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改国号为燕赤。
入冬之后,京都下了第一场雪。皑皑白雪直到天明,清早起来的时候,巍峨庄严的紫荆城覆盖在一片白雪之下。
囚莺殿的宫人捧着洗漱之物立在殿门口,隆冬的天,廊檐下飘着飞雪,宫人们捧着手中的托盘站在殿外,身影挺的僵硬笔直。
她们捧着托盘的手都冻得发紫,偏偏动都不敢动。背后这囚莺殿中困着的可是金尊玉贵的贵人,若是惊扰了一丝,等待她们的只怕就是个人头落地。
宫女们连着呼吸声都小了一些。
屋内也是鸦雀无声,清早的阳光透过窗户撒进来,细碎的光影照在室内,粗粗一眼只觉得极尽奢华。
入目所见,能摆在屋内的样样都是珍品,有些东西怕是连国库里都少见。冰丝莲纹的地砖上,拐角处的香炉里正从兽口中吐出淡淡香雾。
床榻上的人早就醒了。
徐鹤桥睁开眼睛,扭头看着躺在身侧的人看得正出神。他目光落在那人的眉眼之上,指腹落上去细细地摩挲着。
他掌心滚烫,轻柔的指尖落在她的眉心。睡着的人下意识地偏过头,精致的眉眼颦了颦。
这张脸生的实在是太好,就连梦中都透着娇怜,柔弱无依,惹人怜惜。
徐鹤桥伸出去的手指蜷了蜷,收了回去:“皎皎。”
他轻唤了一声,床榻上却是无人回他。可那语气中却是掩盖不住的温柔眷恋,眼中的深情让人无法忽略。
床榻间的女子没有动静,徐鹤桥的目光落在她眼睛上许久,随后才垂下眼帘下了床榻。
他小心翼翼地,一切动作都放慢轻柔。像是怕将床榻上的人吵醒,可他前脚刚走,后脚床榻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清明一片,半点儿都不像是清醒的样子。
徐鹤桥推开殿门,外面的宫女太监立即跪下。帝王身着长袍,玄色的袖口下绣着龙纹,半张脸掩盖在帝冠的流苏之下,却不难看出那双眼里的阴狠戾气。
“娘娘还在睡。”那双眼里漆黑深沉,说到这里却融化了两分:“莫要惊扰了她。”
帝王坐上龙撵消失在雪地之中。
宫人们跪在地上,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抹明黄色,这才松了口气从地上起身。
等到屋里有了动静,才推门进去。
屋内烧了地龙,一进去温暖如春,室内透着一股暧昧的熏香。
本以为在床榻上的人,不知何时站在窗棂旁。女子身着一袭雪白的寝衣站在窗边,消瘦的身子像是站在风雪之中。
“娘娘。” 宫女捧着托盘上前跪在地上:“时辰到了,该去行册封礼了。”
可那托盘上摆着的不是吉服,而是一件大红色嫁衣。
叶重雪看着那件嫁衣出了神。那件嫁衣是用雪蚕丝做成的,雪蚕生在雪山里,只有冬日最冷的时候才出现,高山万里,雪蚕自然极为难得,一根的价格就堪比黄金。
幼时她不懂有多珍贵,也曾大言不惭的说过:“听说雪蚕丝做成的衣裙能在雨中不湿,遇到太阳则发出耀眼的细碎耀眼的流光。”
她满是憧憬的许愿:“我未来嫁衣若是用雪蚕丝的话该多好。”
如今这嫁衣就摆在她面前,她却多看一眼的**都没有。宫女捧着托盘,嘴上劝慰道:“娘娘,您就换上吧。”
“这嫁衣是陛下亲自吩咐的,就连上面的凤凰也是陛下让十几个嬷嬷日夜颠倒了半年才绣成。”
这天下的女子任凭是谁有了这件嫁衣必然会心中喜爱,可眼前的人却是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半年。”叶重雪失笑。
当年,她的这句话并不是对徐鹤桥所说。而他登基才刚一个月,却在半年前就准备了这件嫁衣。
她落入他的掌心中,根本就是蓄谋已久。
眼帘闭上,叶重雪心口传来一股丝丝的疼。她喘着口气,无力的道:“我要见徐拂玉。”
徐拂玉三个字说出来,只让人如沐春风,口齿生温。
人如其名,这三个字便是温润儒雅。
当年,徐拂玉一曲琴声名动京都,随即诗词字画,甚至于骑马射箭,样样都是头筹。
放在徐拂玉身上的赞美,只能用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来形容。
可那宫女如今听说此名号,却是僵硬到浑身颤抖。她跪在地上,手脚泛冷,似是被吓住了动都不敢动。
还是身后的宫女大着胆子回她:“太子……不……前太子他已经死了。”
死了?叶重雪笑。
她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落在屋檐之上,又落在墙角之中,厚厚的一层雪白仿若遮住了这间宫殿的血腥气,掩盖住这里面死去的将士尸骨。
她道:“要么让他来见我,要么送我去见他。”
宫女劝不动贵主儿,只能出了门。
殿内的门一关上,身后的人就一把扯了刚刚说话的人胳膊,恶狠狠地语气里满是恐惧,太监站在她面前,咬着牙:“你是疯了吗?”
