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三年,春。
昨夜叶重雪是睡在暖阁中,早春的天还透着几分寒,她却睡出了一身的冷汗。
从噩梦中惊醒,还有些没回过神。
眼神愣愣的往四周张望了一圈儿,屋内摆设精巧绝美,却并不是自己的房间。
叶重雪这才想起,她如今不在临安。年前谢家迁至京都,她跟着谢家迁到了京都。
这时屋内传来脚步声,檀云捡起地上的戏本子,撩开折枝云纹的床帘。
“主子,您醒了?”檀云往床榻上瞧了一眼,见她双眼中氤氲着水汽,整个人无力地靠在碧玉方枕上。
她急忙捧了茶水上前:“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一杯茶水润了润,发白的唇色才渐渐泛回殷红。叶重雪点了点头。
她自打随着谢家搬来京都后,就时常地做同一个噩梦。想到那个眼角带着泪痣的男子,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要不主子过几日去法罗寺求个平安符吧。”檀云推开窗户,三月初春,草长莺飞。
阳光照进来,越发显得屋内处处奢华:“奴婢听人说,京都的法罗寺最灵验,许多人都去求呢。”
“再说吧。”叶重雪右手捂着发疼的心口,依旧心有余悸:“我还想试着将之前的事想起来,谁知道尽都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噩梦。”
她脑子里只有这几年的记忆,之前的事都记不得了。
檀云扭头道:“大夫都说了,想不起来的事让您不要想,免得徒添烦恼。”
她们姑娘也是可怜,三年前遇到马贼,脑袋撞到了石头上,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知道。”叶重雪应了一声,想到做噩梦的滋味还是后怕:“过几天再去法罗寺上柱香吧。”
叶重雪坐在梳妆镜台前,任由小丫鬟伺候,她目光情不自禁的往后瞟了一眼:“昨夜二爷是在哪里睡得。”
谢怀安是家中次子,排行第二。
当年,谢怀安的父亲病危,逼着谢怀安在那小地方娶了自己,又困在临安那小地方足足守孝三年。
只是当时还在孝期,不得举行喜事,婚事就这么拖了下来。叶重雪一介孤女,只得暂且住在谢府。
谢怀安当时允诺她:“孝期一过,我便与你成婚。”
可三年孝期一过,他便举家迁至归京,并未如约举办婚事。
而自己,也只能跟他来到京都。
“在书房睡得。”檀云手脚麻利,在她头上戴了个牡丹金簪:“今日有宴席,主子快些准备。”
***
谢家书香世家,祖上曾出过探花郎。到了这一辈虽没落了几分,却也是清流人家。
府中建筑碧瓦朱檐,轩昂壮丽。五步一景,十步一画,亭台楼阁样样玲珑精致,就连青瓦飞檐之下都刻有雕花。
叶重雪跟着归京也有两个多月了,依旧对面前的奢华感到咋舌。
可同时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谢怀安娶自己,对自身与仕途统统无益。
谢家这样的门第,若非事出有因的确不会去娶一个孤女为妻。
叶重雪带着檀云停在了碧落堂前,门口守帘的丫鬟瞧了她一眼,敷衍地屈了屈膝进去通报。
王氏是谢怀安的母亲,素来不喜欢她,她身边的丫鬟便也跟着有样学样。以往这时候总要故意让她在门口晾上一会儿。
今日那丫鬟倒是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叶重雪还觉得奇怪,等进屋后看见坐在里面的人后才算是了然。
她走到王氏面前,恭敬地行了礼。头上戴的牡丹金簪微微晃荡,衬的一张脸顾盼生辉。
王氏看着眼前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叶重雪自然是美的,在临安的时候从未见有人在容貌上越的过她。
哪怕她每日不施粉黛,穿着素衣,头上连根出彩簪子都没有,就这样看了三年依旧美的惊人。
可如今,只是稍稍打扮了一下。
整个人却像是明珠拂去了尘埃,越发光彩夺目起来。光是站在那儿,就美的令人挪不开眼睛。
王氏生硬的从那张脸上挪开,紧接着面上带着怒意:“今日是什么日子,你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是要给谁看?”
谢怀安坐在王氏身侧,手中正捧着一杯茶盏。他低下头微微抿了一口,此时听见母亲的话后,撩起眼帘往叶重雪那儿看了一眼。
他相貌生的极好,眉目清隽,玄青色的团花夹袍衬得身姿挺拔如玉。浑身却带着股冷淡疏离。
可那双明朗的眼神在看见她的瞬间就变了,幽深的眸光立即沉了下来 。
“还不快下去换了!”王氏急急道:“仗着自己生得好,成日的就知道勾人,狐媚!”
