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还是不赌?
密勒在魔窟站两天,十指联动,本命法器千丝结成网阵缠住每一朵魔域黑莲和叶片,笼罩住整个泉池。
一时间,泉水好像寂静无声。但是,洞外传来声响,密勒尊者旋手一划,千丝阵上凝结出冰露。
这些冰露散发无形的寒凉气息,随泉水的咕冒声滴进莲泉。毒素会随流水侵蚀每一朵莲骨,藏于其中的泽萃也不能幸免。
洞外的声响越来越近。密勒尊者侧眸轻瞥,隐身离开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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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度回到三首国的翡翠城,城里在谈论瑞玉安公主和山泽皇室签订一份翡翠出口协议,而这项协议会给翡翠城带来无尽的财富。人人都在夸瑞玉安公主经商有道,任人唯贤。
“这个女人又做了什么?”银度的脑海里闪过疑问,快步回红翡庄园。
一名陌生的羽族接替达利的工作,正在处理翡翠城的商贸事务,而河箬成羽族人的下属帮手。
黑珠见到面带眼罩的男人,微垂眸光,朝男人行礼:“您就是银度大人?我是公主新聘的外管事,黑珠。负责接手达利此前的工作。
银度大人,达利派给你的任务已经全部收回,由我和河箬负责处理。”
银度绕过黑珠,直入公主寝宫,正见瑞玉安在试新裙子,立时转过身去。
瑞玉安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的男人,让若利亚先行离开。
她蹑手蹑脚走到银度身后,垫脚就捂住银度的眼罩位置。
银度以为她要拿掉自己的眼罩,一把按在她的手背。
“公主……”
瑞玉安歪头伸脸,俏皮道:“我不看你的眼睛,也不追究你跑哪里去逍遥快活。但是,我要亲自给你戴上我送你的礼物。”
银度顿了下,慢慢地放下手。他被瑞玉安拉着坐在床上,发现她转身离开,不由虚握了下拳。
“那个羽族人是怎么回事?”
瑞玉安找出雕刻好的黑玉眼镜,背在身后,走来道:“他叫黑珠,丈夫过世后无处可去,又擅长经营,我就留下他,代替达利的位置。”
“达利呢?”银度正面瑞玉安,仰看站在面前的她。
公主拥有完美的脸型、毫无瑕疵的五官、纯真的眼神已经染上世俗的狡黠。天道制造的杰作,还会不断地改变自己适应这个世界。
瑞玉安低首正面银度,温温的眼神望人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反而感受到被认真对待的重视。
她莞尔道:“其实,你是想问河箬为什么在这里吧?”在银度发话前,赶紧道,“对不起,我误会了你。”
银度一下子哑口,撇开脸不去面对她。
瑞玉安动手摘下他的眼罩,银度有着宛如蒲扇般的银色长睫,长长的眼线轮廓。若是他肯睁开眼睛……不知道是怎样美丽的眼睛。
脑海里闪过一双翠色镀金般的眼瞳……那是鬼魅的眼睛。
瑞玉安赶紧把黑玉眼镜架在银度高耸如脊的鼻梁上,金链绕过他的脸颊挂在如雪般的耳上。
“银度,我发现你好白,白得像光。”
出于内心某种悸动,瑞玉安勾起银度的下颚,黑白分明的脸直刺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拿掉黑玉眼镜瞧瞧他的眼睛。
银度感受摩挲在下颚上的温凉,轻轻地拉起唇角:“你解决了达利?”
“他欺负你。我没杀他,只是赶走他。”瑞玉安嘟囔说完,被他的笑容蛊惑,弯身间被银度一把揽住腰身,“啊……银度……”
银度的下颚抵在她的心口,柔软和馨香像是有魔力的丝线,牵引那根撕扯的弦。他知道最终的宿命,但是在宿命到来前,他希望自己才是那个主导一切的人。
这意味着他主动去选择命运,而不是被动接受既定的命运。
“公主,你太心急了。谢谢你的礼物。”银度松开愣怔的瑞玉安,起身离去,又回头道,“公主的心跳真是在为我而狂舞吗?”
