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地带[星际] 第77章 手术

那个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实际上非常准确，那一枪确实正中蒋悍森的心脏，枪手极其专业，射了个标准的对穿。

受到这等严重的伤，普通人仅需3秒就会彻底昏厥，而蒋悍森比常人多坚持了3秒钟。利用这意识仅存的6秒钟，蒋悍森在脑内快速思考出一个对策，然后偏头在维尔耳边说了句——把消息散出去。

说完这句话，蒋悍森随即失去意识。

他的用意很简单，事情已经发生，这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让他们费力遮掩，不如把消息扩散，让外面的人难辨真假。

这种做法显然是在赌，蒋悍森敢这么做，只因他深谙一个道理：要纵横宇宙，玩的是惊心动魄，其内里拼的不外乎两点——定力和胆量。

现在就像在同一张牌桌上，蒋悍森选择了All in，就看看诸如比尔·威尔逊等人敢不敢跟。

既然能考虑的都考虑了，剩下的，就要看运气了。

就比如现在，蒋悍森在做手术。

这个私人医院所在的区域于两个小时前被雪诺自治领防卫队正式接管，并采用了最高的安保级别。

位于主楼最顶层的手术室外，副官维尔默默守在门口，垂着头一动不动。

休·坎贝尔则是在他斜对面的位置靠墙蹲着，盯着地板，面色阴沉。

这两个人呈对角线一蹲一站，没有一句交流，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超过一个小时，赫然是生人勿近的氛围。

在听到脚步声的瞬间，两人同时抬头，见到从走廊那端走来的是卢卡奥。

卢卡奥手里拿着两个三明治，将其中一个递到维尔面前，维尔接过拿在手里，便继续低头自闭，没有拆开吃。

而当卢卡奥将另外一个三明治递给休·坎贝尔时，对方不仅没有接，更是用毫不客气的语气问他：“你是怎么保护老大的？”

这是事发后他们两人的首次碰面，休·坎贝尔在接到消息后立即从雪诺自治领赶到医院，而卢卡奥则刚到。

被他这么一问，卢卡奥明显愣了愣。

但他没有将递三明治的手收回去，反而很快赔笑道：“我知道错了，当时在下雨，我确实是被影响了。”

“你的借口就是天气？”

休·坎贝尔站了起来，与卢卡奥面对面，他那锐利的眼睛眯了眯，沉声说，“你再把这个借口说一遍，我保证，下一个进手术室的是你。”

因为他这话，维尔抬起头看向了他们。

“不是借口。”

卢卡奥收回了递出三明治的手，也收起了笑容，他尽量压低声音，“我说了，我承认，是我大意。”

“大意？遇到容易影响判断的环境，第一反应就是立即提高警惕。你是新人？这种事需要别人提醒？”

向来沉默寡言的休·坎贝尔很少说这么多话，偏偏今天说出的每句话都往卢卡奥的心窝子里戳，这位硬朗的特种兵虽比卢卡奥稍稍矮一点，可他抬着下巴迎视对方，气势甚至要压过卢卡奥一头。

说到这里，他突然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容，“你心里在想什么？想着维尔吗？”

他话音刚落，卢卡奥手中的三明治直接成了渣渣，休·坎贝尔的手同时落在腰侧的手枪上。

“你再说一遍。”

日常嬉皮笑脸的人造人此时如一头濒临爆发的猛兽，积攒满满怒意的眼眸紧紧盯着对方。

休·坎贝尔的愤怒同样不落下风，且随时准备拔枪应战，彼此之间僵持不下，身后均是熊熊火焰，仿佛一触即发。

是休·坎贝尔先把手从枪柄上移开的，但他问了一个问题：“如果那枪打中的不是心脏呢？”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扎得卢卡奥没法再看休·坎贝尔，他坐到了旁边的长椅上，仿佛一头找不到目标且浑身湿漉漉的大老虎。

