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四意玉雕般的面容纹丝未动,唯有眉尖轻颤,眸光倏地凝成淬了寒星般的锋芒:“那冉冉,你可有办法破此结界?”
冉冉望着她眼尾那抹浸了月华的胭脂红,忽觉喉间硌着千斤重的愧意。
他仓皇错开视线,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五千年道行的狼妖……以人魂为引的结界……”破碎字句混着血腥气溢出齿缝,“每吞一人精魄,修为便暴涨百年——如今我……”
方四意忽的轻笑出声,腕间鎏金铃随着抬手的动作泠泠作响:“别担心,林和若是感知到我有危险,定会来救我的……”朱砂印泛起微光,“毕竟,他可是我的师父?”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仿佛林和的到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可这却令冉冉有些心中不快。
冉冉剑眉轻蹙,眼尾洇开三分讥诮,偏要拖着尾音将每个字都咬得绵里藏针:“结界能蔽五感三刻,纵使那人御剑而来——”他忽而倾身逼近,混着莲息拂过方四意苍白的耳垂,“待他寻到此处,你早化作一具尸体了。”
方四意踉跄着扶住石壁,指尖被青苔沁得发青。她能感受到五感正随着毒慢慢衰弱。
主仆契暗纹正在锁骨处灼灼发烫。
青年玉白的面容在月光下愈发妖冶,分明是救命的莲花化身,偏生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况且……”冉冉忽将尾指缠上她腰间绦带,冰蚕丝绦穗在他指间绕出旖旎弧度,“他临行前,可是用接的宗门传讯。”他满意地看着少女瞳孔骤缩,“苍生倾覆,你猜……他现下是选师门,还是选你?”
冉冉指尖掐得掌心发烫,绛色衣摆无风自动。他垂眸望着倚在石头上的人,喉结轻滚:“我能救你……”尾音骤然悬在半空。
“冉冉,你倒是把话一次性说完呀。”方四意扯住少年腰间绦带,忽觉掌心触到滚烫肌理。
这主仆契那么霸道,若是主人死了,灵宠也必死无疑。所以,无论冉冉愿不愿意,他都得救她。
冉冉的声线裹着莲香:“你知道的,我是伴生莲,真身花瓣可解百毒——”突然倾身逼近,玉簪抵住方四意颈侧跳动的血脉,“须得主人亲口求我。”
方四意咬破舌尖才咽下咒骂。她分明瞧见少年藏在广袖下的手在抖,偏生那张昳丽面容仍端着戏谑笑意。
主仆契的印记在手腕处灼烧。
可伴生莲花瓣也是有限的吧?
“求就求。”她猛地攥住冉冉腕间,青丝垂落在少年手背,“好冉冉啊……求你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破碎尾音化作温热吐息,呵在对方染着丹蔻的指尖。
君子能屈能伸!
“嗯。”
莲香陡然浓烈。冉冉瞳孔泛起妖异的鎏金色,玉雕般的指节扣住少女下颌。他看见自己倒映在那双倔强的杏眸里。
“不够。”薄唇擦过她耳畔渗血的珍珠珰,声线已染上暗哑,“要这样求——”未尽的话语消弭在相贴的唇齿间,他尝到铁锈味的血与莲心清苦纠缠,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四意耳尖倏地漫开绯色,指尖发麻地松开攥着的雪色广袖。鸦羽般的睫毛颤得厉害,在瓷白肌肤投下细碎阴影,仿佛被春雨打湿的蝶翼。
冉冉喉结滚动,终是克制着。
伴生莲花瓣化作星芒融入丹府时,他清晰地听见彼此紊乱的心跳声在方寸间纠缠。
方四意死死咬住下唇,识海里翻涌的毒雾与灵气撕扯出灼痛。她将指甲掐进掌心软肉,反复默念的清心:只是为了活着,没有占他便宜;只是为了活着,没有占他便宜;只是为了活着,没有占他便宜;只是为了活着,没有占他便宜……
偏偏窜起的热意愈发汹涌,恍若岩浆在经脉间横冲直撞。
“这伴生莲虽然治伤,可副作用也太大了吧。”
冉冉狭长的凤眸泛起潋滟波光,炽热吐息缠绕着她耳畔细软的绒毛:“主人抖得好生厉害。”
推拒的手掌抵上胸膛刹那,毒血化作赤金纹路在她锁骨绽开。
方四意踉跄后退,眼尾洇开薄红:“上回你救魏至贤……没……”尾音戛然断在喉间,她后知后觉咬住舌尖。
天啊,我在说什么,他们……
冉冉低笑,尾音黏着蜜糖似的甜:“魏至贤中的是皮外伤。”手指挑起她一缕青丝,“而主人的毒……”他忽然贴近她沁汗的耳垂,“是要将花瓣送入丹田的……还没结束呢。”
“还要……再来?”方四意耳尖滴血般红得透亮,纤白手指死死绞着裙裾,雪腮染着桃花色几乎要埋进胸口。她咬着朱唇含混嘟囔,声线颤得像是檐角被春雨打湿的银铃:“明明、明明方才已经……”
方四意:这少年是不是从小住的地方太狭隘,懂的东西太少?
