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第1章 第一章

清水镇，乱葬岗。

夜黑风高，月朗星稀，无名冢间散落着碎石、杂草和斑驳的白骨。

蜘蛛飞速爬过黑土，黑土颤动几下，突兀地长出一只清瘦的手。

“哎呦。”

陆九从自己挖好的坑里吭哧吭哧爬出来，黑色布服沾了一身的泥。

太倒霉了，他掂掂手中的几枚铜钱，清秀的眉眼间带上痛苦的神色。

农历七月十五，陆九来乱葬岗发死人财的第五天。

半个月前，长江以南毫无预兆发了大水，河岸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他在一条小船上醒来，头痛欲裂，记忆一片空白，衣服上写了个六十九——这么着，他便有了名字。

找不到愿意雇用流民的地主，陆九脑筋一转，寻出条与众不同的生路。

自诩是个有良心的盗墓贼，陆九保持着每晚挖三个坟的频率，一个坟管一顿饭，绝不僭越。

但今天，从亥时挖到现在，他只堪堪见到几枚铜板。

这破世道，死人跟活人一样穷……

把铜板塞到怀里，他哀怨地一脚踢开脚下的挡路的石子儿，石子骨碌碌滚了一会，被新竖起的土堆挡住，转了一圈，无力地倒在地上。

陆九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的土堆儿，心想：自己刚才下去的时候，有这个坟吗？

这坟堆得还挺工整，一看就跟乱葬岗其他露手露脚的坟不一样，想比墓主人也不会那么寒酸……

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手中为数不多的铜板驱使着他上前两步。

不然，今晚破例一下？

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陆九在清水镇乱葬岗挖开了今晚的第四座坟。

这一刻，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咚咚咚。”

站在土坑中间，陆九跪在地上，抬手敲了敲露出一半的棺材板，心里一阵狂喜。

这具棺材由上等的红木打造而成，能用的起的人非富即贵，他真是太幸运了！

陆九用手指抚摸着眼前冰冷的棺材板，心中泛起感动的涟漪，连乱葬岗旁边传出的鸟叫声听起来都没那么烦人了。

然而，他的脑中很快闪过另一个疑问，这种有钱人，怎么会被埋在这儿呢？

不过坟都挖开了，陆九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他弯了弯铁丝，以一个奇异的角度，“砰”地一声撬开眼前的木质长方体。

棺材板水平滑了下去，他立刻偏过头，嘴里叨念起熟悉的开场白。

“大半夜叨扰您了，实在是不好意思，给您念段佛经，愿您来世投个好胎，无忧无病，富贵平安......”

陆九一边磕磕巴巴背着三字经，一边伸手往棺材里摸进去——红木棺材的内部触感冰凉，他沿着边缘探了一圈，发现里面居然空空如也，什么陪葬品都没有。

陆九面露难色，又摸了好几圈：发现这居然还真是个大白棺！

莫名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他泄愤似的用指节敲了下棺身，花那么大的力气挖了坟，就这样草草结束，他多少有点不甘心。

如果棺材里面没有碎银，尸首身上多少会带一些......吧？

下定决心后，陆九闭上眼睛，往棺材的更深处摸去，他其实很少会去摸尸体，一是觉得不干净，二也是有些忌惮鬼神之说，担心碰了尸首，会招上什么不太好的东西，可他今晚已经挖了四座坟，明天再饿一天，他很怀疑自己会不会成为乱葬岗的一部分。

尸体身上的衣服滑滑的，有些像丝绸的质感，一碰就知道价值不菲，他手法生涩地往有口袋的地方探去，左边，右边，胸口——

哦，这是个男的。

摸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摸到，陆九的耐心很快被消磨殆尽，最终，不耐烦加上一点好奇，他侧过头，迟疑地瞥向棺材里躺着的人。

陆九挑了挑眉。

棺材里的男人面如冠玉，头戴黑色发髻，身穿浅绿丝绸长袍，袖子里露出的手臂呈现出不健康的白色。

长得还怪好看的，他心想，可惜在这乱世，活下来，还是得靠运气啊。

感叹结束，陆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尸体，死者并未穿金戴银，不过仔细一看，只是小腹处微微隆起，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吐出一口气，陆九伸手摸进去，感觉尸体的衣服下面有点硌得慌。

确认下面肯定有货之后，他咬咬牙，一路摸到对方的皮肤。

就在这时，陆九感觉棺材里的人动了一下。

我艹。

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本能地抽回手，却被对方紧紧抓住。

男人的手很凉，触感柔软，陆九反射弧一向长，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是个大活人，心慌得要命，拔腿就要跑。

以后非得看了黄历才能出门！

没成想，躺在棺材里的男人看着像个小白脸，手劲却奇大。

那人睁开眼，浅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硬生生把陆九的手拽回原来的位置。

“公子不用客气。”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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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