“谁让你提起那位的?”
前太子,徐拂玉,一个月前还是艳绝京都的天之骄子。如今却是成了提都不能提起来的鬼煞。
小宫女跪在地上吓得直不起身:“是……是娘娘天天问,奴婢只能说。”
“你还顶嘴。”太监挥手让人将这小宫女拖下去,自己则去了太极殿。
殿内,徐鹤桥刚下早朝。
他刚登基,朝中正是不稳的时候,每日废寝忘食不敢有片刻的休息,进去的时候便察觉到里面一股黑沉沉的压迫感。
徐鹤桥没掀开眼帘,他先是将手里的朱批写下,随即才抬起头往下看了一眼:“你再说一遍。”
“贵妃娘娘说要见逆贼徐拂玉。”当年的天子骄子,东宫太子,如今却是用逆贼二字来形容。
陛下身边的太监掀了掀眼帘。
徐鹤桥面色不变,他阖上手里的奏折,起身便往下走去。外面大雪纷飞,落在肩头很快就凝结成冰。
冒着风雪,徐鹤桥又很快来到囚莺殿。
叶重雪还站在窗边,像是自离去后,姿势都未变过。徐鹤桥站在的殿内,看着她的半张侧脸却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贵妃。”他站在殿外看着她,发沉的语气透着两分威胁:“今日是你的册封礼。”
陛下刚登基,还未充盈后宫,却要册封一女子为贵妃。朝野上下群臣反对,却是又被帝王雷霆之怒驳回。
若不是因为身份不允许,帝王能将这后位都给了她。
可就算是如此,也怕委屈了她。
允许她不穿吉服,穿嫁衣行册封礼。大红色的嫁衣,甚至还绣着九尾祥凤 。
这哪里是纳贵妃,分明是娶皇后,正妻皇后才有的殊荣,就这么给了她一人。
但无论他做多少,都不能让她满意。
叶重雪想嫁的人从来都不是他,给她贵妃之位又如何?就算是皇后她也不愿当。
她目光清凌凌的,乌黑的头发随着冷风在背后轻拂,一张如玉一样的脸未施粉黛,却又美的惊心动魄。
她道:“我要嫁的人是徐拂玉,不是你。”那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轻揉慢捻,满是温柔。
她从未用那样的语气喊过他的名字。
帝王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黑压压的脸上满是怒火,手指在袖口之中拢起,再如何掩饰都盖不住里面的戾气:“看来是我太宠着你。”
他让人关上殿门,屋内的光一下子就暗淡下来。
唯独她眼眸中的神色,依旧是炙热又明亮。她看向他的满目怒火,看向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
叶重雪依旧无所畏惧,直到下颚处一只手伸出手来,掐住了她。
下巴被抵住,指腹压在她的红唇上。
徐鹤桥的脸近在咫尺,满是戾气:“你如今是我的人。”
帝王的怒火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可唯独只有叶重雪不怕。她冷笑着看着面前的男子,看向他帝冠之下那张脸。
这实在是一张俊美的脸,哪怕是与前太子相比,也能与之相媲美。可叶重雪看向他的眼神却满是讽刺。
“你的人?”
“你弑兄长,夺兄妻,谋皇位,将我困在这囚莺殿中……”
囚莺殿,何其的讽刺,他要她像鸟一样永远落在他的掌心。
扬起脸,红唇之上那张脸美的惊心动魄,她看着徐鹤桥那张脸,说了一句让他面色惨白,神魂俱毁的话:
“徐鹤桥,若有的选,生生世世我都想忘了你。”
这章是失忆前 ,下一章直接三年后,失忆后了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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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