在沉默了良久后，极度低落的人造人说道：“这件事是我的责任，之后老大要怎么罚我都可以，让我滚都没问题。可是在那之前，你最好闭嘴。”

一阵通信请求的提示音响起，突兀却有效地打破了僵局。

另外两人一起看向维尔，后者手里拿着蒋悍森的个人终端。

“……是他。”

维尔抬起头，看看休·坎贝尔，又看看卢卡奥。

—

黑羚号驰骋在前往第三星系的快速航道上，孟允在等待了比较长的时间之后，才听到卢卡奥·鲁兹的声音从机载终端中传来：“夫人。”

孟允没心情提醒他这个称呼有多离谱，直接说：“比尔·威尔逊那边大概率不会轻举妄动，不出意外的话，他已经认为这次的事情是个陷阱。”

卢卡奥回答：“我们一直留意着红鲨的动向，发现半个小时前他们聚集的舰队就原地解散了，谢谢夫人出手相助，不然还有点麻烦。”

就算以拉姆中将为首的第八军再不想承认都好，一旦蒋悍森出事，红鲨可就再没有任何忌惮了。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在忍不住提出抗议后，孟允问他，“手术结束了吗？”

“还在进行中，目前进度是百分之七十。医生说手术结束后老大不会马上醒，需要在低氧仓里休眠三天，确保心肌细胞完成所有修复工作。”

卢卡奥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医生也说了，老大身体条件好，也有可能两天就能完全恢复。”

在此之前孟允已经跟他联系过一次，那个时候蒋悍森刚进手术室，黑羚号则是刚起飞。

“医生有提到风险吗？”

孟允动了动自己的脖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有点耳鸣。

“有。”

卢卡奥回答，“有百分之五的概率会修复失败，预案就是换人工心脏了，我也问了，换人工心脏以后需要吃半年抗排异药，让身体重新适应也需要时间。”

孟允问：“其他风险呢？”

“你如果是问手术致死率的话，是百分之零点五。”

卢卡奥说，“但不用太担心，老大不会这么不走运，他一直是属于逢赌必赢的那类人。”

“好，我知道了。”

跟蒋悍森相反，孟允从小是没有赌运的那一类，想着自己没有什么好运气可以送给他，只能祝他好运了。

“手术结束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对了……”

卢卡奥难得欲言又止了。

孟允：“怎么？”

卢卡奥笑了笑，问：“你会来吗？”

显示屏右下角的健康检测系统在这个时候亮起了黄灯，提示驾驶员身体状况出了问题，体温与心率均高于标准。

耳鸣似乎更厉害了，细长尖利的声音钻进孟允的耳朵里，在他脑海中回旋，甚至让他有些犯恶心。

“不了，有消息再联系吧，先这样。”

切断通话后，孟允深呼了一口气。

头痛得厉害，很不舒服，这也许跟保持了数个小时超高速飞行有关系。他嫌自动驾驶系统的速度太慢，超高速飞行的话，至少可以帮他节约大概6个小时的时间。

应该只是太累了吧，孟允这么想着，看向第三星系的方向。

—

第二星系行星马克萨斯

“一枪正中心脏？那真是太不幸了。”

迪兰·哈斯坐在他的办公桌后，双手交叠支着下巴，俊朗的脸上带着恻隐的表情。

跟他交谈的女孩是来自FAC情报组人员，她乖巧地点头：“是的，据说是职业杀手干的。”

“可是，一般杀手瞄准的都是头部吧？”

迪兰想了想，随即欣慰地笑道，“这么说的话，击中心脏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说不定是那位杀手心地善良，并不想赶尽杀绝，对吧？”

“心地善良的人是哈斯先生才对。”

