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不可为 第2章 蹊跷

孙局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不用看案卷就讲起了当年的事，

“那会儿已经八月份了，最热的时候，穿不了厚衣服，成栋为了不让对方起疑，连枪都没带，那部监听器也是很勉强地贴在身上。”

”之后成栋让他的搭档赵小友在外接应，自己于凌晨两点进入了金丽夜总会。”

陈冰道：“凌晨两点？那不正是夜总会热闹的时候？”

孙局摆摆手，“按理说是这样没错，当时成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一进去就发现金丽夜总会当晚更本就没有营业，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杨文德在一楼等他。”

陈冰翻看了一下案卷资料，说道：

“……这个杨文德是金丽夜总会的经理，那他的确是可以决定营业时间。”

“是啊，成栋那会儿也意识到了对方身份不一般，自己要对付的绝对不会只有杨文德一人，很有可能会是一个犯罪团伙，但势成骑虎，想要退出已经是来不及了。”

陈冰问：“但老宋不是带着监听器去的吗？他的搭档是可以事实掌握里面情况的。”

孙局一听这话脸都皱了起来，

“你还说那监听器呢，带是带了，可完全没用上！谁能想到那个金丽夜总会规模虽然不大，但却有监控室和电磁干扰器！”

陈冰惊讶道：“电磁干扰器？那东西当时也不常见吧。”

“要不说呢，那台干扰器直接就让监听器失去了作用，但更乱的是赵小友那边，他比宋成栋还晚半年来到警局，根本就不知道监听器的用法！他以为那监听器就跟对讲机似的，所以即便是听到静电噪声，他也觉得是宋成栋那边没有按下按钮，就这么一耽误，失去了最佳的汇报时间！”

说到这，孙局又坐回到沙发上，他目光有些发直，整个人都塌了下去，

“再然后……再然后成栋就发现了沙发缝内的血迹，同时也被一个混混给认了出来……他一人打伤了四个，但没躲过偷袭，被杨文德和姜海带人挟持住了。”

陈冰眼神一凌，“姜海？就是这个案子的主犯？”

孙局点点头，“对，金丽夜总会的保安主管，也是杨文德的表哥，长得又高又壮，还拿过散打比赛的名次。事后经检验，被害人脖子上的指印和皮屑就是属于姜海的。”

陈冰越听越觉得不对，但还是等孙局继续往下说，

“成栋被挟持后，两名打手就对他进行了一系列的……拷打，这也是他身上多处骨折加内脏出血的原因。但成栋也没怂，期间一直拿话激杨文德和姜海，想让他俩透露更多信息，最后被姜海一枪打中左肩，这才昏了过去。”

屋里非常安静，陈冰取下眼镜捏着自己的鼻梁，半响都没有开口，李景岚低着头，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尖。

孙局的表情也不好看，但还是继续说道：

“事后根据赵小友回忆，他在听到第一声枪响后本来是想冲进去的，可还没等行动就又听到了几声枪响，随即金丽突然停电！他意识到事情肯定比预想的要严重，想要通知我们，但当时又没有手机，就只能开车回到局里，我这才带人赶到了金丽。”

“就这么一去一回，用了二十一分钟。”

听到这陈冰忽地抬起头，眼神中竟慢慢透出一股阴冷，

“……所以老宋他，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独自和那两个杀人犯待了二十一分钟！”

孙局被陈冰这一眼神看得一激灵，嘴巴开开合合几下，这才拔高了声音说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你等我把话说完了啊！”

“宋成栋的确是被留在了金丽，也的确和杨文德姜海关在了一处，但当我带人赶到时，他人却躺在前厅的沙发上，身上除了昏迷前受的那些伤以外，再没有新添的伤！”

说着孙局把声音一压，身子也往前凑了凑，

“还有就是成栋左肩的那个枪眼儿，居然被人做了止血处理，这才没有造成大出血，来得及送到医院抢救！”

陈冰闻言登时坐直了身子，问道：

“什么意思，什么叫被人做了止血处理？”

这时杜教授将一份宋成栋当年的验伤报告递给陈冰，说道：

“小宋那个枪伤的位置其实比较危险，如果没有及时止血很可能撑不过二十分钟，而且那个处理做得非常专业，要不是孙局告诉我实情，我都以为是同行的队医做得紧急处理。”

“可这……”

孙局一见陈冰还要发问，直接抬手将他打住，接着说道：

“你先别忙着问，还有更奇怪的。”

“当时在现场的，加上杨文德和姜海一共是有九名犯罪分子，其中四人被成栋拿啤酒瓶子和铁棍打伤，期间一直没能再爬起来……”

“那还有五个人呢！”

孙局话没说完又被打断，直接瞪了陈冰一眼，

“诶陈冰你今天怎么回事啊？你以前不是个着急的人啊！怎么和宋成栋待久了脾气也和他似的了！”

陈冰知道自己失态了，忙低下头给孙局茶杯里添水，

“唉不好意思啊我的错，您说，您说。”

