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朝堂上依旧是一片惶恐声。
自新王临朝后,那种沉凝的气息久久驱散不开。当众臣以为、庆幸那位一直隔在云雾之后的帝王要顺承百官之意,复而继续做一个帝位的傀儡之时,帝王的举动却意外的令人大跌眼睛。
未五更,金鞭三声响,他们一见到那身影便开始战战兢兢。
他的脚步很轻盈,姿态极尽风流。若是不回头,只看那背影,其纤细疏朗的姿态,着实令人浮想联翩。只是这人只要一回头,眼角下那颗淬着血的殷红朱砂就印照着上挑的媚眼,极尽肃杀与冷艳。
昨日的王氏,前日的李氏,今日又该是谁了?
一声轻笑。
虽然在肃穆的朝堂之上不合时宜,但是却令人汗毛倒竖。
“王氏在受刑之前竟然辱骂尊上,公然悖逆上意,已经被施以拔舌之刑了。陛下,谏官为天下喉舌,到底该补缺上缺口了。”
嗓音柔媚,偏偏让人嗓子眼都紧张。
“缺口!缺口!”贬毛儿畜生是一路飞带着掉毛,拉拉杂杂的叫喊着,弄得众位大臣狼狈不堪的。
御殿上传来一声不甚在意的轻笑般。
哎呀呀,这昏君!竟然还笑!
“依卿所见,这谏院要塞谁进去呢。”御座上的帝王依旧含笑,听那声音即是脾气温吞的。
倒是下面的美人阴郁的滴水不漏:“王氏是谏院的喉舌,却知法犯法。如今,必须请龙图阁大学士了罗赞了。”
罗赞和那被拔舌的王大人——可真真的是一对冤家啦!
真只是朝堂在美人朱口绣吐之中,轻若鸿毛,却如同千斤坠在众人心中。
皇帝笑了一声,静静的走了。
朝纲就这么稀里哗啦的散了去,众臣交头接耳,只看那美人将众人视若空气,头也不回便直奔着后宫而去。
“啧啧…一个做臣子的,天天往那儿钻。”个个都挑着眉、摸着下巴,眼神间竟是淫邪的暧昧情事。
“喂,薛成碧!”手中精巧的金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肥马轻裘、珠光宝气,怕是闪的人要花了眼睛,薛成碧淡淡撩开对方漫着金粉的算盘。
金不移这人,当真人如其名,通身是金子气派,就差在脸上镶上金牙了,内务发给他的官袍,他倒是有心思改动,像是把绣了金线的朱鹮袍都披在了身上,将旁人那官袍上的禽兽鸟雀都映照的黯淡无光,那金光四射的飞扬鸟雀动起来尾巴快扫了落叶:“喂!薛成碧,装什么冰山,你就不信你对那阴阳人不感兴趣!”
薛成碧回了头,泛着异色的眼却是安静至极:“你头上的金簪断了。”
“蠢货,镀金被骗了。”
“哇哇哇哇哇!——”
划破天际的哀嚎声响起,金不移手中的金算盘滚到了白玉阶之下,可怜巴巴的趴在一旁。
蝉鸣声令人心生烦躁。
姜南仪趴在上好的冰丝上,一双眼睛断断续续的看着剪影外的窗子,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是他隐去了耳中的声音。
珠帘后的嬉笑声传来,极为刺耳的娇喘。他似是毫无感应,只是眼中依旧是那聒噪的蝉声。
“陛下…陛下。”
女子的声音娇柔入耳,软软的带着些娇气,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黄袍的帝王:“您看姜大人真是无礼呢,竟然不向陛下行礼呢。”
黄帝笑了一声,随即悠闲的坐下,手中便拿了一本《韩非子》:“爱妃是怨小姜不向你行礼吧,你可真是‘恃美骄纵’,调皮。”
美丽的夫人柔柔的爬到帝王的身旁,像只母兽般雌伏,眼睛却飘向了冰丝的上的人,该有多嫉恨啊:“妾蒲柳之姿,怎及得上小姜大人的万分之一!”
女人的嫉妒太过咬牙切齿,只是话锋一转,滴水不露的紧密着:“可是妾听说,小姜大人仗着陛下的宠爱,说的都是弥子瑕的嬖言啊,后宫传的沸沸扬扬,连宫中的姊妹都笑称,不知道叫姜大人做‘姐姐’还是‘妹妹’呢。”
皇帝的笑容淡了些,手中的书随意的放在腿上,却是抚摸着爱妾的乌黑秀发:“小姜,你倒是真的传了些什么话么?”
那张在浅色阳光下几近透明的面容,偶尔轻轻转动额头,只剩下几缕微微飘动的发丝在飘荡,濡湿贴在面颊之上的发丝软涅,映衬出过分精致的脸儿——张夫人几近咬牙切齿的嫉妒着,这年轻男人的脸小的过分,精致的过分,对于一个朝官来说,实在年轻好看的过分。瞧他像是跌在那软绵绵的鹅绒之中便陷下去了,只剩下一段雪白如玉的脖颈了。
张夫人美目流盼,笑啊笑的,毒液淬出,却掩住红唇:“殿下,小姜大人连您的面子都不给呢。”面前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张夫人分明有些惊讶,竟微微愣住了:“殿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只象牙白的骨扇,帝王细长温雅的眼微微转向心不在焉的小姜大人,唇角映出清淡的笑意:“爱妾所言极是,那么,交给你了。”
“用这只扇子,好好教训有辱皇命之人。”帝王本是一向温柔谦和,可这声音在张夫人耳中就如同冷酷的魔障一般。张夫人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狠狠的将那象牙扇子掷向那张遭恨的美丽面颊之上!
