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个特殊的国度,生活着一个特殊的年轻人。之所以说它是特殊的国度,是因为这个国家的子民,他们从来不崇拜音乐家,画家,作家等一切和艺术有关的人,他们只崇拜科学家,政治家和商人等能够带给他们实际的好处的人。在这个国度,那些从事着艺术相关行业的人是会被取笑的。
而年轻人之所以特殊,就是因为作为这个看重物质的国度里的一员,他竟是热爱音乐胜过他生命里的一切的。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在他还是一个普通人时,他普通得如同大海里的一滴水和其他水滴。可当他奇葩的特质一点点,一点点地显露出来时,连他的父母都震惊非常,他们不懂如此正常的他们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儿子来,于是他们劝说他,责骂他,苦心孤诣地叫他改正,但都无济于事。他的朋友在获知他奇葩的特性后也或早或晚地离开了他。他对此全无所畏,在特质觉醒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不是为自己活着的了。
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在一天早晨,在经过数日不食不眠的创作而完成了他的音乐作品的、一天的早晨,短暂地从他创作的激情中醒来了,他觉得肚子有些饥饿,于是决定去附近的商店买份食物。
他离开了家,来到常去的一家商店,发现门是锁着的,于是他赶去第二家,第三家,情况如上。如果是普通人,此刻可能已经开始产生疑惑的情绪,但他不是普通人,这样一具被莫须有的精神控制着的傀儡,他只是依照着本能去满足身体的需求,来汲取供养精神的养分。他的精神不愿为身体浪费一丝思考的空间,于是年轻人便继续着寻找食物的道路。他就这样走着,在一家家锁上的饭店或者商店前止步,然后继续寻找。直到他走到城门口,看到了一张告示。
告示上的内容大概是讲,七天前,王国里来了一群强健的,特殊的老鼠。一开始谁也没发现他们的特殊,他们生着和普通老鼠一样的面容,做着和普通老鼠一样的事情,闹着鼠患的人家用着对付普通老鼠一样的方法对付着他们——粘鼠贴、捕鼠夹、新鲜甜美的糕点里放上致毒的药剂。然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粘鼠贴、捕鼠夹、放着致毒药剂的甜美糕点通通消失不见了,紧接着便是食物,家具,房子,等人们开始意识到这特殊的老鼠的危害时,最早出现特殊老鼠的那一户人家消失了。这件事终于成为了一个轰动全国的大事,王国最有用的人才通通聚集起来想方设法去消灭老鼠,他们试了很多种办法,也杀死了不少老鼠,但是他们总是无法完全使老鼠灭绝,似乎总有一部分老鼠在每次的灭鼠行动中藏在了无法预测的角落,继续繁衍生息。越来越多的人家消失了,恐慌已经无法隐藏,焦虑的国王想尽一切办法,最后只好把求救的目光转向民间。
告示上说道,凡是能消除鼠患者,会成为整个国家的英雄,被记入史册,受到这个国家的子民千秋万载的爱戴,而且,国王会亲自为他加冕,在庆典上,在万众瞩目下,献上这崇高的,神圣的,国王的宝座。当然,告示上起初的勋封并不是王位,但随着恐惧的加深,绝望的堆叠,国王能为这万众期待的救世主献上的唯有这显赫的身份了。
年轻人撕下了告示,然后裹着一身盔甲的骑士将他带入了宫廷。
年轻人想做救世主吗?不,不是,为了自己的音乐作品劳累了几天的年轻人早已是筋疲力竭,浑浑噩噩。见到告示里庆典两个字便自以为宫中举办了盛大的庆典,邀请它的臣民与之同乐呢。他是为了自己那空空的肚皮,才将告示撕了下来。
于是便来到了宫廷,这几日快速掉落成地中海的国王甚至不愿在大殿中稍稍等候,在年轻人的身影刚出现在殿门旁时,便从王座上飞奔了下去,热切地拉着他的手,正要情怀饱满地唤一句英雄,英雄的肚子便率先向他问了个好。体贴的国王立刻将谈话场所换到了皇家的宴会厅。
享受了一顿丰富的食物后,感受到舒适的精神终于肯稍稍分些注意力给眼前的事物了,于是年轻人看到自己对面坐着国家的国王,他正和蔼可亲地看着自己,问他在灭鼠一事上有什么特长。
“特长?不不,我在灭鼠上并没有什么特长,我除了在音乐上懂些门道,其他方面一无是处。”年轻人老实地回答道。
国王的表情因此变得很不好看:“那你为什么要撕下城墙上的告示?”
