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女孩离开后的第二天,隔壁病床又住进的新的患者,是个中年大叔,性格十分开朗,他很早就失去了右手,这次住院则是因为左手大面积烧伤。
他热情的用不流利的通用语与零攀谈起来,他告诉零他的兴趣爱好就是跑步,从小就很喜欢。那个时候战争还没有开始,他就肆意的跑,他跑遍了这个星球上所有能到达的角落,小的时候感觉浑身都有用不完的能量,有的时候他还边跑边唱歌,他也爱唱歌,一些当地的你们地球人一定没有听过的歌曲。
“哦,全部的我,渴望生活中那并不重要的一刻,
哦,我的全部渴望,就像渴望别的,
那些我在其中并不重要的时刻..”
他用白银人类所掌握的独有的语言唱着,他声音洪亮又富有激情,很快就引来了护士的注意,护士提醒他保持安静,这里的很多人都需要休息。
他只好停止唱歌,他说好像唱歌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事,他在他群居的部族内也只能偷偷唱歌。所以他只好在跑步时大声唱,唱给这白茫茫的空无一物的世界听。他说他还会弹四弦琴,是在青铜人类开设的黑市里买到的。
“我一共买了两把四弦琴,第一把琴我把他藏在我们这里最大的供电站的墙角,我每次跑到那里都悄悄翻墙进去,把琴取出来跑出好几里地尽情的自弹自唱。等到弹够了唱够了我再把琴又悄悄藏回去。我的身手很敏捷,没有人能发现我的行踪。直到有一天下了一场巨大的暴雨,我的琴就这样被雨水浇灌了一宿,等我再拿到它时我知道它已经死了,弹拨出来的每一声都是丧失了灵魂的悲鸣。我只好又买了一把,这次我知道要把它放在不能淋雨的地方,我把它藏在我的柜子里,用被褥包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我每天都抱着这一捧被褥出门,就像一位母亲怀抱着婴儿。”
零完全被他的故事吸引了,对方问他在你们地球上这样的项目怎样开展呢,跑步的项目。零告诉他在地球上人们管这个叫做马拉松,有公路赛还有越野赛。公路赛会先将路段规划好,那一天的时间里那些路段就都可以跑。越野赛会更危险一点,有些路段会设置在森林里面,这就需要更有经验的马拉松选手才能参加。而他自己就只参加过公路赛,成绩也仅仅只是跑完全程而已。
“森林,这是一个外来词汇,你给我讲讲森林是什么样的。”
这片外星地域上没有原生有机物体,人类到来后开始在这片空间进行大范围的无土培育,他们种植了土豆,南瓜,西红柿。这些农作物成了这片星球上除了人类之外的第二类有机生物。但他们始终没有在此地培育花卉与树木。
零先给他解释什么是树,对方说我知道什么是树,他在书籍上看到过,是笔直的绿色的巨大的植物。零告诉他很多很多的树聚集起来就森林,对方又问很多是多少,两百棵或者三百棵?
“不,成千上万棵。”
对方说这么多树,那人在树下跑步不会很拥挤嘛,零说不会,因为森林里也会有很多很多的路。对方就再也想象不出来了,难道树也需要路嘛?可是树要路干嘛呢?如果树不需要路,那些路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如果战争结束了,真想有机会去地球看看啊,看看你说的马拉松是什么样子,再看看森林是什么样子。”
他又给零讲起他失去的那只手臂的故事。那是在十年前,那会他有了独立的住房,尽管很小的一间,但他依然很满足。他不用再跑步的时候捧着一个大被子了,他想弹琴的时候就可以弹琴,想唱歌的时候就唱歌,虽然只能小声的但他依然很满足。
那天他想去集市买些黄油,黄油是地球的舶来品,每次做饭他都会放一点,和土豆一起炖,很香。那天是黄油用完了,他本想着偷懒不出门,可是那天的天气那么好,而且他也确实需要买黄油了。
他带上了一些钱,嗯,是多带了一些钱,他想买了黄油再买些迷迭香,最好还能买瓶红酒再买些牛肉。他来到了集市,他犹豫了一会决定先去看看红酒,他对老板说来一瓶好喝的又不贵的。老板说这样的选择有很多啊,你看他们都是来自地球的好货。
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吧,他记得他那个时候还没有买到黄油,一颗导弹就在集市附近炸开了。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里了,他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疼痛的,只有右手没有知觉。那个时候他终于发现他已经没有右手了。“还好还好,我的双腿还在,我还可以跑步,可我再也弹不了四弦琴了。”
他说投下导弹的是信奉土星原教旨主义的一群白银人类,他们认为青铜人类开设的集市严重腐化了他们的同胞,让他们沉迷于来自地球的奢靡物品,只顾享乐,不再辛勤劳作。
“可我只是想吃点黄油啊,你说,吃点黄油对群体又能有多大的伤害呢。”
这个时候护士走过来说,现在可以帮你清创伤口了,你们一会再聊吧,说完就将这位中年人的病床推走了。
吃点黄油对群体又能有多大的伤害呢。
菲走过来的时候问零为什么在哭,他说胸口好痛,撕裂的疼痛。菲说这种程度的疼痛就忍耐一下吧,我不会给你上吗啡的,一旦产生依赖你的人生就完了。“别难过了。”他用手指擦了擦零脸上的泪水,他的指尖冰凉又柔软,“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珍藏了很久。有一天,小狐狸走在路上看到前面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它好奇的问圆面包,圆面包,你去哪里啊,对方生气的扭过头来说,我可不是圆面包,我是切尔诺贝利的刺猬。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还没说完,库丘林自己就先笑了起来,Emiya无奈地对他说哪里好笑了。库丘林说还不好笑嘛?狐狸喊刺猬,圆面包,圆面包。emiya说你就每天和这里的孩子讲这些吗?
