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道合合 第124章 第 124 章

瑞玉安再次醒来时在一座白色高塔上，趴在高塔的拱形窗口眺望无边无际的绿色森林，像是银度眼中的翠绿世界，而她像童话故事里被巫师掳走的长发公主。

起初，瑞玉安是兴奋激动的，认为这是和银度的二人世界。她探索高塔里的房间，找到一处温馨的卧室，里面是女人生活过的痕迹。

她拿起女子用的雕花木质梳子，跑去质问银度：“这是你家吗？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银度扫过一眼：“你可以直接扔掉。”

瑞玉安憋一肚子闷气，转身把别得女人用过的东西都扔出高塔外。她又跑到大门口，想出去走走，却发现怎么都打不开大门。

“银度，我要出去，我要散心。”

银度在他的工作区雕刻玉偶，一寸寸细细地打磨，似乎要雕琢出最符合心意的玉像。

瑞玉安闯进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玉偶砸在地上，气急败坏道：“银度，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要出去。”

银度再次拿出一块方玉，专心雕刻，完全无视瑞玉安的要求。

瑞玉安气直眼，奔回房间。

她趴在床褥上，无声地哭泣，一直哭到睡着。

银度走进房间，把她安置妥当，再盖上被子，离开前被瑞玉安抓住手。

在朦胧的光线中，两人默默地对视着。

瑞玉安爬出被褥，抱住银度的腰身，委屈道：“银度，你别走，我害怕……”

“这里很安全。”

瑞玉安感受着他的体温，往他怀里躲去。

“很安静，安静到让人害怕。你陪我好吗？像在父皇的皇宫里，你陪我熟悉每一处地方。在红翡庄园，即使你不在，我也知道你会回来，可以安心地留在那。”

“我不会离开这。”

这句话让瑞玉安更加不安，越发紧地揽住银度的腰身。

银度仰吸口气，月华从圆窗里透进来，照亮窗边一角，却让他的眸子越发森冷阴寒。

他抱起瑞玉安，再次把她放在床上，坐在床头：“我陪你睡着。”

“好。”瑞玉安的眸光偶然滑过银度的面庞，就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垫在脸下，紧闭上眼睛，“银度，我们要在这住多久？

我想若利亚和苏飞，还有黑珠先生……”

银度听着她嘀嘀咕咕的念叨，随时间流逝，月光西移，床上的呼吸声逐渐均匀。他慢慢地抽出手，离开白塔。

翌日，瑞玉安被阳光吻醒，猛地跳下床，就看到床头立着一道陌生的人影。

“啊……”她吓得又跳回床上。

“公主，您别害怕。我是木偶银亚，您的侍者。”银亚伸出木质的人手，华丽的衣袍也遮不去木头的油光。“主人出去了，应该是帮公主采购必须的生活用品。公主，我准备了您爱吃的甜面包圈和健康的森林绿汁。”

瑞玉安好奇地看着木偶银亚捧来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盘甜甜圈和一杯绿色草汁。她松了口气，也觉得饿极了，抓过面包吃了口，甜香的味道让她彻底放松下来。

“你……是木偶？”

银亚不失礼貌地裂开没有牙齿的木质嘴巴：“我是尊者赋予生命的第一个木偶，也是他的侍者。公主可以叫我：银亚。”

“银亚……银度？呵呵……”瑞玉安想到什么，不由自主就发笑。

银亚温和道：“银度是主人成为尊者前在世间流浪卖艺的名字。后来，高欧人尊奉主人为密勒尊者。因为他可以掌握成千上万的木偶丝线，操纵丝线杀掉一个领主的军队。”

瑞玉安差点被面包噎住，接过银亚递来的绿色汁液，闷了一口。

“唔……”

“公主，主人说这是驱除森林毒雾的草汁，必须喝下去哦。”

瑞玉安强忍着咽下去，放回杯子。

“银度……密勒尊者不是我父皇送……的侍卫吗？不对，银度不是银度，难道我真得是妖尊？”又朝银亚道，“你认识合欢妖尊吗？”

