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庙坐落于太虚宗南境,相隔数百里之遥。玄女真元不济难以携三人同行,行至半空突然松了素手,清泉顿时如断线纸鸢直坠云海。
“她不会飞,你这是做什么!”方四意喉间爆出凄厉颤音,脖颈青筋暴起,染着血丝的眸子死死剜着玄女眉心,发间玉簪随着剧烈喘息叮当作响。
“那,又如何?”玄女寒潭般的眸子斜睨过来,眼尾缀着碎冰般的讥诮。广袖翻飞间,方四意朱唇突然覆上霜纹,所有呜咽都化作喉间破碎的气音。
“这老妖婆禁言我?”
方四意十指生生抠进掌心软肉,殷红血珠顺着指缝滴落,眼睁睁望着那抹浅碧身影在视线中急速缩小。
呼啸风声里传来玄女淬了毒的轻笑:“百丈高空坠下,怕是要化作一滩肉泥呢。”
清泉腕间古镜骤然迸发出耀目星辉,在离地三寸处织就流光屏障。镜面承受坠力时发出清脆裂帛声,蛛网纹路瞬间爬满鎏金蟠龙纹,碎片却如活物般聚拢成环,温驯缠回少女皓腕。
清泉抬起头,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致,惊讶地轻呼,“竟在蜀南竹海?”清泉踉跄跪坐在青石板上,望着四周苍翠欲滴的凤尾竹怔忡。
“占星镜……碎了?”
腕间铜环微微发烫,细看竟有道寸许裂痕蜿蜒如蛇。
方四意足尖发狠碾着云团,恨不能将玄女银线绣履碾碎。垂首望见脚下翻滚云涛,终究咬碎银牙忍下冲动——此刻召出冉冉,怕是要害他落入这毒妇手中。
她咬着嘴唇,心中暗自想着,这妖怪如此厉害,冉冉解不开的结界她都能解开。如今若是把冉冉喊出来,定是要给他招来麻烦了吧。
经过一番挣扎,方四意轻轻叹了口气,在心中默念:算了,还是不喊他出来了。
“真是个笨蛋,主人。”识海深处忽有雪松冷香漫开,慵懒尾音勾着戏谑。
“嗯?”方四意脊背倏地绷直,神识在灵台化出虚影,“你怎么听到我心声的。”
银发少年斜倚碧玉榻,雪色衣襟半敞露出霜色锁骨,指尖绕着发尾嗤笑:“若非你心绪激荡惊了小爷清梦,谁要听这些女儿家心事。”忽又支起身子,“倒是你,禁了言便不会掐诀唤我?”
“我去……”方四意耳尖倏地滚烫起来,纤白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绯色裙裾泛起层层涟漪:“那……那你若长久寄居在此,我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岂不是……”尾音化作细碎颤意,羞得连眼尾都沁出桃花色。
“也不尽然。”识海里传来冉冉懒洋洋的轻嗤,隐约能听见银铃相撞的清脆响动,“小爷可没兴致日日听你那些女儿家心事。待我闭了五感入定,自然清净。”话音未落又添了三分促狭,“这会倒嫌羞了?”
“别骂了哥。”方四意的脸更红了,那红晕如同天边的晚霞,蔓延至耳根。
正臊得无地自容时,忽觉周身灵力流转如春水破冰。玄女手中捆仙索寸寸崩裂,金纹符咒化作流萤四散。
方四意只觉腰间一轻,竟如坠落枝头的玉兰般飘然坠入怀抱。唇间禁制应声而碎,溢出声清越欢鸣:“林和你可算——”
话音戛然而止。
林和玄色广袖翻涌如墨云,怀中人发间莲香幽微,却似沾了霜雪的银针细细密密刺入骨髓。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面露不悦之色。
他垂眸在眼下投出小片阴翳,白玉似的面容凝着寒雾:“葬花庙玄女?好一个声东击西——”
“来得正好!”玄女赤金步摇迸射寒光,银剑甩出千重幻影,“今日便拿你金丹献我师尊!”话音未落,但见林和广袖间飞出七道残影,真身已化作青烟遁入苍翠竹海。
风过处万竿摇曳,碧浪间唯余几片玄色衣角翻飞如蝶。
俩人已隐匿踪迹,入了竹林。
林和前不久才经历天雷,实在不想与她缠斗。
“林和,宗门事儿都办完了么?”方四意仰起脸,青丝垂落间露出颈侧暗红抓痕,被林和骤然缩紧的瞳孔尽收眼底。
霜白衣袖下骨节泛白,林和攥住她腕间命脉,玄玉扳指在皓腕压出月牙痕:“子时三刻起便寻不得你半分气息。”
他喉结滚动着贴近半步,青檀香混着血腥气萦绕鼻尖,“结界里究竟……发生了……”
“不过是收服狼妖时多耗了些时间!”方四意猛地抽手后退,绯色裙裾扫过地上枯叶。腰封暗袋里化妖瓶突然发烫,烫得她眼睫急促颤动——昨夜冉冉渡来的那口灵气,此刻正在灵台翻涌作乱。
“可这……”林和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方四意的眼睛。
〔前时空里,这时候他并未离开她,所以亲眼看着她将狼妖打败。〕
而今她身上陌生渗着的,分明是……莲香。
“思思,可是发生了什么?”他忽然放柔声线,指尖凝起疗愈青光抚向她颈侧。
方四意胸腔里那点硬邦邦的气性像是被春风化开的薄冰,耳尖无意识蹭过垂落的青丝,闷头往前冲时还不忘咬住下唇:“要你管!”