“我可不给他们讲,我只给你讲。”
库丘林让他不要难过了,好好休息吧,最好是能睡一下,睡觉的时候伤口愈合得最好,“一会吃饭我来喊你。”说完他又急匆匆的走了。
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做什么呢?人类一面不断制造杀戮事件,一面又忙前忙后无休止的将那些悬于死亡边缘的无辜的人类拯救回来。为了争夺资源,还为了一些无法理解的极端的信仰,代价就是牺牲大多数无辜的人。
那些怀有梦想的人,那些热爱生活的人,还有那些只想在有星星的夜晚喝上一杯红酒的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Emiya睡不着,他继续看起了那本还没有看完的书,他等着一会和库丘林吃晚饭时能一起说说话,他太需要一个情感宣泄的出口了,可是这个年轻医生总是太忙了。
“我说让你休息一会,你怎么还在看书。”菲来的时候帮零拔掉了滞留针后的输液管,他看了看他的手,说打完现在这些药就让护士给你换一边吧。只要伤口没有炎症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很快你就可以回去了。
零问他你就这么迫切的盼望着我走嘛。
菲说那你想住多久,那天的小女孩你忘记了嘛?传染病的初期是没有任何征兆的,我们也没有足够的医疗条件去检测每一个收治的病人是否携带了传染病毒。病毒就像一个极端份子想尽一切办法扩散自己分裂出的每一个本体,最有效的防御办法就是离远点。
菲太累了,他用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机械的往嘴里塞着食物。“小狐狸,你的圆面包要掉了。”吃着面包的时候他好像是睡了过去,零用手碰了碰他的脸,柔软的,光滑的,他轻轻地喊他小狐狸。
“啊,睡着了。”吃着饭睡着已经不是头一次了,作为救援队来到土卫2的半年每天都在超负荷工作,接收的伤员从没有间断过,有的时候在陪病人等待手术的间隙站着就能睡着,可每次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从死神的镰刀下蛮横的拉拽回来时,就觉得这些疲惫又算不得什么了。
可现在这一切都变了,致命的病毒像一团阴云顺沿着战争的脚步将他们包围。抢救偶尔会成功,可大部分时间都是失败,没有人知道解决的办法,是生是死完全是顺应天意。他的大部分努力最终都是白费力气,这让他沮丧,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人们躺在病床上绝望地死去,与赋予他们希望后依然无法改变死亡的结局,这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
零让他把自己的牛奶喝掉,他说不喝了,留给你,你是病人。“不要给自己的挑食找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零说作为医生怎么还会挑食。菲反驳,医生怎么不能挑食呢,医生也只是普通的人类啊。
“可我在地球的时候从来不喝牛奶。”
“现在是战时,你的身体需要更多的能量才能支撑你完成工作。”
“我讨厌喝牛奶。”
“快点。”
“…”
“听话。”
“…”
“乖一点。”
这一定是巫术,或者是某种催眠术,他知道SPF会用一些绝密的手段去获取敌方的讯息,零使用的一定是其中一种。就这样在对方的注视下乖乖喝掉了生平最讨厌的东西。“真难喝。”菲皱着眉头说。
一起吃完饭菲说他要去睡觉了,趁现在好像大家都不是特别忙的间隙,他希望等他醒来时这些病毒就自己消失了,或者至少来点什么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