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年底。
这是她在通文馆过的第一个新年,馆里满是对联灯笼,红彤彤一片看着就喜庆。
李存勖很有兴致,让人熬了盆浆糊,给他们分工,李存礼挂灯笼,她贴福字,他则亲自上场贴对联。
她拿着厚厚一摞的福字,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边找地方贴福字。
最后把三个院子能贴的地方都贴遍了,却还有很多。
她晃晃手里的红纸,这么多不贴上也浪费了,更何况她正在兴头上。
于是——
平时小憩的榻上,贴一个。
院子里武器架上,贴一个。
院子里的石凳上,贴一个。
…………
各种犄角旮旯的地方,全部都贴上了红彤彤的福字。
言水端着浆糊,给她指着地方,“那边也贴一个,再来几个倒着的,福倒福到,寓意好。”
李存勖贴的差不多了,正举着胳膊贴最后一个横批,看她正好经过,把她叫住。
“阿清,看看齐了没?”
叶则清退后几步,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门框正中央,仔细端详着。
“等会,有点歪了,再往右边来点。”
李存勖踩在凳子上,回头看了一眼她比划的位置,又把横批往右边来了些。
“好了好了,这回是正中央了。”
李存勖跨下来,看着门边贴的整整齐齐的对联,欣赏了好一会自己的成果。
等转过头仔细一看,被院里红彤彤的一片福海惊到了,眼睛好像被刺痛。
不过,看着她忙里忙外蹦蹦跳跳的身影,不禁一笑。
过年嘛,就是要这么热闹才好。
“阿清,别光贴里面,外面也别忘了。”
“放心吧,二哥,外面我都贴完了。”
她虽是这么说,还是跑到外面去看看有没有空余地方让她发挥,顺便看看李小六灯笼挂的怎么样了。
按照李存勖说的,李存礼在外面墙沿上挂了一排只有手掌大的小灯笼,最后把正门两个硕大的灯笼挂上,便兴致缺缺地靠在墙壁上,无聊地抱着双臂仰望天空,一副忧郁少年的表情。
“挂的不错啊。”她绕着墙根看了一圈,找几个顺眼的地方把手里的福字贴上。最后绕回来,眼疾手快把最后一张塞到他衣服上。
他素白衣袍一尘不染,红纸的边角塞进他腰带里,在肚子正中央迎风飘扬。
“来,沾点喜气,喜气洋洋。”
李存礼营造的氛围荡然无存,腰上的福字怎么看怎么喜感,再大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福娃。
“这也太难看了。”
见他想要摘下来,她立马双手捂在他肚子上,“别呀,多好看啊,待会让二哥看看。”
“让我看什么?小六是不是又在磨洋工了,就那几个灯笼怎么还没挂好。”
正巧,李存勖的声音传来,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存礼死活掰不开她合拢的手,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喊道:“二哥快来。”
李存勖一到,她就张开手,转而紧紧扣住他两只手腕。
她用的巧劲,李存礼试了几次也没能挣脱开,最后自暴自弃了。
“噗……”
李存勖笑出声,赶忙又往里添了把火。他快速迈一步,转到李存礼身后,紧紧钳住他两只胳膊,阿礼怎么扭也挣脱不出来。
“阿清,头上也得红红火火啊。”
他抬起下巴,示意她看向角落里堆放的那些小灯笼。
她立马会意,捡起那些小灯笼,坏笑着靠近他。
“行了行了,福字就算了,我可不要挂这个。”他努力把头往后仰,表达自己强烈的抗拒。
她哪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在他头上一边挂了一个。
李存礼生无可恋:麻了,两个幼稚鬼。
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两人,更气了。
于是他两个时辰没理他们,独自坐在光秃秃的桂花树下,抱着双臂,气鼓了脸,无声表达自己的愤怒。
一个时辰后,她端了一盘白玉糕坐到他旁边,故作陶醉地闻了闻,然后放在他面前故意勾引他。
“在这坐了这么久,一点都不饿吗?”
李存礼抬眸,用眼角余光瞟了她一眼,抬起屁股往旁边挪一点。
他有自己的骨气。
她也跟着他往那边挪一点,两人紧贴着,她用肩膀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李存礼继续保持自己倔强的性格。
“你一个人在这坐着不吭声,我和二哥可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可无聊了。”
没有人让他们“迫害”,当然会无聊。
她叹息一声,可惜道:“而且这糕点这么香,你真的不想尝一尝?好吧,你不想吃,那我可就走了。”
说罢,就要站起来。结果人还没站起来,她就感到袖子被轻轻扯住。
李存礼轻咳一声,脸别过去看不清神情,快速从盘子里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他只是因为糕点才不生气的。
真的。
第二天,就是李存礼当时说的集议。
通文馆年底有个团圆饭,别名总结大会,就是一堆人坐在下面,听李嗣源在上面侃侃而谈,从今年的任务业绩到个人优秀战绩,再明年的展望发展,漫长无比。
通文馆每个义子负责的领域不同,都有自己的任务指标。李存勖便是带兵驻守潞州,主管潞州和其他几州的各项事宜。近些年来无人敢犯潞州,再加上她来了通文馆,他便留守通文馆,重要的政务则快马加鞭送进馆里由他决策。
她在底下连连打哈欠,李嗣源已经讲到李存义的成果,他的成果就是没有成果,除了基础任务,其余的任务指标一个都没完成。但是他早就溜出去了,李嗣源也抓不着他,只得皱着眉继续往下讲。
怪不得李存义早早出去历练,原来是为了这。她算了一下现在的进度,估计还有好一会要讲,看看旁边的李存礼和李存勖也一脸麻木。
李存礼虽然正襟危坐,但是眼神早就放空了,直愣愣的盯着前方。李存勖则翘着二郎腿,看似听的很认真,手指却在腿上打着节拍,看得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她用手肘拄着下巴,眼皮越来越沉,李嗣源的身影都有些模糊,恐怕再过一会都能睡过去了。
她刚开始还特地的留心听了会,结果发现不仅枯燥无味,居然还有很多水话。一句话他居然能有八种说法,看出来了他也在努力凑字数,难道通文馆在时长方面有着严格的要求。
不过,从李嗣源的话里还是能感到他对通文馆的负责程度,从认真工作方面,他绝对称得上一声劳模,她也真的很佩服李嗣源。
等总(处)结(刑)大(现)会(场)结束,正好到下午饭点,美好的除夕夜才真正开始。
通文馆除夕夜的晚饭是要聚在一起的,甚至还要一起守到子时,以此巩固一下美好的亲情和友谊。
李存勖对这规矩实在是不理解,吃完饭就那么大眼对小眼,一直等到子时然后各回各家,无聊的要死。平时就没什么话要说,现在又得强找出话题,你一言我一语的捧场,气氛尴尬的让人不自在。
李克用坐在上首自然也明白,干脆借机对他们平时的行为功绩进行点评,督促他们继续进步,于是这又变成了一场训教大会。
好好的一个除夕,净听人唠叨了。
他私下里总是抱怨,但每年他都被李克用强摁着,不得不留下来虚与委蛇。
不过今年好几个义子没回来,李克用又去闭关了,李存勖直接放飞自我。
知道他俩也待不住,问了他们的意见后,吃完团圆饭直接带着他们回到了自己的院里。
笑死,人都坐不满一桌,哪来的团圆饭?
