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天 第5章 第 5 章

夏末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教室，桌椅的阴影斜斜地落在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新书和粉笔的味道。

刚刚分班的教室还带着些许混乱的气息，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有人整理课本，有人试图记住新同学的名字，而更多的人则在低声八卦着新班主任的身份。

温时晴坐在靠窗的第三排，手肘撑在桌面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胸前的铭牌。她的脑袋里还在消化开学前的各种琐事——适应新环境、班级名单、课程安排……

但这些思绪并没有持续多久，突然被一阵短促的敲黑板声打断了。

“安静一下。”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温时晴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向讲台。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深色衬衫的男人，身材瘦高，气质沉稳。他拿着一支粉笔，随意地敲了敲黑板，眼神扫过全班，带着点疏离的冷淡。光线落在他的侧脸上，线条分明且干净利落。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常遇。从今天起我就担任你们的班主任兼历史老师。”

他的声音不算高，却像是有某种力量，让教室里的嘈杂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而他的神色却依旧平静，仿佛早已习惯这种场合。

温时晴愣了愣，抬起头，看向讲台上的常遇。目光在众多同学间无意地辗转游离，直到与他的眼睛猝然对上——

那是一双深得看不见底的眼睛，像是被秋天的云雾笼罩的湖水，沉静却冰凉。

但是却倒映着她的身影。

仿佛整间教室里面，只有他和她。

温时晴如梦初醒般低下头，耳根有些发烫，手指不自觉地绞着校服的下摆，心跳莫名有些快。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脑海里却不断重复着刚刚那短暂的对视。那目光太过短促，却又像一根细针，悄悄刺入她的意识里，留下一点钝钝的刺痛。

“常遇……”她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在课表上停留了一瞬，却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泛起微妙的涟漪。

窗外，断断续续的蝉鸣被风吹散。阳光依旧炽烈，可温时晴的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凉意。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可当常遇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讲台——

…

“温时晴，快起来，七点十分要集合跑操了。”程姝遥站在温时晴的床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点急促，“再不起就赶不上队伍了。”

温时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视线还带着些朦胧。

她仍还停留在刚刚那段似真的梦里，没有清醒。

温时晴的耳边却清楚地听见室友们已经开始在宿舍里来回穿梭的动静。衣柜的门被拉开的声音、洗漱用品碰撞的轻响、还有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像是整个校园都开始了新的一天。

“跑操？”她脑袋还有些转不过弯，愣愣地重复了一遍。

程姝遥站直了身子，双手抱臂，目光带着一点无奈：“对啊，咱们学校的早操可是传统，除非天上下刀子，不然肯定不会取消的。”

温时晴这才完全清醒过来，翻身坐起，随手理了理睡乱的头发。宿舍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外面的风轻轻吹进来，带着一股清晨湿润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哆嗦。

“赶紧的，我帮你把校服外套拿出来了。”程姝遥回头走向温时晴的柜子，把她的外套挂在床沿，又催促道，“跑操队伍要排班级顺序，可别让咱们班掉了面子。”

“好。”温时晴抿了抿嘴，应了一声，迅速下床穿好鞋。她动作有些匆忙，差点被拖鞋绊了一下，幸好程姝遥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快点洗漱去吧。”程姝遥催促道，“剩下五分钟了。”

温时晴点点头，抓起牙刷和毛巾匆匆跑向洗漱间，心里还在想着“跑操”这个词。自从升了高三之后跑操活动就停了，一下子回到高一突然有点难以适应。

温时晴对这个东西可没有什么好印象，这倒是无需多言。好不容易熬到高三可以不用跑操，结果却又回到了高一。

等她回到宿舍换好衣服时，程姝遥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了。“还愣着干嘛？快走！”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穿过宿舍楼前的小道，天色微微泛亮，操场上已经有不少班级的学生站成整齐的队伍，开始做热身活动。温时晴拉紧校服外套的拉链，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操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

程姝遥指了指操场的一角，“咱们班在那边，你跟紧我，别掉队了。”

