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尽量,实际上无法办到,钱姝不知苏珩这一晚上到底是如何度过的,反正她一夜无梦睡得安稳香甜。
次日,与苏珩碰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红彤彤的“兔子眼”。
苏珩嗓音喑哑:“他出门了。”
确认青年离开酒店后,俩人下楼。
苏珩接连打了无数个哈欠,一双深邃的眸子只剩下疲惫。
钱姝好奇:“你一夜没睡?”
苏珩歪着脑袋无力地“嗯”了声。
钱姝抿唇偷笑,逗他:“听了一晚上?”
遭到一记冷眼警告。
在见过苏珩羞赧一面后,钱姝再看他不再觉得生冷疏远。她忍着笑意,继续调侃:“好听吗?”
苏珩冷哼一声,尔后加速迈开大长腿,只几步就把钱姝甩在身后。
怎么还生气了呢?钱姝赶紧追去,“不说了不说了……”
为帮苏珩纾解困乏,钱姝买了咖啡,苏珩抿了一口就把杯子递远,给出言简意赅的二字评价:“难喝。”
钱姝推回去,哄孩子似的:“喝了就不困了。”又握着他的手腕把咖啡送到他唇边。
此情此景,她的脑里闪过那句经典台词:“大郎喝药了。”
目光流连腕间那抹热,苏珩没再推脱,勉为其难地闭眼灌下这酸苦的玩意。
途径便利店,钱姝又买了面包、饭团等等一兜子干粮,像是来秋游的,吃吃喝喝,跟着青年从镇上到了村里。
村子名为白枫村,一条新修的五米宽水泥路贯穿其间,各家各户错落分布在路旁。
青年脚步不停,沿着水泥路直往深处,最终来到最里面的一户。
白枫村附近有一个新开发的景点,村内不少人家在景区周边做些小买卖,有了不错的收入来源,村内许多房子都翻新过,小二楼洋房,崭新靓丽,几乎可与城区别墅媲美。
青年所寻的那户却还是老旧状态,一层平房,灰白墙皮脱落大半,院前的铁门锈迹斑斑,甚至没有落锁,随意地半开着。
探头在门口观望几眼,青年又敲了敲院门,无人响应。他便在附近转了几圈,后回到门口旁侧的树下守着。
斜前面的一户楼顶,钱姝与苏珩半蹲着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件事太古怪了,他如果是来寻仇……一户看起来已经足够贫穷可怜的人家于他还能有什么仇……”钱姝脑袋成了一团浆糊。
苏珩轻拍她,“有人来了。”
看去,青年所在位置的侧面支道上走来一位大娘,穿着灰紫的袄子,手里拎着一个竹篮。她头发花白,面容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皱纹沟壑横生,不过精神面貌倒是不错,走起路来身形轻快。
青年张望一眼确认来人,随即将口袋里的刀塞进袖口,然后走出树荫,迎面朝着大娘去搭讪。
“大娘,我是来这边采风的,手机没电了,和我朋友联系不上,能不能去你家充个电啊。”
大娘个不高,又因为青年说的是普通话,与方言有异,她仰起脸,听得万分仔细认真,听完指着自己家,毫无防备地说道:“正好,我家就在这,我带你去。”
二人一道进了院子。
还没踏进正厅,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原来你在这啊。”
青年与大娘同步回身。
钱姝与苏珩立在院门前,苏珩一副不好惹的表情,钱姝则笑容甜美,冲青年招手。
青年明显已不记得钱姝,但因不清楚他们的来意,没有开口,他垂下胳膊,刀柄滑落掌心。
瞥着青年手中的动作,钱姝嬉笑着走近,“我们找了你好久,打了好几个电话,发现你手机关机了,所以就试着来找找,没想到还真的找到你了。”
她来到大娘身边,苏珩则挡在她们与青年之间,苏珩个高、冷脸,气势逼人,青年攥紧刀柄,不敢鲁莽行动。
又来两个年轻人,大娘愈加热情,接话道:“是噢,他就是想来借电。来,都来家里喝口水。”
大娘将几人引入室内,给青年的手机充上电,又张罗着给他们倒水,与他们闲聊起来。
青年骗大娘说他们是来这里采风的,正值饭点,本来是在找吃饭的地方,没想到走散了。大娘盛情邀请他们留下吃饭,钱姝打算婉拒,青年倒是一口应下。
未免大娘发现异常,钱姝改口,道了几声感激。
“没事,我做一个人的也是做,不过是添几副碗筷的事。你们在这坐着,我去做饭。”
大娘对陌生小辈都能如此热心肠,钱姝不懂青年能与她有何冤仇。
大娘走后,青年厉色质问:“你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钱姝抿唇,指了指他藏着刀的胳膊。她什么都没说,但青年瞬间领悟。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青年怒目圆睁。
钱姝:“与我是无关,可有人做坏事,连路过的狗都会吠几声,更何况是人呢,怎么能袖手旁观?”