“那不是庆典的邀请函吗?托陛下的福,这是我生平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饭呢。”
“那恐怕也是你此生吃过的最后一顿饭了,鲁莽的年轻人。”国王站了起来,招呼侍卫将年轻人拿下。“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你戏弄了一位对你满怀期待的国王,在一个国家危急存亡的关头给它希望又让它落空,年轻人,你的罪过拿你的命抵也不过分,不过,在这样的时刻,我并不愿在不断累加的死亡人数上再添上一条亡魂,所以,你的命运便交给你自己吧,我会把你放逐到鼠患最严重的地方,你若是能活下来我便不治你的罪。”
于是年轻人被流放了,在这流放的途中,年轻人从侍卫口中得知了这个国家七天里发生的所有不幸,也为自己的行为懊悔不已,但似乎也无济于事了。
年轻人被国王用飞机投放到了鼠患最严重的城市,那里已经没有人烟和城市的影子,有的只是灰色的沙漠,老鼠的海洋。年轻人撑着降落伞滑落到在城市里,老鼠逐渐向他靠近,数亿的老鼠,前仆后继地向他靠近。年轻人不由头皮发麻难道我注定要死在这里了吗?他想道,我的人生不过刚刚起步,我的理想还没有实现,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在这只有老鼠和他的世界里,他四处环顾,却找不到一点可以依仗可以守护自己的工具,于是年轻人终于绝望了,他开始明白今日是他必然的死期了。
可他还是有那么一些不甘,那不甘,不是对生的眷恋,而是来自将死之人未达成的心愿。
他新谱的乐曲还从未演奏过呢。
此刻他的身边没有听众,他的小提琴也被愤怒的国王没收。他要怎么做呢,他连这最后的心愿也要破灭了吗?
他开始哼唱起来。
那上下翩飞的音符,那本该轻巧地滑过钢琴、萨克斯、小提琴的音律。从年轻人的胸腔里发散出来。年轻人,用他的身体作为乐器,演奏着他生命最后的乐章。
他闭上眼睛,神情是如此地庄重又迫切,以及对生命的哀凄,这使他轻而易举地再次沉浸入精神的洪流中了,他再一次不是他自己,而是这艺术的推销员。
所以他不知道,当他生命的乐章响起时,老鼠们便停下了肆虐的脚步,这帮特殊的老鼠,这帮不知打哪出现的老鼠,他们的生命力如此顽强,他们的天性如此残忍。然而在这年轻人最后的乐章里,他们竟全都停下了脚步。不止如此,他们不再到处破坏,不再互相撕咬,他们,全部的全部都朝着年轻人的方向聚集,不是邪恶的想去伤害,而是乖巧的围成一圈,随着音乐轻轻摆动着身躯。好像那音乐里有神奇的力量,叫这帮残忍的恶魔变成了虔诚的信徒。
被自己的精神掌控着的年轻人对此全然不知。
不光这个城市的老鼠,在年轻人的音乐响起的那一刻,在各个城市肆虐的老鼠同时抬起头来,开始朝着年轻人所在的方向前进。他们有条不紊,秩序井然,很快便引起了人类的注意。国王派出国家里最强劲的队伍,小心地跟随了几天,最后来到了年轻人歌唱的地方。
侍卫们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这样乖巧,温驯,全神贯注的老鼠他们从为曾见过!这还是老鼠吗?他们看着那被老鼠围在中心的年轻人,内心涌起一股敬意和好奇。
音乐竟有这样的力量吗?
国王随后也赶到了,他也是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可是国王毕竟是国王,他放在首位的永远是国家的利益。
“报告国王,全国各地的老鼠全都跑过来了。”侍卫通知道。
“开始吧。”国王下达了指令。
全副武装的侍卫们举起了手中的灭鼠工具。
灼灼的烈日当空,玛瑙色的溪流开始四处蔓延。
年轻人从他的精神世界中醒来时,只看到对面的国王对他和蔼的微笑。
后来年轻人当上了国王,在老国王的指导下,他颁布了很多优秀的法令,促进了国家的繁荣,受人爱戴着过一生。他再也不曾创作过音乐,好像那番生死间的悔悟,叫他重新做了人。
他的子民却感怀着他的壮举,总是如此赞美他:“我们的这位国王是一位伟大的国王,同时也是一位伟大的音乐家呢。”
这个国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发生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