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地带[星际] 第4章 麻烦

白鹫港是颗昼长夜短的人造卫星，此时恰逢冬季，白天的时间为28个小时，跟夏季的32个小时相比还要短一些。

此刻天刚擦亮，灰蒙蒙的一层雾霾笼罩着大地，这里的冬季没有能够吹散阴霾的风，只有彻骨的寒冷。远处堆积成山的废品绵延不绝，最高的地方能有三四层楼高，好几处焚烧点正冒着黑烟，与不大光亮的天际相接。

空气中弥漫着很复杂的、不是很美好的气味，废品山里有无数穿着防护服正忙碌着的人，安静专注得跟寻宝似的。

孟允抬头看了看天，赤道北侧的宇宙港，有艘老式运输舰晃悠悠地穿过人造天幕，往太空行驶而去，在迷雾中很快只剩下零星几颗光点。

不知哪里传来了悠长的爵士乐，慵懒的女声忘情歌唱，伴随着老旧设备的沙沙声响，倒是没有多格格不入。

从手腕的个人终端中拉出个虚拟屏幕，孟允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脑海里几乎立刻就听到接通的提示音，他说：“是我。”

那边的男人声音有些激动：“喂喂喂你在哪？！有没有受伤？！”

“白鹫港。”

孟允顿了顿，接了句，“香吉尔和老爹都死了。”

他那听上去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反倒像是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我都知道了。”

似乎在电话那边无声地叹了口气，对方紧接着又告诉孟允，“我已经帮你把‘黑羚‘拿回来了，停在托尔法特行星，我们见面再说。”

孟允：“你们在白鹫港有联络点吗？我要借艘小型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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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络点”是设在白鹫港的是一间典当行，藏身于地下商业街的某个角落。

这颗人造行星上所谓的地下商业街，跟广义上的那些都不一样，它就是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中的一条，阴冷潮湿，大多数店铺大门紧闭，偶尔有几家开着，可从残破的招牌以及昏暗的店面来看，也很难让人判断出这里面究竟是卖什么的。

通道两边都是反社会的黄暴涂鸦，以及不少衣衫褴褛席地而坐的人，有人经过，他们便用没有一丝生机的阴森目光打量着，此外没有再多的动作。

靠着个人终端中传来的定位，没费多大功夫，孟允便找到那间典当行。

他推门入内，在幽暗的光线下，只见隔着玻璃的柜台那端趴着一个人。

他在柜台前站了五秒钟，里面那人依然没有反应。

——是死了吗？

孟允抬手敲了敲玻璃。

被声响惊醒，总算从柜台后面抬起头来的，是一个头发乱得像鸡窝的年轻男子。

只见他睡眼惺忪，和孟允隔着玻璃对望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是个大活人，仓皇地打招呼：“你好！这位客人！”

孟允：“我想帮朋友赎回他的船票。”

听到这句话，鸡窝男神色一凛：“好的，请提供当票。”

“当票丢了。”

孟允平板地念着记在脑子里的既定台词，“我朋友的名字是黛安娜。”

鸡窝男接道：“是去哪里的船票？”

孟允：“行星艾法多。”

鸡窝男瞬间眼眶就红了：“大哥！！我们需要帮助！！”

最后两个字还嚎破了音。

那鸡窝男当时的表情，就像遇到了救世主。之后他火急火燎锁上了店门，带着孟允往里走。进到一个立着两排货架的仓库，毕竟是典当行，货架上摆放着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

孟允拿起一个老式GBA端详了一会儿，又因为旁边鸡窝男那热切的目光，被迫把东西放了回去：“你什么情况？”

“我叫莱可·哈杰，不知道大哥您怎么称呼？”

他看起来太年轻，估计二十岁都不到，营养不良般的瘦弱。头发乱糟糟之余，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身上泛黄的白色T恤也不知穿了多久，脚下的袜子还是不同色的，相当不修边幅。

看他傻愣愣的，这句大哥竟然有点社会气息。

“叫我孟允就行，我想跟你们借一艘小型艇，你是这边的负责人吗？”

孟允问他。

“不是的，我刚加入不久，我们负责人是托雷，他……”

讲到这，莱可突然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和我们另一个同伴已经三天没回来了！”

孟允：“？”

“前段时间，市面上流通起一种叫Blood Island的注射类毒品，经过追查，我们发现这个毒品的制毒工厂很大可能性就设在C416。”

这东西孟允是有听说过，两个月前开始在市面流通，是一种新型合成毒品，最开始在第四星系的某个竞技场中出现。

通过静脉注射，让人在2个小时的时间里提升自身近十倍的力量，甚至达到刀枪不入的效果，而副作用仅仅是全身无力昏睡两天，这种几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得到的力量，一时间吸引了无数人争相抢夺。

然后没过几天，这些人就发现这药并不是完全安全的。因为一定的几率会出现反效果，那就是在短时间内全身溃烂，到最后化为一滩血水，剩个骨头架。

“C416？”

孟允预感到这件事可能有点麻烦，怕等下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会一下站不稳，于是找了张椅子坐下，并且掏出了从老头那摸来的烟，点了一根。

“C416是一颗无人星球，一百年前因为宇宙海盗团九命的实验事故，之后一直属于生态系统被完全摧毁的状态。我们一直以为那星球上存在严重辐射……”