林和拢在广袖里的指节骤然收紧。少女发间若有似无的雪莲香缠上鼻尖——这分明是双修后才会浸入灵脉的印记。
他望着那截随步伐晃动的杏色绦带,喉结重重滚了滚,任由掌心的追魂印烙得发烫。
“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林和在心中默念。
“当真是……阴魂不散。”识海里忽地漫开袅袅烟嗓,冉冉的调笑裹着砒霜,“瞧瞧,你那师尊的眼刀都要剜穿你后背了。”
方四意足尖猛地陷进青石板缝。她触电般攥起拳头,“为何?”
“冉冉,你出来。”方四意不想再让冉冉肆意偷听自己的心声。
话音未落,白色衣袂已如青烟般缠上来。冉冉立在她近旁的模样活像株食人藤,偏生眉心还泛着蛊惑的艳光。
二十步外的梧桐树下,林和捏紧手中的玉骨折扇。他望着几乎要融作一团的影子,眸底翻涌的星芒倏然凝成寒潭。
“清泉……清泉方才被推落下来了!”方四意忽地攥住袖口,指尖掐得青玉镯子当啷作响。细雪落在她蝶翼般的眼睫上,却遮不住眸中潋滋水光。
林和:“占星镜里存着她祖父的残魂。会保护她。”
“那就好!”
冉冉赤足碾碎满地霜花。
昨夜衔着朱唇厮磨的温存犹在齿间,此刻却要眼睁睁看着那人指尖流连在林和腰间——那里悬着的锦囊,分明绣着并蒂莲纹。
喉间业火灼得他眼尾飞红。自涅槃时选了男儿身,七情六欲便如附骨之疽。偏生方四意浑然不觉,手腕还蹭着林和袖口云纹。
“冉冉,这么久了,你为何还是四千年修为,要不要我想办法给你找点仙丹吃!”方四意尾音里浸着蜜糖似的笑意。
“要。”冉冉耳尖泛起薄红,垂落的睫毛却在方四意转身刹那剧烈颤动。
那袭海棠红襦裙已旋至林和身侧。方四意纤指勾住玄色锦绦时,青丝拂过林和颈侧,惊起檀香里几缕暗潮。她晃着绣金线的锦囊贴在耳畔,细碎清响衬得嗓音愈发娇软:“林师兄这百宝囊里,定藏着能助妖增长修为的灵药罢?”
林和广袖下的指节蓦地攥紧玉扇。他望着方四意将锦囊贴在冉冉掌心,喉间泛起比昆仑雪更冷的涩意。
当年他踏碎不周山三十六重冰障,亲手将伴生莲从寒潭捧回昆仑,原是为护她百毒不侵——如今这造化,倒成了旁人眼中的登云梯。
“蜀南春醪正熟。”他忽地截断那刺眼的笑靥,玉冠垂缨在竹影里晃出泠泠光晕,“黄角镇新开的酒楼……可要同往?”
“怪事。”方四意偏头时石榴簪划过惊心动魄的弧度,“素日里只饮晨露烹茶的人,怎的转了性?”
林和望着她衣袂缠在冉冉腕间的红绸,妒火灼得胸腔生疼。
前世月华如水的夜,她曾倚着凤凰木呢喃“最喜温润君子”,那句话化作金枷玉锁,将他骨血里叫嚣的占有欲生生按进寒潭。
此刻却恨不能掀翻这端方温润的表象,任滔天业火将那人形莲台烧作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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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五灵根(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