叶重雪不想去换,她身上的牡丹薄水烟笼花长裙,颜色是艳了几分,却也没失了规矩。
如今孝期已过不用在守着,这是她三年来头一次打扮的稍稍隆重一些。更何况,王氏头上戴着的那根红宝石簪子可比她的要艳多了。
谢怀安瞥了她一眼,瞧清她眼中的不情愿,目光落在她那娇艳妩媚的身段上,语气清冷的说了一句:“下去换一件。”
叶重雪出了碧落堂的门整个人就蔫儿了。
檀云跟在身后,时不时地往她脸上看一眼,忐忑道:“主子,您别生气。”
叶重雪摇了摇头,她跟谢怀安三年,早就深知了他的脾性。在自己与他母亲这件事上,他偏向的永远只会是他母亲。
可次次都如此,还是会觉得委屈。
回了屋后叶重雪将头上的牡丹金簪取了下来,只是她这回再也没心情过多打扮。
随意挑了根玉簪,换了件淡雅的衣裙就去了前院。
***
等她到了宴席已经开始。
谢家老太太极为喜欢谢怀安,春日一过,花开的正好便举办了这场宴席。 叶重雪走过去,几人正围着王氏说话。
“您家二郎十七岁便一次中举,夺得头筹,成了最年轻的解元。”
“当年宁远侯家的郡主可是对你家二郎,那可真是郎才女貌的的一对璧人……”那人正着帕子挡住嘴角的笑。
“只是可惜了……也就是您豁达,不在意这些,听闻您这次专门从临安带了个女子来给你家二郎,倒叫我们这些与高门大院联姻的脸面不知往哪里摆了。”
王氏气得要命,却偏偏不能对外人发作。眼看着叶重雪就要来了,立即用眼神示意她不要靠近:“兰慧呢?你与她素来交好,去找她玩吧。”
谢兰慧是谢怀安的妹妹,她们两交集颇浅。叶重雪知晓她这是故意支自己出去,王氏这一开口,有些目光已经落在她身上了。
出门之前,她还听身后的人问:“那是谁啊?可是你从临安带回来那位……” 王氏则没正面回她,而是笑呵呵的敷衍了过去。
离了宴厅叶重雪才舒缓了许多。
再回想早上的细节,原来并不是想让她去换衣服,而是压根儿就不想让自己过来。
叶重雪想明白这点,微微叹了口气。
“主子你别伤心。”檀云在一边劝她:“等你嫁给二爷就好了,她们断然不敢再说这些。”
檀云在身侧细数谢怀安的好:“等婚事一完成,您就是二夫人,看这些人还敢嘴碎。”
叶重雪摇了摇头,她心中其实明白,谢怀安并不想娶她。其实若是谢怀安与她清楚,她也并不会纠缠。
可是他却从来不肯主动开口。
谢府赴宴的人过多,一时片刻也寻不到谢兰慧。叶重雪只好问来往的奴才,问了好几个才打听到人在生园。
那是谢府的后花园,里面百花齐放,奇山异水,就连假山都雕的惟妙惟俏。
如今春日,一大片的紫竹林开的格外绚烂。她刚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股丝竹之声。
才刚往里走几步,却见谢兰慧从里面哭着跑了出来。她脸哭的通红,
眼角还带着泪,很是伤心。
撞上叶重雪后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看什么?”
“母亲让我来找你。”叶重雪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又轻轻地撇来,怕她难受故意不去看她。
这样随意的态度却惹得谢兰慧咬牙切齿,她看着面前的人,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一袭淡雅的裙子显得整个人光彩夺目,分明只是个商户女,气质却比她这个千金小姐还要优雅尊贵。
当真是会装模作样。她咬着牙,想到自己刚刚受到的屈辱,朝着叶重雪冷冷的笑了一声,目光往假山那看去。
“我要是你,就去那看一眼,今日这样的日子可别闹出什么丑事来。” 谢兰慧说完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等面上瞧不出哭过之后才走。
等她的背影消失后,檀云才忐忑的问:“主子,我们还去吗?”
叶重雪的目光落在假山后,想了想刚刚谢兰慧的眼神,垂下眼神往假山那去。
怕当真有人在里面作恶,叶重雪脚步放的很轻,檀云更是怕的不行,一路都是屏着呼吸过去的。
两人逛了一圈,却没瞧见什么作恶的人。叶重雪呼了口气,刚松懈下来。
身侧却是传来一道女子的哭啼:“怀安哥哥……”
叶重雪僵硬的站在原地,直直的看着前方抱在一起的两人。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怀安。与谢怀安相处的这三年都在临安守孝,平日他又总是冷着脸,她便以为他天生就是如此不喜与人亲近。
可如今,这张冰冷的脸上满是怜惜,抱紧怀中的人轻轻擦着她眼角的泪。
谢怀安决口不提成婚的事,她以为他是父亲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又怀疑过是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他,却从未想过他是心里有了旁人。
檀云吓得面色早就白了,目光时不时的看向她,眼里一片但担忧:“主子……”
“走吧。”叶重雪收回目光。这番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可刚转身,背后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猫窜了过去。那女子哭的正伤心,被吓得立即尖叫了一声。
檀云也跟着叫了一声。
竹林中传来接二连三传来声响,抱在一起的两人立即抬起头。谢怀安在看到那道婀娜的身影后,放在孟月如腰间的手立即就收了回来:“重雪?”
叶重雪站在原地闭了闭眼,这才无奈的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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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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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