此，在许多人眼里，那是一切浪漫的起源。霍显一贯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实际上那只是一片连低等生命都不宜生存的荒漠。

在今天之前，他还是坚持这个答案的。

霍显坐在位置上捻着报告的页角，突然想到了他第一次进入拉斯韦尔区的时候。当世的文艺作品都将这里描写成完全静谧的世外桃源，但只有真正进入过的人才知道，这里其实无时无刻不发生两个或者多个星砾的碰撞，闪烁的星砾撞碎后散成一片晶莹，像是上帝落下的一滴泪。

那个时候同去的前辈对他解释，这里就是因为引力场太混乱，星砾无法保持长时间的稳定才无法催生出生命。美是美，但永远在毁灭，这堪称一种极致的残忍了。霍显现在再回头琢磨，却是无端品出了一点理所当然。美的东西，就是带着毁灭性的，否则不是太唾手可得了吗？

褚弦惊跟在姚文田后面，神色认真地记着姚文田对他讲解的东西。姚文田看着褚弦惊，总是不知不觉讲的超出了保密条例，等他意识到再尴尬地把话题拉回来。两人走到驾驶室，驾驶的士兵看到姚文田立刻站起来行了个礼。姚文田点了点头，看着褚弦惊扬了扬下巴：“试试。”那个士兵怔了一下，褚弦惊倒是很自然地坐在了驾驶位上。

然后把神经操作系统给换了。

这个动作在安静的机甲上好像直接向三人中扔出了一个炮仗，把本就冰冷的空气炸得更加稀薄。褚弦惊早就对这种事情免疫了，连头都没回，娴熟地调试着：“如果怀疑的话，我现在还可以退出。”

原先的机甲操作士兵被姚文田一个眼神制止在原地。姚文田此前一直上扬的声音终于沉了下来，在寂静的机甲舱中掷地有声：“不用退出。”褚弦惊先是一愣，紧接着很轻地笑了一下，调转注意力看向前方。

十分钟后，褚弦惊依靠雷达图驶离了拉斯韦尔区，将机甲切换到普通模式后才站起来，对着那名士兵颔首：“学长，请您检收。”那名士兵定定地看了他十几秒，终于抬起手一下一下鼓起掌来。姚文田还是一贯笑嘻嘻的样子，一把揽过褚弦惊：“你刚刚真的太帅了！我真的很少见过你这种能用手动系统操作成这样的。”

刚刚面对着复杂路线依旧冷静得不行的褚弦惊突然害羞了起来，推了两下姚文田。没推动他也不恼，只是脚步加快想往后舱走。经过连接廊的时候褚弦惊向外面看了一眼，漫天的星砾被远远甩在身后，这一艘机甲如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帆船，冲向未知的黑暗。

褚弦惊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窗户，他的体温总是偏凉，但依旧被窗户的凉意冷得一哆嗦。这些人，好像是真心实意地爱着这片星空……褚弦惊想，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与他们相比自己好像汲汲盈利的阴谋家，褚弦惊抬头，视线中的黑暗好像看不破，阴谋家又如何呢？

巡逻日常其实是无聊的驾驶和例行的体能。这相比于技术其实更是考验心态，面对这外面无边的黑暗近二十天，若是没有坚定的心性在这期间都有可能疯掉。褚弦惊听说在欧洲分部的舰上是有牧师这个职位的，但皮糙肉厚的亚洲分部没有这个传统。

亚洲分部的传统是轮换休息的时候打牌。

“炸！”一个少校啪地扔下四张牌，褚弦惊心里算着剩下的牌，看着姚文田在那人头上敲了一个暴栗：“你一个操作手出身的，说这个不是在砸老本行吗！”那名少校直笑，笑够了才反唇相讥：“你懂个屁！我是热爱自己的老本行。”两人笑骂作一团。褚弦惊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虽然科技几次突破，人类的寿命却好像被命运诅咒了，上限定格在了一百五十岁。这名少校视觉年龄并不大，要么是他青春永驻，要么就是，他和自己一样是因为无法接入神经操作系统而选择手动驾驶机甲的士兵。

那边两人被围观的人拉开，姚文田摸了一把脸小声对褚弦惊解释：“这位是轩辕资历最老的少校之一，当年和老大他们一起来边境的。”褚弦惊不明白姚文田给自己解释这个做什么，笑了笑圆过去。

霍显在这两天抽空回了一趟首都星。半日前柏昌密信，最高议院的阿隆索病危，旧欧洲派系以何塞为首，要求对阿隆索在位期间的多项违规操作进行审查。偏偏这几年欧洲人那帮人一直摆出一个一致对外的样子，柏昌没能成功安插进人。如今一朝翻脸，难保会不会有别人落井下石趁机做大。这种时候哪怕霍显再不乐意，作为元帅的养子，更作为中国派系先锋队的指挥官，总归是要在议院的会议上出席的。

为了不惊动太多人，霍显回去的时候并没有申请特批航线，从首都星的机甲收发站下来后就上了公共交通。话虽如此，他的战术靴后面却藏着一把上好子弹的自动式手枪。霍显穿着卫衣长裤，像个男大学生一样摆弄着手机，余光却借着窗户的反光在观察身后。

他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

离中心区还有两站，霍显卡着关门的一瞬间下了车。再转头去看，霍显明显看到车上两个人动作很大的锤了一下腿。霍显了然，翻开了一个老同学的联系方式，将车牌号和那两人的体貌特征发给了一个老同学。他说得不严重，这种水平的跟踪者就跟闹一样，对面让他来猜应该也不是处心积虑的人。

忙完这点事，霍显转头上了刚停在旁边的一辆普普通通的车，车里赫然是柏昌的私人司机。司机好像完全不在乎前因后果，霍显冷声吩咐直接去找柏昌。司机一点头，缓缓启动了车。

到了柏昌的住所，霍显下车的时候脚步明显迟疑了一下。司机停在了一片居民区当中，霍显环视周围，完全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司机也跟着下了车，摘下墨镜和口罩，霍显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王叔。”那位司机冷峻的脸上也跟着露出笑意：“好久没回来了。元帅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反窃听室，以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来这边谈。”霍显听到这话一愣，如今中央的形式已经紧迫到这种程度了吗？

霍显和司机一起上楼，穿过几道门。绕过几道杂物，王叔给霍显推开最后一道门。门内与外界的杂乱破旧完全不同，全屋包了隔音棉，一条长桌贯穿了房间。柏昌坐在上首，旁边坐了几个霍显很面熟的司令。看到霍显进来，除了柏昌以外的人全都起身或者半起朝他示意。

霍显坐下来，环视一圈。得益于张叔在楼下给他的暗示，霍显现在看着一个个对他慈眉善目，小时候拜年要拜一圈的叔叔伯伯，在心里揣度起每个人的心思。

霍显，你也被迷住了吧[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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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