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阁江雨记 第77章 辰巳新吟（乙巳年·新春小剧场·一）

远处传来隐约的爆竹声，秦蕴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窗外，烟火在天际炸开。他轻笑一声，拽过外罩准备出门。果然是又到一年新春际了。

说来秦蕴和段思浅实在算不得什么热衷于热闹场面的人，但耐不住小秦萧云一到了新春，就吵着闹着叫爹娘带他出去逛庙会放烟花。秦蕴的接受度倒是挺高，毕竟他自己以前也喜欢去庙会上逛，寻一些稀奇玩物或是闲书之类。但是带着秦萧云出去，小家伙总是要买一些拨浪鼓、小花灯之类的东西玩，还喜欢吃冰糖葫芦之类的小吃食，关键是，怎么都玩不够，怎么都吃不饱，弄得秦蕴往往哭笑不得，只能吓唬他说再不听话爸爸就带着妈妈走，不要你了。当然，骗了这么多年，小家伙已经基本免疫了，秦蕴也不可能真的把小家伙抛下和段思浅过二人世界去，所以往往也就顺着他的性子，夫妻俩聊着天，慢慢一家一家摊子逛过去，吃过去。

小时候的秦萧云其实并不像后来的那般锋芒绽露，而是属于看上去可爱乖巧但实际上淘气的孩子。好在父母性格也都好，他也每天开开心心的过，父亲有时候会教他读书，大多是诗文之类，母亲也偶尔会嗔怪说也不知道给孩子看点正经书，但大多也不当真，只是如同岁月里偶尔飘落的柳絮，在谈笑中也就过去了。

那个新春应该是巳年，因为秦萧云很清楚记得前一年街上卖了好多飞龙形状的糖画。至于为什么记得这些，还是因为去年他就是为了买这样的糖画，在人流中挤来挤去，等到终于到了摊子前面，转头却发现自己不靠谱的爹娘不见了。他环顾一周，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爸妈，只见两人手牵着手，万分甜蜜，在人群中往前走，完全没有发现少了些什么，任他怎么呼叫也不回头。

毕竟是小孩子，碰到这样的事情也一时想不到什么办法，所以他就开始哭，摊主也忍不住回头，说：“小朋友，你找不到爸爸妈妈了？”他点了点头。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笑了笑，递给他一串糖画，说：“先吃着吧，一会你爸妈会回来找你的。”秦萧云点点头，慢慢吃起来。

大概过了一刻左右，秦蕴笑着，递过一串烤肉：“思浅，这个好吃，你试试。”段思浅做了个鬼脸，咬了一口，接着转过头去，“萧云，你也吃……欸？”秦蕴愣了一下，“咋了？”接着也发现了什么，“萧云呢？？？？”

这时候夫妻两人才发现他们一直以为跟在自己身后的秦萧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等到两人找了一路终于找到那家糖画摊的时候，才发现秦萧云在那里一边吃着糖画，一边泪汪汪地看着他们。

两人在小萧云的盯视下感谢了摊主，付了钱，然后把他带走了。

结果就是，今年夫妻俩都留了个心眼，让秦萧云一会拉着段思浅，一会拉着秦蕴，在长街上慢慢逛着。今年的庙会很热闹，家家店铺门口都挂了花灯，远一点的街口，车水马龙，有很多行人从各个巷口走进来，驻足在某家店铺前。秦蕴坏笑了一下，趁着段思浅没注意到，秦萧云在自己这边，低声和秦萧云说：“别跟你娘说，爹一会去带你放烟花好不好？”秦萧云点了点头，嘿嘿一笑。段思浅当然听到了，没说话，只是抬手给了秦蕴的脑袋一下。秦蕴“哎哟”一声，揉了揉脑袋，转头看段思浅，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秦蕴挑了挑眉，忽然凑过去亲了段思浅一口。

段思浅一下脸就红了，“你干嘛？！大庭广众之下的。”秦蕴笑了笑，“这不是被你打了，合法反击嘛。”段思浅本来还要说什么，但是小秦萧云已经因为被忽视感觉到害怕和不耐烦了。他跑到两人中间，两只手一只拽住一人的衣角，嘟起嘴。

秦蕴揉了揉他的头，牵住他的手，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串糖葫芦，递给小萧云。小萧云眼睛一下就亮了。眼见着段思浅马上要炸了，他笑了笑，挥挥手，“走吧，我们去放烟花。”

……

等到烟花被点着，三人跑到一边的空地捂住耳朵，秦萧云在心中默数三秒，随后就看到火光喷薄而出，五颜六色的焰火在天际炸开。他看到两三种图案过去，随后升上去的那个图案貌似有点耳熟，他听到父亲在说话，偷偷把一边手放下来，就听到秦蕴在和段思浅轻声说：“这可是按照你的样子定做的，好看吗？”

段思浅：……这是你的样子吧。

看着那个扭曲的人脸，她内心有很多话却说不出来。

秦萧云：……

虽然和他这个小朋友没什么关系，但是他对父亲感到一阵窒息，莫名希望下一个图案千万不要是自己的脸，就算是也不要是这样。

但是天不遂人愿，下一张脸果然就是他的，然后……看起来想某种野味。

秦萧云：……

他看向父亲，只见秦蕴捂住头，低声道：“早知道就不找那么便宜的小店定制焰火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点第二个的时候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各人的面目清晰不少。

在最后一个焰火升天的时候，秦蕴笑了，靠在一旁的石栏上，打开纸扇，慢慢扇着，念了句诗。

……

那应该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了，少说也过去了四轮，因为秦萧云记得，那又是个巳年的新春。他孤身一人在湘落的街头走着，忽然转进一条小巷，有一家三口正在那里放烟花，当烟花升空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过去了好多好多年。

当第一朵焰火在天边绽开，他忽然晃了一下神，似乎看到一个年轻人靠在那处石栏上，轻轻摇着纸扇，随口念着——

金螣舞蛟起鎏焰，云落尘萧蕴存思。

是啊，又是一年新春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