银亚摇头：“我听过阿琪、若珂、玫瑰伯爵、斯坦夫人……就是没有听过合欢妖尊。”

“你说得这些人都是谁啊？”

银亚的绿宝石眼睛滑过一阵光，张合嘴巴：“他们都在地库，已经被尘封很久了。”

瑞玉安生出强烈的好奇心，拉着银亚奔去地库。

在地下仓库里，她发现许多高欧人外形的木偶，随银亚的介绍，认识阿琪女士、若珂刺客、玫瑰伯爵，以及温柔的斯坦夫人，还有一些木偶已经七零八落散架到不成样子，一时间无法还原。

她把成型的木偶抱到白塔二楼晒得到太阳的地方，还把木偶擦拭干净。

“公主，他们让我对你说一声：谢谢。”银亚诚恳地鞠躬，“玫瑰伯爵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晒到太阳。”

瑞玉安笑出声：“你能和他们讲话？”

“主人试过很多办法，在他们的头脑里雕刻，试图赋予木偶神奇的能力……最终只有我成功。她们可以感知，甚至做一些幅度略小的动作，但无法像我一样完美。”银亚自豪道。

瑞玉安忍俊不禁，抚摸银亚的木质手和脸庞，点头承认：“你确实极其完美。”

她把仕女偶阿琪放倒在地上，拆下木偶的脑袋，“阿琪，我想看看你的问题，若是可以帮你变得像银亚那么完美就更好了。”

银亚在旁点头。

阿琪突然开口：“没有问题，女主人，尽管来吧。”

瑞玉安手里的阿琪脑袋一下子滚出去，又忙不迭捡回来，面对面捧着。

阿琪眨巴翠绿的眼睛，张合嘴：“对不起，女主人，一开始不说话是怕吓到您。曾经我们吓到过很多人。”

玫瑰伯爵晒着太阳，优雅道：“确实。所以，我们一直不敢开口。”

斯坦夫人：“抱歉，亲爱的公主，我们不是有意的。毕竟，这座白塔空寂太久了。”

若珂冷冷道：“才两年。两年前还有两个好奇心很重的女人到处玩捉迷藏，拿走了主人为我打造的匕首。”

瑞玉安好一会才回过神，直接跳过这些木偶能说话的问题。

“两个女人，她们是谁？为什么住在这？银度……不，密勒和她们……”

斯坦夫人：“公主，别担心，不是您想得那样。她们只是被世俗无法接受而选择逃往无人处的可怜女人。如今，她们已经坦然面对现实，回到她们本该去的地方。”

玫瑰伯爵：“是啊。主人心善，喜欢帮助流浪者。”

阿琪：“不，他只是缅怀曾经的流浪生活，偶尔发出一点善心。”

话题好像绕回来。

瑞玉安跳过两个无足轻重的女人，问起密勒尊者曾经的生活。

阿琪待在瑞玉安的手掌上，继续开口：“主人是高欧的流浪艺人，被一名木偶大师收养长大，学一手操控木偶的本事。可是，他孤僻、冷淡，不爱同人交流。”

银亚：“不，主人很温柔。他愿意和我们说话，并且希望赋予我们生命。他成功了。”

若珂：“更多得是失败品。”

玫瑰伯爵：“他很疯狂，甚至把自己制作成木偶。”

瑞玉安震惊地跳起来：“什么？他把自己制作成木偶？”

斯坦夫人：“没有。你们不要吓她。不过，主人差一点就成功了。”

阿琪：“确实。但是一阵金光救了他。从此，主人就不一样了。”

银亚：“是。那天开始，主人就成为高欧人人敬畏的木偶大师。”

玫瑰伯爵：“高欧人好战，一旦聚集上百、上千人就开始征伐，高欧百姓一直无法安定生活，直到迪莉娅的出现。”

这个名字一出来，所有的木偶都变得极其安静。

瑞玉安不解道：“迪莉娅……是谁？”

良久后，若珂先是道：“一个傻女人。”