青年拧眉不语。
钱姝好言相劝:“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事,不妨和我们说说,也许我们可以帮你,就算我们不能帮你,我还认识异能局执法司的人,总会解决的。”
青年不应,沉默着低下脸。
凉风穿堂,带来几缕烟火饭香。
钱姝与苏珩凝望着青年,等候他的答案。
终于,他抬起那双微红的眼睛,平静开口:“没人能帮得了我。”
青年不愿交代,钱姝不勉强,索性去陪大娘干活唠嗑,哄得大娘眉开眼笑。
饭菜做好,大娘端着热腾腾的菜走出厨房,钱姝落了一步,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灵液,然后找出探忆一口灌下。
探忆,可以读取别人的记忆,使用时需要握住被探忆者的手。
喝完,她抱着碗筷跟上大娘。
二人从厨房来到堂间。
方桌旁,苏珩与青年正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
钱姝盛了碗汤递给青年,青年没伸手,冷冰冰地说了声“谢谢”。
钱姝把汤碗放到他面前,见他还是不动,直接手一歪,把汤洒到青年身上。
“你!”青年跳起身,抖落衣服上的汤水。
“对不起,对不起……”钱姝故作惊慌失措,凑过去抓住他的手,“别烫到手。”
“用抹布。”大娘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抹布过来,躬身替青年擦拭衣摆。
低头入眼的是苍苍白发,青年背脊一僵。他的眸子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所有的话都未见天日。
一旁,钱姝趁机握住他的手腕。
将沾染的菜叶擦去后,大娘将抹布放到桌角,招呼道:“没事,吃了饭,你们在我这休息休息,然后把外裤脱下来晾一晾。”
青年这才回过神来,低声:“好,先吃饭。”他发觉钱姝的手还握在他腕间,嫌恶地一把甩开。
钱姝讪笑,坐回自己的位置。
刚刚的时间太过短促,她只得到三个信息,其一,青年名为孔季;其二,他的确同时使用了治愈和探索,探索时用的线索物品是一个木头制的小玩意;其三,昨天上午,他去参加了一场葬礼。
可惜,葬礼部分的记忆刚看了个开头就被打断。
难道这大娘害了孔季的什么人?
不应该啊,大娘看起来和蔼可亲,不像是坏人。
那木头制的小玩意又是什么东西?
钱姝咬了一口肉,边吃边思考。
“大娘,您自己一个人住吗?”
孔季的问题打断了钱姝,她立刻调转视线看他。
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孔季神情自若,只如寻常聊天。
“我老伴去世得早,家里就剩下我和儿子了,不过儿子很争气,在大城市工作。”说起儿子,大娘满脸骄傲,“我儿子可孝顺了,每个月都会给我打钱,但我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苦都累,我都不要的。他平时一放假就会回来看我。”
听着,孔季却是捏紧木筷,指节泛白,像是在极力克制某种情绪。
钱姝瞄着他的小动作,猜测:难道是大娘的儿子和孔季有仇?
那也没必要把怨恨发泄在大娘身上吧?
孔季再问:“您只有一个孩子吗?”
他侧过脸来直面大娘,挤出的笑容僵硬得如同一张面具,双眼泛红,嘴角隐有抽搐,瞧起来可怖。
钱姝与苏珩同时看向彼此。钱姝向苏珩眨眨眼,示意他一旦孔季有任何过激行为,就立刻动手。苏珩却是视若无睹。
大娘哑了许久,眉头皱起,藏着局促与犹豫。
钱姝以为她不会答,便转移话题:“大娘,您儿子在春行做什么工作的啊?”
大娘如梦初醒,接话:“是搞那个……搞电脑的。”
她说话时,孔季始终保持着嘲弄的冷笑。
钱姝对他们的关系愈发好奇了。
俩人都是可以做母子的年纪了,能有什么仇什么怨呢?
母子……
等等……
母子?
他们不会是母子吧?
被自己的这个念头震惊到,钱姝下意识望向苏珩,苏珩在凝视着孔季,那眼神里含着一点……同情?
无人说话。
堂间氛围过分压抑,钱姝舔了舔唇,斟酌要不要再找个话题聊聊。“嗯——”
她刚启声,坐在她对面的大娘开口了。大娘眼眶发红,掺着污浊的水汽:“其实,我还有一个儿子。”
钱姝僵住。
真的……是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