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在院子里坐了很久,护士问他你在等谁,他说我在等菲医生。“医生好像在休息,你大概要等一会。”他说没有关系,我就在这里等他。
“对不起我来晚了。”在院子里见到他的时候菲还是穿着白色的大褂,大概睡觉前就没有把衣服脱下来,头发也被睡的毛毛躁躁。“你要穿成这样和我去市集嘛?”零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啊,我现在去换掉,这身衣服可不方便穿上街。”
这个年轻医生总是这样冒冒失失,零开始有些习以为常了。
很快菲就换好了衣服出来,青春的样子和地球上所有的二十多岁的男孩一模一样。“先和零一起吃饭。”他左手拿出一份薄薄的信封,里面放着的是他们刚来土卫二时中心发放的当地货币。“然后还要买东西。”他的右手是太阳系金融联盟授权银行的卡片,里面放着他来到土卫二收到的所有工资。
零说从队里的骑来了自形车,这个距离走过去太远了,私人活动也不太适合开车,就我来骑自行车载你吧。菲新奇极了,说你们那里怎么什么都有,这个从哪弄到的,他说一直停放在他们的院子里,大家自由使用,并不知道究竟是谁的。
他坐在自行车后面搂着零的腰,零的自行车骑得一点也不好,歪歪扭扭。菲说自行车都骑成这个样子究竟怎么开战斗机啊?零说那是因为你太重了,自己中学的时候还参加过公路环市赛呢。菲又问他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
“我们居然是住在同一个国家嘛。”菲惊讶他的答案。
“是嘛,那等到战争结束我们就都回去了就真的可以见面了。”
“是啊,早点结束这一切吧。”菲坐在零的自行车后把脑袋贴在他的背上,好困好困,可是零这个糟糕的技术啊,让他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从自行车上甩下来。
他们先来到了银行,菲兴冲冲的跑进自助柜台机,可出来时表情却像是受到极大的伤害。“怎么会被扣掉那么多手续费,即使在土卫二上也要被地球的资本家剥削嘛。”零说被扣的这么伤嘛,我来补贴你被扣掉的那一部分吧,菲说那不是被资本家一次性剥削掉两个人嘛,坚决不要。
取出来的外星货币捧在手里厚厚一摞,零问这么一捧纸币究竟是富裕还是这个地方通货膨胀得厉害,菲说两者都有吧。
“这可是我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菲把钱塞进口袋里,鼓鼓囊囊的。
“你到底来了多久了?”
“7个月。”
“你要买什么?”尽管救援中心医生的收入不会太高,但是要用到半年的积蓄他就想不出菲要买什么东西,来自土卫二的稀有金属纪念品嘛?
“不告诉你。”菲故作神秘状,零说保密的意义在哪里,还有可不要被人诈骗了,这个我们驻军部队可受理不了,而且你在这可是外星人,真被骗了也没法维权。
“哎,你太爱操心了,我又不是傻子。”零想告诉他,被骗和智商高低可没有太多关联,“不会被骗的,放心吧。”菲看这个士兵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样子赶紧抢先解释。
菲拒绝再搭乘零的“土卫二一号”,说如果不远就当散步走过去吧,坐车坐到人紧张兮兮的,零说小医生真是不懂领情。菲说没错,可小医生懂得惜命啊。
到了集市上菲开始寻找他早早锁定好的小饭馆,肉和糖,这是小饭馆的名字,出品的特色一目了然。
肉和糖餐馆夹在一家书店和一家音像制品店的中间,好像是为了遵从精神和物质食粮同等重要的关系。“主要就是想给你吃这个。”菲点了一个像熔岩蛋糕的小甜点给零,“你感觉,怎么样这个味道。”零拿着叉子一口口品尝,自己吃起来居然感觉甜度正好,那这个东西普通人吃起来什么感觉?他让菲也尝尝,用自己的叉子取了一小块送进菲的嘴里。
菲吃得眼泪汪汪,抱怨这是什么甜蜜噩梦,自己好多年没有疼过的蛀牙都被唤醒了。两个人还吃了些其他的东西,来自地球的牛肉和羊肉,菲一边吃一边说都快要忘记这些可爱的小生命长个什么样子了。零说一边吃着他们的肉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你这位地球霸主是不是也太残忍了。
菲拿出同事画给他简易地图给零看,接下来我们要去这个地方。零接过地图皱着眉头看了很久,又把地图倒过来看看寻找线索,他说这个路线好像看懂了又好像完全看不懂。他问菲,你同事口述路线还记得嘛,他说那个人的方向感是通过东南西北来判断的,说出来的话一句也听不懂。
零把地图收了起来,问他到底是要买什么,他在这个店里打听打听。
“我要买花。”菲告诉他。
“花?”零想了想,在当地俚语中花只代表植物的繁殖器官,黄瓜花,丝瓜花,苹果花,他想这些肯定不是菲要的,他应该是要那种装饰性植物。他和悠闲的伙计交流比划了一通,伙计说这样的东西听都没有听说过。
“人家说没见过这种东西,如果你确定这里有,那大概就是我的表述不准确,你是要什么样的花,花束嘛?还是别的什么?”