阿琪不满他的话，赞誉道：“伟大的女性，试图统一高欧，结束战乱，却……失败了。”

玫瑰伯爵：“她爱主人，但是，主人不知道什么是爱。”

斯坦夫人：“主人没法感觉到别人的爱，但他能忍受千年的孤寂。”

银亚叹了声：“迪莉娅崇拜主人操纵木偶的本事，希望主人能与她一起结束高欧的战乱。但是，主人对此并不感兴趣，直到迪莉娅战死的消息传来。”

瑞玉安突然很紧张：“银度发现自己爱上迪莉娅吗？”

阿琪像人一样嗤笑了声：“不，他是被卷入的。迪莉娅临死前告诉世人：结束高欧千年战乱得人是一个木偶操控师，她的爱人，银度。”

银亚接道：“所有希望和平的人都在寻找主人，连当时最强的领主都想找主人做幕僚。但是，主人生气了。”

玫瑰伯爵：“他杀光大领主的军队。自此后，高欧形成现在八大领主共治的形势，而主人被尊称为密勒尊者。高欧人也不敢进入绿莽森林寻找白塔。”

斯坦夫人发现瑞玉安的沉默，扭转脖子望向她：“公主，在成为密勒尊者前，主人非常温柔，即使孤独他也不会怨憎。但是，迪莉娅死后，他突然疯了般试图让木偶变成真人。我怀疑，他是因为感觉不到真实的感受而惶恐害怕。”

阿琪：“在地库的最深处，单独的房间里有一尊木偶……”

银亚赶紧打断道：“不，别说出来。公主，不要去那个房间。”

瑞玉安听着木偶们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旋身一转直奔地库而去。

斯坦夫人：“天啊，你们会害死她。银亚，快追上去。”

若珂：“真讨厌拿走我匕首的女人。若是有匕首，我现在可以刺断公主的脚筋，让她不用去送死。”

……

瑞玉安来到木偶口中的地库深处，一扇铁门前，门被锁着。

她试图寻找工具，最后拔下银亚的后脊骨去撬锁。

银亚摊在地上，欲哭无泪：“公主，别这样。尽管迪莉娅是一个半成品木偶，但她的战斗力一点都不弱。”

“啪嗒”一声响，锁落了地。瑞玉安先给银亚把脊骨装回去，再推开木门。漂浮着灰尘的房间里有一张极大的桌子，阳光从东墙的小铁窗里照进来，映出一片小小的栅栏。

瑞玉安抚摸桌上的痕迹，大半张桌子都是灰尘，突兀地显出一个人形轮廓。

“她刚刚在这……”

风般轻微的声音拂来。银亚一声不吭就变成两截倒在地上，瑞玉安低头躲过银丝。

迪莉娅蹲曲在长桌上，指尖挥舞银丝，发绿的眼睛死死地盯向瑞玉安。

“你……就是迪莉娅？”瑞玉安怂怂地看向迪莉娅。

迪莉娅不会说话，五指一扣，五条银丝飞舞地袭向瑞玉安，封锁她左右上下的方位。

瑞玉安选择后退，而后面是墙体，让她无处可逃。

千钧一发之际，迪莉娅的银丝在瑞玉安的面前停下，宛若光一样消弭。

银度站在瑞玉安面前，蹙眉道：“好奇心怎么这么重？”

瑞玉安委屈地看他，嘴唇一抿，“哇”得一声哭出来。

“银度……呜呜……我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银度抱起哭哭啼啼的瑞玉安，而瑞玉安一把拖住银亚，银亚拖住自己的腿，而腿勾住迪莉娅，一骨碌离开地库。

白塔二楼的阳光下，所有的木偶噤若寒蝉，仿佛自己就是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木偶，只有瑞玉安轻微的抽泣声。

迪莉娅抽动四肢，试图要站起来，却直接趴下去。

瑞玉安看了一会，拉住银度的衣袖：“她……好痛苦的样子。”

“木偶没有感知。”银度平静道，“制作她的时候赋予战斗的神识，这会让这个木偶一直想要战斗和杀戮。”