程姝遥带着温时晴快步穿过操场，朝着集合点走去。早晨的操场上，寒风夹着湿润的气息拂过脸庞，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拢，各个班级的队伍逐渐成形。温时晴跟在程姝遥身后，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走到班级队伍的区域时，她远远地就看见了队伍前方站着的那道熟悉身影。

是常遇。

他穿着一件深色夹克，里面搭着浅灰色的毛衣，看起来比她记忆中的那个人显得更年轻些。晨光斜斜地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中。他一只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拿着一本学生花名册，低头翻阅着，偶尔抬起头看向排队的学生，似乎在点名确认人数。

温时晴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她对自己的之前的那个常遇实在熟悉不过。只是现在的常遇与2025年的常遇有着一种无法忽视的不同——眼前的他显得更加沉静，没有那么多刻意掩藏的疲惫，甚至可以说，多了一份属于青年教师的朝气和自信。

“快点啊，别耽误了点名。”程姝遥回头催了她一声，声音不大，但已经足够将温时晴从愣神中拉了回来。

“哦，好。”她赶紧收起自己的目光，跟着程姝遥站到队伍里。

班级队伍慢慢排列整齐，常遇翻了几页花名册，最终抬起头扫视了一圈队伍，声音沉稳却不高，“还有谁没到？”

安静的队伍里无人回答，偶尔传来几声低语，所有人都已经站好了位置。常遇点了点头，将花名册夹进文件夹中，低声道：“既然都到齐了，就按照顺序跑三圈，记住，队伍要保持整齐。”

学生们的动作很快，队伍从静止到启动不过几秒钟。温时晴随着班级的队列一齐动了起来。跑步的步伐并不快，队伍前后都在有节奏地移动。

她的位置靠后，从这里能轻易看到常遇走在队伍旁。边巡视的身影。他的步伐不疾不徐，背脊挺得笔直。与其他学生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却又让人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跑操的风景随着脚步不断变化，温时晴的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地回到常遇身上。

她又想起梦中初次进入高中校园时，作为老师的常遇站在讲台前，用平静的语调宣布自己是班主任的样子。

那时的他，带着些许青年教师特有的认真和锐气。

队伍绕过操场的转角，晨光在空气中荡漾着微凉的湿意。温时晴的步伐随着前面的节奏微微起伏。跑步带来的热意逐渐攀升到脸颊，而她的目光却又不受控制地飘向队伍旁边的常遇。

他始终保持着一定的步速，脚步平稳，目光缓缓地在队列中游移。偶尔他会停下来，微微倾身纠正队伍中偏离的某个学生，语调不高却带着一种自然的威严。

温时晴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本以为他不会察觉，却在下一秒与他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如湖水般平静的双眸，此刻倒映着少女的身影。

温时晴呼吸一滞，脚下的步伐顿了一下。她本能地想移开目光，但在那一瞬间却发现自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定住了。她感到他的目光像轻而柔的网，将她的注意力牢牢地抓住，带着一种温和却无法忽视的探询意味。

片刻后，他眨了一下眼，像是掸落了什么微尘，接着转开视线，继续巡视其他学生。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那种沉稳冷静几乎让人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错觉。

温时晴却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下手心，微微泛凉的指尖告诉她，那一瞬间的对视是实实在在的。她感到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耳边的风声夹杂着脚步的节奏变得愈发清晰。

她迅速低下头，盯着地面上参差的影子，试图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情绪压回去。然而脑海中那双眼睛的模样却固执地停留着，像一幅突然被按下暂停键的画面，停在光影交织的背景中。

“怎么了？”程姝遥似乎察觉到温时晴的愣神，在旁边轻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温时晴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些。

三圈跑操结束时，整个班级站回集合点，常遇用低沉的声音再次确认了一次队伍人数。阳光渐渐洒满整个操场，而温时晴的心却随着眼前的这个人影，一点点被拉回那些模糊的记忆片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