冉冉广袖间垂落的银链轻晃,带着清苦的莲花香欺近。他指尖掠过少女发烫的耳垂,温声诱哄:“余毒未净便如星火燎原,主人何不清干净?”尾音蓦地低哑下去,垂眸时鸦青睫羽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
方四意纤长睫毛颤得如同受惊蝶翼。她在识海里反复鞭笞着自己那点羞耻心:不过是个灵契反哺的疗伤法子,当年抱着小狗亲都没见怕过,怎的对着这朵雪莲化形的精怪就怂成这副没出息的模样?
“活命才是正经!”她突然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豁出去般转过烧红的脸颊。哪知冉冉竟像早候着这刻,霜雪似的指尖倏地扣住她后颈,带着沁骨凉意的唇瓣不容抗拒地压了上来。
分明是至寒的精魄,唇舌纠缠间却搅起焚天业火。方四意被那缕冷香逼得脊骨发麻——像是雪水浸润过的莲瓣,又似晨雾里揉碎的月光。
这莲花精身上有一股淡雅香味,撩拨人的心弦。
待得灵台泛起莹润清光,冉冉终于松开禁锢。他眼尾洇着桃花般的薄红,喉间溢出餍足的轻喘,竟又欺身要将人揽进怀里。
方四意瞥见他锁骨处若隐若现的莲纹契约印,羞恼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直冲天灵盖。
方四意:“我得救了?”。
冉冉轻轻点了点头,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冉冉你给我回去!”方四意突然提高了音量,脸上的羞涩瞬间被恼意取代。冉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制性地带入了灵台之中。
方四意用手轻轻抹了抹嘴唇,脸上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神情,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久久无法消散。
“年轻人真是血气方刚……禽兽果真是禽兽……”
“所以这结界怎么破?”
方四意总算被这冷风吹的清醒了些:“难怪偏要化男身……原是存着这般心思。”尾音被夜风碾碎在唇齿间,琥珀色眼瞳映着远处磷火,“主仆契断不能久留。”
而五契之中,唯有主仆契最是霸道,不是双方自愿达成,多因为强大的实力悬殊而沦为主仆关系。
当年林和以血为引烙下的契纹,此刻正蛰伏在她纤细的皓腕,宛如赤金蛇信。要剥离这契约需得剜肉剔骨般的痛楚,方四意抚过腕间凸起的纹路,喉间溢出半声冷笑。
夜变得如墨般浓稠,笼罩着这片荒郊野岭。
方四意秀眉微蹙,眼中透着些许不耐,嘴里嘟囔着:“这荒郊野岭的,连个能好好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一夜过去。
风里忽地掺进几缕清泠音律,像是有人将月光揉碎了吹进竹笛。方四意倏然按住腰间,指尖凝起淡金灵光:“清泉?”她猛地旋身望向结界边缘,缠着朱砂符咒的桃木簪应声而落,在青石上溅起细碎火星。
结界之外,素衣少女跪坐在虬结的树根上,指尖掐得发白。静心咒化作的银蝶正扑簌簌撞向结界。当第七次银蝶碎裂成霜时,她继续颤抖着捧起竹笛。
清泉心里想着,毕竟,静心咒既然能穿透人心的阴霾,驱散心中的恐惧,想必也能跨越这世间的屏障吧?
这也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了。若是四意有那么一个时刻害怕,或者是坚持不了了,知道有她守着,她定能安心些。
“嗯?清泉?”方四意猛地抬起头,迅速站起身来,警惕地四处张望。她暗自思忖,“这清泉不会还在山上吧,这里野兽横行,保不准还有什么妖怪出没呢,怎么还不回去?”
方四意望着结界外明明灭灭的灵光,突然嗤笑出声。她反手将石子儿掷向虚空,看着它化作点点流萤:“傻乎乎的,爱守便守着罢。”
随着笛声的响起,整座林子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渐渐安静下来。原本在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那笛声在夜空中回荡。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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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鬼王送亲(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