扇柄生硬击伤柔软面颊,雪白溅上血红,小姜扶起额头,左额上的鲜血洒落在白玉面颊之上,美的可怖。张夫人不由得拍手称快,高高兴兴的笑了起来:“陛下,您看他那狼狈样子!”小姜捂着额头,分明是痛极了的样子,只因那白象牙极为坚硬 ,却是那些宠妃常常惩罚奴婢的,打在小腿之上,只被裤子遮住看不出,却让人疼的欲生欲死。可这硬物到了脸上,便是白玉有瑕,再难复原。
这妖人终于载在我手里了!
张夫人极具恶毒的想到。
可下一刻间,皇帝望着那如点漆的眼珠,却温柔挑起了张夫人的下颌:“爱妾果真忠心侍君,你——下去吧。”
或许是不甘心,张夫人明明自得,却总感觉皇帝的指尖是那样冷,皇帝的眼睛是淡淡的熟茶色,总像是一团迷雾般,任谁都是笑着的。即便如此,他此刻神凝定气,眼中只有那个安静的,覆着额头的小姜大人。她将欲开口,只听皇帝笑了一声,骨酥肉麻,寒气一点点爬满身体。
“爱妃,保重了。”
张夫人尚未张开嘴,一群侍卫鱼贯而入,便以铁核桃塞住樱口,在她恐怖的惊慌中夺门而出。张夫人至今仍旧惶恐、懵懂,可她口中被塞进了刑核桃,口中诞水直流,却已经不能言语,只能拼命摇头,她在虚掩的门缝中,看到帝王冷淡的眼睛,那种寒意越来越大,她的身体不断颤抖着,浑身冷热交加。
那是张夫人生前最后看到的一幕——
门外的女人如同木偶一般被倒了下去,眼睛因恐惧而瞪大,脖颈上的血喷溅进房内,足足几丈,她的五官都成了血窟窿,浑身留下血河,那血染红了小姜的白衣。小姜低下头去,看到那女人轱辘轱辘的脑袋覆着带血的发,瞪大的双眼中充满了惶恐未知,至死不明不白。
帝王轻轻搽了擦手,缓步到了小姜身旁,颇为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便只能看到纤弱的睫毛密密的颤动了一下,再没了动静。他的手明明覆在流血的额头上,可是整个人一动不动,仿若一尊玉刻的美丽雕像,只有那双妩媚的眼睛,静静看着人头上惊恐的眼睛。
小姜的面颊被皇帝的手指轻轻搬弄过来,声若游丝,缓然带着笑:“你看,到了最后都不为她求情,真是冷酷无比。”
杀人本是他,可帝王破带戏谑,反倒是小姜的错了。
小姜的眼睛依旧未曾直视帝王,他盯着窗外繁盛的桃树,只是轻轻擦掉被伤的伤痕:“王大人已经抄家,臣请令其妻子儿女千里,或至岭南,或至沙门,陛下…”
皇帝茶色的眸子降了霜色,嘴角却依然挂着习常的笑容:“朕在问你,为何顾左右而言他。”小姜垂下眼,避而不作答:“殿下,王大人已死,何故伤及旁人。”
皇帝好脾气的呵呵笑了一声,一边轻轻的将手覆在伤口上,狠狠的按了下去!血流如注,小姜却闷了下去,微微抬起眸,绝不见脆弱:“陛下!”皇帝的眸子如同脆色的琉璃,冷的毫无情感:“小姜,你越来越恃宠生娇了!”。
姜南仪亦冷然自嘲,即便疼痛,却紧紧咬住嘴角,渗出血色,眼角皆是讽刺:“陛下,在皇宫之中,您可以随手杀了张夫人,如同抹布,然而王大人的宗族又如何?王氏有闻名洛州的‘碧麒麟儿’王至盈,还有勇冠两广的王至擎,难道这些您手中最可靠的人,也要被您任性挥霍么。”
皇帝微微一笑,看着那张倔强的脸,便伸出手指微微□□着指尖的血腥之色,淡启薄唇:“既如此,那便…”
皇帝眼角冷漠,抽身而走:“其妻女未婚之人入官娼馆。小姜大人,你的慈悲之心,正好需要朕这颗修罗之心来映衬,她们会在午夜梦回,好好感激你的!”
皇帝轻轻拂袖而去,小姜如同钉住的白泥,忽而喷血而出。他叹笑着擦了擦唇边的血:“我又在害人,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入娼馆,与死何异。”
与死何异,与死何异…
三日后,谏院喉舌王正因忤逆诬上被曝尸后的第三日,家中男丁流放,女入娼馆,唯有族中有功名者,因上怜免受其行,三年不得上录,众人无不咒骂始作俑者,那位皇帝的宠臣。
行刑的主官是刑部尚书,听说他临死前给王大人喂了一碗断头酒,可惜酒醉后,人反倒清醒,这位王大人的身体被拦腰折断,他的眼睛死死盯住白幡,蘸着血水在地上写下八个“冤”字,方才一命呜呼。
在冷雾之中,一位年轻的将官立于白幡之下,他垂下眼眸,眼中是化不开的仇恨:“姜南仪……”
大家好,这本是存了很久的文,身体上的折磨给了我一点写下去的**,想要写一个在痛苦混沌中,虽然无奈,但是仍然坚持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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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蛇蝎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