“她好像不会说话。”

银度忍不住觑向瑞玉安，神情慢慢地柔和起来：“杀人机器不需要说话。”说完，银度转身离去。

瑞玉安突然大声道：“银度，你感觉不到爱吗？”

一瞬间，所有的木偶哆嗦了下，尤其是银亚，直接捂住眼睛。

银度站在那，宛如一尊木偶般寂静。

良久后，传来他背对的声响：“感觉不到。”

那是以前，自从有了道祖元神，能感觉到你的存在，而这是个巨大的陷阱。

瑞玉安怔忡地看着银度离开，站在阳光里却好像坠入冰窟。

“银度不会爱上我，对吗？”

斯坦夫人轻柔道：“不，我感觉到他已经不同了。”

玫瑰伯爵：“确实。主人有些不一样了。”

若珂：“但是，他的嘴巴和以前一样冷。”

阿琪：“不，他刚才解释迪莉娅时说了很长一段话，他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银亚突然道：“你们还记得那两个外来女人吗？主人收留她们，而且一度想把白塔送给她们。所以……”

所有木偶齐齐道：“主人真得不一样了。”

瑞玉安一抹泪，疾步追去。在白塔的高处，一处半圆阳台上，她找到银度，扑抱住他的腰身。

“银度，如果你感觉不到爱，就让我来爱你。”

银度侧眸，低头看着腰腹处环紧的双手，许久没有说话。

瑞玉安耐不住转到他的正面，乖巧绝色的面容仰望银度，楚楚的眼神里写着心疼和动情。

“银度，以后你不是一个人。”

“呵，”银度笑起来，在瑞玉安不解的眼神下慢慢地散开卷马尾，披散一头大卷的银发。在瑞玉安惊艳的眸光里，他的周身披上一件黑袍，遮头盖脸，掩去他冷漠的神情和森冷的翠绿暗金眼眸。

瑞玉安下意识就把他的帽兜扯下去，让银发散到他的两颊，露出性/感又神秘的容色，也让阴暗的密勒尊者暴露在真正的阳光下。

这个举动让银度的心疯狂地跳动起来。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一旦披上一件皮，被温暖久了，皮会紧紧地贴在肌肤上，很难再被撕扯下来。

“你会后悔。”

“不，我不后悔。”

瑞玉安接受他温柔含着阳光的亲吻，像是清晨的绿色草汁，看着冷毒，喝起来口感生涩，但是，其实细细品磨起来，味道很好。

“银度……我爱你。”

银度抱起瑞玉安，让她坐在阳台的栏杆上：“害怕吗？”

瑞玉安全心地信任他，挺腰身就环住银度的脖子：“我会紧紧地抓着你，不让自己有害怕、掉下去的可能。”

银度温柔地笑起来，再次轻柔地吻在她的脸颊，却吐出尖锐的话：“妖尊，你可真会玩。”

在瑞玉安震惊的眼神下，他伸手一推，就把人推出栏杆外，从白塔高处坠下去。

瑞玉安震惊地看向越来越远的面容，手中、唇上还残留他的阴狠、温柔，像是一道决绝而又难以舍弃的诀别。

她选择在最后时刻闭上眼睛，坦然地伸开双臂，任由林风吹拂起发丝。

**

“啊……”瑞玉安猛地坐起来，一下子蹦下床，探向房间的窗口外，天色已经黑了。她又抚摸周身，“我……没死？银度。”

循着白塔下传来的动静，瑞玉安来到白塔一楼，一楼的正厅有一处圆台，上面有玫瑰伯爵、斯坦夫人、阿琪和若珂，以及银亚，正在表演一场刺客暗杀伯爵的木偶戏。

银度就坐在舞台下面，静静地欣赏这一切。

瑞玉安闯过舞台，绕过表演中的管家银亚，来到银度面前。

“你……救了我。”

“我要杀你。”银度垂敛眸光，纤长的手指搭在交叠的膝盖，看起来是那么优雅，在瑞玉安的记忆里却是可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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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