瑞玉安微变面色,薄红印透肌肤,吼道:“混账银度,谁为你紧张了。滚滚滚……”
走到寝殿外的银度扯起抹苦笑:“这就是妖女的高明之处吧。”封印自己爱上她本会憎恶的人,让清醒的人痛苦……不,一切都可以拒绝。
只是,谁会拒绝纯真的妖女献上的温柔。她的蛊惑就像是本命法器千丝,斩不断理还乱。
这是一场注定会输的赌局。
这日过后,红翡庄园恢复往日的宁静。外有黑珠和河箬,内有苏飞,几人将翡翠城和庄园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瑞玉安无所事事,又琢磨雕刻小玩意。
这一次,她雕得是一尊道祖玉像,被命名为:遗忘的神灵。
玉像完工那日,瑞玉安爱不释手地抚摸玉像的脸颊,脑海里想起虹桥尽头的神灵,不自觉露出微笑。
黑珠寻来时,正见瑞玉安在发呆,禀道:“公主,欧阳先生来了。”
瑞玉安回过神,起身道:“那位你说可以教我点亮你的羽族晶魄的欧阳先生?”
“是的。”黑珠向外示意,欧阳燕歌款款走进房间。
瑞玉安好奇地看着欧阳燕歌,含笑道:“你好,欧阳先生,中原人的服饰果然非常神灵,而且一表人才。”
欧阳燕歌微顿,低首一身常服,再及妖尊手边的道祖玉像,含笑道:“若公主喜欢,欧阳可以送一套襦裙给公主。”
他从储物器里取出一套全新的荷粉色襦裙,递给黑珠。
黑珠与他的眼神交接,把襦裙送到瑞玉安的桌上:“公主要试下吗?”
“不了,先办事吧。此前,我确实不信你说的话,但是你接手达利的事务,证明你的办事能力,说明你所言不虚。
那么,我愿意给你一次证明‘我可以点亮你晶魄’的机会。”
瑞玉安伸手作请,让欧阳燕歌坐在客桌边。
欧阳燕歌:“适才公主说中原人一表人才,其实,这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瑞玉安好奇问。
“因为妖尊其人最喜貌美之人。若是长得丑,她不爱同他们玩。”
黑珠轻咳了声,脑海里晃过妖尊的传言,不由看向貌美的瑞玉安。
瑞玉安转着灵动的眼,恍然道:“你也认为我是你口中的妖尊,认为我以貌取人?”
“没有这么严重。只是妖尊认识的人长得都不丑。”欧阳燕歌暖暖一笑,又赶紧道,“言归正传。若是当日在三生岛海上,我知道妖尊的计划是这样,想必我会阻止妖尊。”
瑞玉安开始蹙眉,好脾气都耐不住:“你们一厢情愿认定我是那合欢妖尊,请拿出证据啊。”
欧阳燕歌:“此事不急于一时。我先教公主一套心法,名为:天地同欢诀。若公主练成,自然证明我和黑珠先生说得不假。”
瑞玉安接过欧阳燕歌递来得一枚雕刻“合欢”的玉珏,翻来覆去道:“这就是你说得什么诀?怎么用?”
“心诚,道响。公主试着把它贴在额心。”
瑞玉安半信半疑把玉珏放在额心,霎时间,一股信息自动流入识海。这是一本书写自然的画册,开篇寄语:天地同欢,由爱生道,与天地同感而欢,自生道法。
她甩下头,满脸神奇地看向黑珠和欧阳燕歌:“这就是中原人的法术?”