抬手打断了他的阐述，孟允说：“这些我都知道，简短点说，你们怎么确定那上面有制毒工厂。”

莱可：“这里的人都很穷，但凡谁能有足够的钱赎回自己典押的东西，我们都会留意一下。”

孟允：“所以这里有人跟制毒工厂有牵连。”

“是，他只是制毒厂的工人，通过跟踪此人我们发现这个工厂的幕后黑手是宇宙海盗团沙暴，而且……”

莱可竖起一根手指，“有极大的可能性这里面跟联邦的人有关系。”

心想着果然是这样，孟允又问：“你的同伴们是怎么失踪的？”

“就在三天前，托雷决定和斯泰格潜进C416，想要获得更多的情报提交给组织。”

莱可说，“最开始的几个小时，我的终端时不时有收到他们传来的现场照片，到了后来就彻底没有了消息。”

孟允皱了皱眉：“这件事你报给你们组织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莱可一脸惭愧地回答：“还没有，我加入了不到三个月，遇到最大的事情就是客人典押的狗跑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也没有组织的联系方式！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

他的回答让孟允一时间语塞了。

“本来我也想追过去看情况，可又怕他们回来跟我错过了，所以一直等到今天……”

莱可迫切地说，“恐怕他们真的遇到了什么意外，我可以冒昧拜托你跟我一起前往C416营救他们吗？”

看着他期盼的目光，孟允露出一个四平八稳铁石心肠的笑：“我只是一个来借小型艇的赏金猎人，并不是你们FAC的成员。”

莱可：“……啊？”

“或者，我可以帮你联络一下其他人。”

这么说着，孟允在虚拟屏上拨通了刚才的号码。

自从15岁离开行星雷卡，孟允独自一人驾驶着高速战机“黑羚”开始旅程之后，就凭着老爹教的一身本领干起了赏金猎人。

赏金猎人这个职业没有拘束，在宇宙中四处游荡，他们持证上岗，经由专业的中介平台领取任务。服务范围更是复杂多样，可以凭自己的喜好与赏金丰厚程度自主选择，其中有追捕逃犯、追查失物、找寻失踪人口、保镖任务……只要钱到位，甚至可以是捉奸。

由于从小在Feld Bar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属于在大染缸里泡大的少年，加上本身脑子足够好使，身手也很好，他在没吃过什么大亏的情况下，干翻了不少老奸巨猾的通缉犯，年纪轻轻已经在业内闯出了那么一点名堂。

直到有一次，他为了任务潜入一场由黑/道组织举办的变装派对，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此刻跟他通话的人——现任FAC二把手洛逸飞。

——我们最快到达要23个小时之后，告诉那个小朋友不要轻举妄动。

这通电话的最后洛逸飞留下了这句话。

孟允如实告知：“再等23个小时，你们的支援就到了。”

莱可用力点了点头，仿佛这个动作能驱散他心中的恐慌一般。

孟允觉得他像个半路被抛下的，无助的孩子。

由于不擅长应付这种类型的人，更不想触动自己某根弦，孟允准备要闪人。

这个时候莱可突然问了一个他问题：“你说……托雷他们应该不会有事吧？”

“……”

孟允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反问他，“你为什么加入FAC？”

莱迪紧握拳头，说：“我想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

重复这耐人寻味的四个字，孟允突然笑了，那是一个把苦涩往深处隐藏的，缺乏真情实感的笑，“讨回什么公道？”

“我出生在C283，你也知道，这种连正经名字都没有的星球上肯定不会有多少人。大概五万人不到吧……可是你说，五万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人命的价值这个问题，总的来说还是要看对谁而言。就好比一个面包，在一个吃饱喝足的人眼中，与在一个饥寒交迫的人眼中，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早已领悟到这个道理的孟允，只是盯着他，没有接话。

“就算是第四星系，就算只是区区一个C283，也是属于联邦政府的不是吗？就算只有五万人，也应该像第八星系的公民一样受到联邦保护的不是吗？？”

由于太过激动，莱可那张白色皮肤的脸涨得通红，双手不自觉地颤动，“可是他们对待C283，对待我们……就好像对待垃圾一样……”

C283，在1年前被联邦一支中型舰队摧毁，理由是在跟宇宙海盗对峙的时候碍了他们的视野。

一颗小行星，三枚量子弹，五万条人命，到了官方那也就是书面报告上一句“某年某月某日出于战略目的摧毁一颗无人星球”，从此再无C283，仅此而已。

“当时是托雷他们救了我……”

讲述到这，莱可似乎已经没有力气，盯着自己的脚尖，双眸隐藏在散乱的额发下面，似乎用尽全力才勉强让自己可以站好。

觉得这个故事一点意思都没有，孟允伸展了下脖子，看着他那仿佛被淋了一场倾盆大雨的模样，突然开口提了一个问题：“托雷他们给你传来的现场照片，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大概是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莱可缓缓抬起头看向孟允。

忽视他那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目光，孟允自顾自地继续提问：“如果我答应你的要求，你会给我多少钱？”

像是瞬间领悟到了什么，莱可那双充满着难以置信的眼眸中，逐渐浮现了点点光亮。

“还有啊，你们这到底有没有小型艇可以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