孙局正了正自己衣领，再一次压低了声音，

“剩下那五个，两名挟持成栋的打手，一人中了一枪，受伤倒在了一楼的大舞台上，也就是成栋最后晕倒的地方；姜海，也是在那个舞台上发现的，被人一枪爆头，当场死亡！”

“然后是杨文德，在距离舞台十米处的座位下发现的，左胸中了一枪，离心脏就差几厘米，差点没救过来。”

“事后我们做了弹道分析，结果证明这四个人中枪的子弹均来自同一把手枪，而那把枪就在二楼监控室保安王大柱的手里，可他居然也被这把枪击中了大腿，一路从监控室爬到了二楼连廊，血尽身亡！”

“！”

陈冰直愣愣地看着孙局，像是在听什么离奇故事，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案子的走向会如此诡异，旁边的李景岚也是不敢相信，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不对啊……这，这是他们突然起了内讧了？王大柱为了掩盖事实不得已把自己打伤，但因为失误导致失血过多而亡？”

孙局缓缓靠到沙发背上，望着天花板，说道：

“……你们现在能想到的我当时都想过了，能做的检验也全都做了，就连成栋的衣服都拿去做了硝烟反应……可结果就是——虽然现场谁也没看清开枪的是谁，但能肯定那个时候只有王大柱一人待在二楼，而那支枪上也只有王大柱一人的指纹。”

“除此之外，击中一楼四人的四枪全是从二楼连廊射出的，而金丽停电的原因也是因为有人拉下了位于二楼的总电闸……所以除了王大柱，你说还会有谁能做到这些？”

李景岚摇摇头，还是无法接受：“那宋队的伤是谁处理的？又是谁把宋队放到前厅去的……总不能是王大柱干完这一切又回到二楼给自己一枪吧？”

陈冰这会儿已经把案卷铺了一茶几，看了半天终于开口：

“没错，肯定不会是王大柱干的！你看这里有杨文德几人的口供，串起来看就能明白，除了姜海打老宋的那一枪外，还有五枪是从二楼传来的，第一枪在老宋中弹后的几秒内响起，但不是针对一楼的四人，之后四枪分别击中姜海，两名打手，杨文德……尤其是最后一枪，击中杨文德的同时电闸落下，再之后就没有枪响了。”

陈冰边说边将口供上的信息指了出来，又说：

“这样我们就能确定，打中王大柱的那一枪，其实是来自二楼的第一枪。这么说来就算他们内讧，王大柱存心干掉姜海和杨文德，也不会先给自己来一枪……所以，当时现场一定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先抢走了王大柱的枪，再实施了之后的行动，最后也是这个人拉下了电闸！”

孙局听着陈冰的分析，突然一咧嘴，朝着杜教授笑道：

“看吧，我就说他们肯定能发现不对，这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怎么可能看走了眼！”

陈冰闻言一怔，和李景岚对视了一眼，问道：

“所以这，这就是您说的这个案子蹊跷的地方？”

孙局点点头，“没错，这就是我说的蹊跷之处！当年这个案子前前后后查了四个月，金丽夜总会几乎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包括对杨文德等一干涉案人员的审问，最后还是找不出这个神秘人的任何线索，就好像对方只存在于我们的推断中。”

“可那时‘平水厂’特大杀人案的主犯姜海已经身亡，从犯杨文德也被判了刑，针对王大柱就是开枪者的证据链也完整，没办法，只能就这么上报了。”

李景岚问：“那现场就没有一个人看到这个神秘人？毕竟当时还有七个人是活着的啊，怎么会什么都没看到呢？”

孙局两手一摊，说道：“是有七个活着不假，但架不住现场太黑了，尤其是中枪的哪两名打手和杨文德，是突然从非常明亮的舞台上一下子陷入黑暗的，那就跟瞎了似的。再加上他们中枪倒地，本能的畏惧对方，所以肯定都是尽量往角落里躲，哪还有心思管别的。”

“可不还有四个被宋队打伤的吗？”

“嗐，那四个！他们就是王大柱随便雇来的混混，认钱不认人，当时大舞台那边枪声一响，有两个还能动弹的就赶紧溜了，事后他们得知老板原来是连环杀人犯，吓得差点没尿裤子！”

孙局说着突然把手往腿上一拍，感叹道：

“唉，那时候我为了这个事是没日没夜的想，但后来……我突然就想开了！就不计较了！觉得这可能就是有一些解释不通的事情、就是有一股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帮了我们，帮了成栋一把，不然怎么会一点儿痕迹都不留呢！”

陈冰听孙局这么说，神色也跟着轻松起来，

“那您都把这个“蹊跷”想开了，这都没法往下查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开这个会啊……”

孙局听罢把脸一板，装模作样地朝陈冰摇了摇手指，

“这个‘蹊跷’我是想开了，可我没说这个案子就只有一个‘蹊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