“这是道。听闻公主得到过一片‘神灵的微笑’,若公主以此道感应入体的道祖道念,或许会有所心得。”欧阳燕歌起身拱手,“公主,今日就到这吧。待公主能启道时,欧阳会再来拜访。”
黑珠领欧阳燕歌离开。
欧阳燕歌出门时又往回走,放一只储物袋在桌面,含笑道:“公主,在中原发生一件怪事,有人见到一位银发眼罩男子到处毁坏道祖玉像,尤其在世净宗,偌大的玉像直接化成粉末。”
他的目光落在瑞玉安的办公桌上的道祖玉像,微笑道,“公主,请把祂藏入这只袋子保管好吧。”
瑞玉安莫名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转向桌上的小玉像,恍然道:“银度……”
她赶紧把玉像收入小巧的袋子,贴身藏好,又拿着合欢玉珏去寻银度。
银度也在雕玉像,雕得是穿着丝绸长裙的瑞玉安。
瑞玉安想要吓唬他,猛地跳出去,结果脚下不稳,直接朝银度摔去。
银度一动手指,千丝没有出现,起身接住瑞玉安。他看着目光崇拜、眼神纯真的瑞玉安,直接把人扶正,继续坐回去雕刻玉偶。
瑞玉安感觉到低气压,坐在银度旁边,探头去看他雕的玩意。
“你在雕我吗?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银度没有回答。
瑞玉安咬牙,直接抓住银度的手臂,阻止他继续雕刻。她对上银度转来的面孔,黑玉眼镜挂在白皙的脸上显得特别突兀好玩。
“呵呵……”瑞玉安忍不住笑起来,“银度,他们说妖尊不喜欢和丑的人玩。我觉得你一定长得很秀气。”
银度挣了下,没能拿回手,公主用了很大的力气。而这句话又是一次试探:若是直接回应,证明银度和妖尊认识……
他无奈道:“公主不会想要见到我的眼睛。”
“你不给我看怎么就知道我不想看到?说不定我很期待看到你的眼睛呢。”
银度拉起唇角:“若你看了,逃走或讨厌我怎么办?”
“……不可能。”瑞玉安抿唇,探手去够银度的眼镜,被银度按住手。
两人僵持了几秒,瑞玉安使了力量往外扯,银度渐渐地松了力气。
瑞玉安拿下银度的黑玉眼镜,再次看到闭上眼睛的银度。她站起来,弯下身,唇瓣贴上那双合紧的眼睛,轻若徐风:“银度,我不怕。”
她亲吻这双眼睛,期待着它们宛如蒲扇般扇开双眸。
翠色如深绿翡翠的眼瞳被一圈暗金色包围,森冷地注视而来。
瑞玉安一下子往后跌去,坐在地上,喃喃道:“鬼……”面对起身的银度俯视的神情,以及他长臂下比光还要白的手,“是……你。”
“你记起什么?”银度冷冷地注视她。
这样的银度陌生得让人害怕。难道一直以来戴着眼罩的银度都是这样的森冷阴寒吗?
在银度的注视下,瑞玉安不得不细细地回想那个可怕的夜晚:“黑夜、雷电、花香,鬼……各种奇怪的叫声……”瑞玉安沉浸在某种奇怪的想象,一下子捂住额头,“有什么要出来……啊……”
银度拾起她掉在一旁的合欢玉珏,翻面后,了然道:“听说合欢妖尊设局从来不是无的放矢。”
蹲在惊悚的瑞玉安面前,一指点在她的额心神门,“在封印术完成前看到我,所以,我成你开启记忆大门的一道缝隙。
荇菜,你还记得昆山一战时被你偷走的金沙吗?他的元神在哪里?”
“昆山?金沙……”瑞玉安喃喃念道,脑海里好像有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女人行走在千丝万缕的银色丝线当中,其中一道虚影夺入一具尸体,在混乱中一枚晶莹的珠子设置一重重幻境,吸入那道高大的赤膊身影。
“啊……银度,我的头好痛好痛……啊……”
银度的眼睛微微地眯起来,最终还是点昏了瑞玉安。他抱起这个诡计多端的女子,一步跨出离开红翡庄园。
俗世红尘不是归宿。那么,回白色高塔,那里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欧阳燕歌和黑珠看着密勒尊者带人离开,两两对视,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