这位年轻的情报人员是第一次直接接触他们的一把手，此时已由衷地为迪兰那悲天悯人的性格所折服，在心中暗暗想着世间怎有如此美好之人？

品味高尚，举止优雅，心地善良，风度翩翩，所有美好的词放在他身上竟都没有违和感。

——不愧是哈斯先生呀……能跟这位大人面对面交谈的我真的太幸福了！

尽管心中感慨万千，但她表面上还是十分克制：“因为当时行星赛欧在下雨，也许是环境因素导致的。不过那杀手过后马上被抓了，已经关起来了。”

认真听完她的发言，迪兰对一旁自己的助理说：“既然如此，还是帮我发一封慰问信到雪诺自治领，愿蒋领主早日康复吧。”

——啊……哈斯先生对谁说话都这么温柔吗？难道他的恋人不会吃醋吗？不对！我在想什么？可以和哈斯先生这样的人相恋，必定也是世上最美好的女人，怎么可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吃醋？

她脑子里正天马行空幻想着迪兰的恋人会是怎么样的大美人，突然听迪兰问：“可是比尔·威尔逊怎么会没动静？对他来说，这不是个好机会吗？”

“啊……啊！您说的是！”

女孩红着脸回答道，“红鲨本来已经集结了一批人马，结果临出发前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让所有人解散了。”

“这么奇怪？”

迪兰沉默思索了片刻，微笑道，“不过这样也好，第三星系的人民也能多过几天安稳日子，长期经历战乱的他们确实太可怜了，你说是吧？”

——天啊！哈斯先生又问我的意见了！他又笑了！他对我这种人笑了整整两次了！两次！

“辛苦了，你们先去忙了。”

由于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女孩完全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直到在门口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洛逸飞。

没有敲门，洛逸飞直接推门进了迪兰的办公室，再反手把门关上。

“刚刚那个小姑娘是新来的情报人员？”

洛逸飞来到了迪兰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你们聊了什么？让我猜猜……是关于蒋悍森受伤的事？”

“找我有事吗？”

跟刚才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迪兰脸上没有笑容，不等洛逸飞回答，他站了起来，说，“如果没有要紧事的话，我有事要先走了。”

洛逸飞眨了眨眼。

“之前对我的态度可不是这样，怎么从桑格回来就变得这么冷淡了？”

洛逸飞歪头作思索状，随后打了个响指，笑道，“哦，看样子你的麻烦是解决了。”

迪兰没有回答，低头整理自己的袖扣。

“那么大一笔钱，谁会对我们迪兰这么好呢？”

洛逸飞这么问着，目光从迪兰修长的手指游移到他衬衫袖口露出来的那截白皙手腕，笑眯眯地说，“难道是康妮小姐？”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先告辞了。”

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迪兰不再理会这个男人，抬步往外走。

“听不懂没事，我慢慢讲你听。”

洛逸飞起身追了上去，抓住迪兰的手腕不让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调，有些怀念，“你要去哪？我们一起？”

“不方便。”

抽回自己的手，迪兰留下这三个字，便冷漠地与洛逸飞擦肩而过。

眼看他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洛逸飞跟到了门口。看着长廊上迪兰那被棕色西装包裹着的挺直背影，洛逸飞收起了笑容，眼神有些落寞。

三秒钟，迪兰·哈斯听到身后某个恶魔的呐喊声：“好伤心啊！迪兰！你们成年人对待感情的态度就是这样随便的吗？我回来就第一时间就来见你，你却那么冷淡，简直就像趁丈夫出差跟领居大哥偷欢的妻子那么无情！”

长廊右侧就是个具有浓郁自然气息西式庭院，洛逸飞的声音让周围路过的FAC成员露出诧异的表情，纷纷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迪兰·哈斯终于停下脚步，原路返回。

短短的一段路，这个向来从容淡定的男人难得走出了几分窘态来，在洛逸飞眼中显得十分有趣。

迪兰走到洛逸飞面前，看着他：“我只是要回家。”

“回家？”

打量着对方那条崭新的卡其色暗纹领带，洛逸飞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