叶则清肚子吃的溜圆,一吃饱就容易犯困,更别说耳边一下午都响着李嗣源的催眠曲。一进门她就仰倒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屋顶上的房梁,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整个人像条咸鱼一样。
“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你们晚上可要守夜?”
李存勖刚把披风解下,转身就看到她的头歪到一边,已经进入梦乡。
看她睡得香,李存勖便没唤醒她,让李存礼拿出床薄被盖在她身上。
她大抵是真累了,被子盖在身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副不知人事的样子。
“得了,让她先睡着吧,看来今年又是咱们两个人守岁了。”李存勖悄声说。
等他坐到软榻上看见李存礼背着他不知道往抽屉里塞着什么,便用气声问道:“小六你干什么呢?过来坐。”
李存礼正把之前准备好的八卦盘七国棋什么的塞回抽屉里,本来是想三人守夜时拿来解闷的,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李存勖伸长脖子瞥了一眼,“我说你之前一直鼓捣什么,没少准备啊,那个傩面具先别输进去,给我玩玩。”
李存礼白了他一眼,无奈把面具重新拿出来隔空抛给他。
李存勖手臂一伸轻松接住,在手里把玩半天,颇有几分兴致。
等她睡得差不多,迷迷糊糊转醒时,就看见眼前有个威风凛凛两眼微凸的面具,吓得一激灵,立马就清醒了。
她看清面前是谁后,叹了口气,把李存勖推开,“二哥,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李存勖摘下面具,“好好好,以后不逗你了。”
她掀开毯子,一边伸懒腰一边看向外面,问:“什么时辰了?”
李存勖刚想说,外面突然炸起数朵烟花,打破了深夜的寂静,彻底繁华喧闹起来。
“这不是巧了吗?正好子时,把披风披上,咱们出去放烟花。”
下人搬来不少烟花爆竹,李存礼喜欢看烟花,却不喜欢自己放,就站在一边默默欣赏。倒是李存勖和她放了许多,院里都弥漫一股硝烟味。
等他们放的差不多了,就站在屋檐下,一起抬头看天上灿烂的烟花。
在烟花声渐渐消散,周围重新恢复寂静时,她怀里被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希望你们岁岁无忧,长安常安。”
她脸上漾着笑意,眼睛弯成了月牙,捧着红包笑嘻嘻道:
“谢谢二哥,祝二哥长乐安宁,岁岁今朝。”
等过了子时,他们玩够了都有些困意,李存勖催促他们回去休息。
等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时,她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头,抽出一看。
吼,好厚的红包。
打开一看,满满的金钱的味道。
她躺在床上美滋滋地捧着两个红包,感叹道,二哥竟如此豪横。
加上父亲给的红包和往日积攒的,她的小金库十分可观啊。
她也算是一个小富婆了。
她猛然想起,张子凡才是最小的,全通文馆的人都是他长辈,都要给他红包的,包括她。
等到第二天,张子凡果然拦在她面前,伸出双手说,笑得灿烂。
“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她把准备好的红包给他,张子凡打开深吸一口气。
“哇哦,姑姑大气,太豪了。”
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她豪气道:“那是,姑姑有好事怎么着也得想着你。欸,你六叔来了,还不找他要红包去。”
张子凡屁颠屁颠跑过去,成功又收获一枚红包。
整个上午,他们窜到每个院落里,赚的盆满钵满。
他俩辈分大年龄却小,所以通文馆其他人还是会把他们当做孩子,也会给他们备个红包。
张子凡像个守财奴,紧紧抱住自己怀里一堆红包,一蹦一跳的,还规划起了用处。
“太好了,这么多钱,我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花,把我想买的东西都买了。”
没有人会嫌钱多,她超级很高兴今天有这么多额外收获,要不把喜欢的糕点铺子买下来吧,还有那个做小笼包特别好吃的铺子。再上街给二哥买点礼物,给父亲准备些特产送回燕云。
之后要花在哪些地方,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了。
果然人一有钱,连怎么花都成为烦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