这些装饰性植物在土卫二上稀有而昂贵,它们全部来自地球,它们的生命绚烂又短暂,这是这颗一名星球上最奢侈的精神慰藉,可总有人愿意为这些转瞬即逝的浪漫付出昂贵的代价。
“永生花,就是使用干燥技术迅速脱水让他们能够长久保持盛开的状态。”零在地球见过这类装饰品,美丽,却失去了生气。他想了很久才和伙计又交流了一番,这次对方能够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了。
“他们管这种东西叫放在棺材里的颜色。”零告诉菲这个星球上的人们这样理解的永生花,菲说真是为浪漫主义平添了一份悲剧色彩。
菲在藏在巷子深处的小店里挑选了被设计成独角兽样子的永生花束,这花掉了他从踏上土卫二那天开始所有的辛劳所得。他翻来覆去的看,真的十分满意,老板对他说喜欢的话下才再来。
零警觉的听到外面传来警报的声音,是空袭避难警告,他抓起库菲的手就冲出了小店,他来不及解释了,他记得离这里最近的避难场所是一个公共活动广场,他拉着菲的手在路上狂奔,乱作一团的当地居民也在一边推搡一边逃跑。
菲跟在他身后跑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只是一个疲惫的医生,身体素质没有办法和战士相比,“再坚持一下。”零几乎是把菲拖进了避难所,菲大口地喘着气,他觉得他快要休克过去了。
他沿着广场的墙壁和菲一起坐了下来,他不知道还有多久空袭会开始,至少在第一轮开始前他要和菲在一起。“看来选了错误的时间出门啊。”落下的导弹爆炸的声音仿佛就在身边,巨大的震荡扬起了一片尘土漂浮在避难广场的上空,菲被零紧紧搂在怀里,他们的中间是那个永生的无辜的小独角兽。
墙外的喧嚣声慢慢趋于平静,墙内的人们开始沸腾起来。“结束了嘛?”菲问,零说暂时还没有听到解除警报,我去领一下避难救急包,你在这里坐一下。菲怀抱着独角兽看着零走过去又走回来,他今天穿的黑色的衣服,把腰线细致的勾勒了出来,菲就这么呆呆的望着他笑,零说你们医生心都这么大嘛,我看你一点也不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菲喝着零领回来的水,战争是看得见的,病毒可是看不见的,只要人类愿意战争瞬间就可以停止,病毒可不管人类乐不乐意,他想来就来,想走才走。零问你们医生都是辅修哲学嘛?菲说总要有个精神支柱吧,我们不是神,救不了所有的人,那些遗憾的情绪总要有个出口。
“这个是买来送给你的,好好珍惜啊。”菲把独角兽塞到零怀里,“花是盛开的生命,独角兽是希望,你看,虽然是没有办法再开战斗机了,生命却也总是充满希望的。”零看着这个独角兽别扭的说,这么少女的礼物确定要送给我嘛。心里却喜欢极了。
“不喜欢啊,不喜欢就还给我。”菲伸手就要去拿回来。
“你这个医生怎么总是这个样子,给人的东西又要拿回去,到底有没有一点地球文明的道德底线?”零把装着的独角兽的盒子抱的紧紧的。
“永远不要放弃希望知道嘛。”菲靠着他的肩膀说,尽管在这里我们没有机会经常见面,但是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那个时候等我们回到地球了,我们就会有很多的时间了。菲问他回到地球后会干嘛?他说不清楚,可能会留在空战部做指导吧,这都太远太未知了。
菲说回去后他想再读一个心理学的学位,这样以后也可以参加战后疏导小组的一些活动。“无论是从战场生还的军人们,还是经历过战争的平民们,身体的伤害总是看得到的,但心理的伤害却是隐形的,这些东西并不能期待时间去抚平,时间是良药也是毒药,如果一个人无法走出经历过的灾难,这些痛苦的回忆最终会成为杀死他的刽子手。”
零说那等医生学业有成也来救救我的,我想生活里除了甜味,还可以有点别的味道。
一声长鸣传来,菲说这个声音是什么,零告诉他是空袭结束了,一个地段空袭结束后不会很快进入到第二次空袭阶段,所以算是暂时安全了。菲说这样啊,那我们走吧,该回去了。
零握住他的手说,再陪我呆一会吧,医生,就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