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再一次被气走。
“一个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去做劁猪杀猪这行当,这谁敢娶她回家啊!”老三媳妇儿赵柳儿阴阳怪气。
她实在是气不过,傍晚用完晚饭就去村里的大树下,找其他人闲磕牙。
本以为婆婆亲自领上门,赵海跟阿灼这门亲事儿肯定能成。
谁知道阿灼那小丫头片子给赵海一顿贬低,听她娘说,赵海回去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人了。
村里打云照灼主意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也都曾被拒绝,很快就有人附和着跟赵柳儿说了起来。
天黑人散,赵柳儿说舒坦了,神色愉悦地往家里走。
今晚她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次日,传出来的话已经比众人刚开始议论时说的话重了许多。
“云照灼以后天天都要跟猪打交道,还自视甚高,这辈子肯定嫁不出去了!”
“你听听你听听,他们说的都是什么话?!”宋烟出门再回来,就被气得拍桌。
“明明是他们自己心术不正,倒是好意思反过来怪阿灼自视甚高看不上他们!”
“一个两个心里明明都打着想吃咱们家绝户的主意,装什么清高?!”
云大黑脸,扭身抄起家中扁担,便要往外冲。
“媳妇儿,是哪个嘴这么臭,我非得去教训他一顿不可!”
宋烟点头抬脚就要领着云大去找人教训,瞧着半点不带虚的。
“爹,爹!娘!消消气消消气,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云照灼忙一手拽一个,把人拦下。
“嘴长在他们身上,由着他们说去!”
“难道他们说了,我还真就嫁不出去了?”
“当然不可能!”宋烟横眉冷目,“我的女儿天下第一好,怎么可能会嫁不出去!”
云大疯狂点头赞同,“就是就是,他们那些嘴上没有口德的人才娶不到媳妇儿呢!”
“这就对了嘛,咱们不搭理他们。”云照灼松了口气,得亏是拦下了。
大家都在一个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大不好。
“爹,你什么时候带我一起去给人劁猪,长长见识?”云照灼星星眼看她爹,眼底满是期盼。
云大脸色一僵,“阿灼你还真打算干这个啊?”
“外头说你说得多难听,你也已经知道了,要不咱们还是换个行当?”
“是啊。”宋烟尽力平息怒气,但一时半会儿平息不了,出口怒意还是很重。
“虽然他们嘴臭,但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你成日跟猪打交道,日后的夫君要是对你面和心嫌弃怎么办?”
云照灼不以为意,“不怎么办,娘,这还没发生的事儿,没必要提前操心。”
“我相信这世上总有人不是看表面而是看内里,只是缘分早晚的问题罢了。”
况且,她的表面很具有欺骗性,俗称长得很好看。
“这……”宋烟皱眉,“万一世上就没这种人,你怎么办?”
云照灼直接上手挽住了亲娘的手撒娇:“那我就赖在爹娘身边一辈子,爹娘应当不会嫌弃我的吧?”
“当然不会,你是我们的女儿,想赖多久都可以!”云大也是想清楚了,就他们家如今的情况,没有比让阿灼立起来自己当家更好的办法。
“后日我去隔壁小树村你李叔家帮他劁猪,阿灼随我一起去。”
云照灼开心点头,“好耶,我保证不会给爹拖后腿!”
……
很快,说好要去小树村的日子就到了。
云大把自己装了劁猪刀等工具的布包往肩上一搭,就带着女儿出门。
父女俩出村经过村口的大树,收获了众人不约而同地侧目。
等两人走远了,大树下的人瞬间就议论开来。
“这,这,云大出门劁猪还真把阿灼带上了啊?”
他们本以为阿灼要跟着她爹劁猪杀猪只是说说而已,也乐得嘴上痛快几句。
现在,面面相觑,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形容。
云照灼像是被放出笼子的鸟儿似的,看什么都新鲜,才没心思去管别人怎么看。
她养伤的三个月尽管也是在理清记忆,熟悉现在的家人,但长达三个月都待在同一个地方,谁都无聊。
大树村和小树村相邻,步行大约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云照灼一路走过来,有些意犹未尽,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呢?
“你李叔家里有个窑,你要想烧什么东西用,一会儿也可以跟他说道说道。”云大脸上带着宠溺的笑。
女儿家嘛,肯定是有自己想要的小玩意儿的。
云照灼眼睛一亮,“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你李叔会烧的,应当都是可以的。”云大没说死,免得女儿真有什么奇思妙想,李渔那人做不出来。
他们是上门给人劁猪,顺便烧点东西用,不是去砸人家场子。
云照灼点头,开始在心里琢磨起自己要烧的东西。
又半刻钟后——
“到了。”云大上前敲门。
云照灼顿时敛去心思,站在她爹身后装乖巧。
没一会儿,里头传出来连串的:“等等,这就来了!”
紧接着略显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三息后,李家的门由里打开。
第一眼,云照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李叔不愧是烧窑的,肤色很正。
“云大,这是?”李渔注意到云大身后的云照灼,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近日云大家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他多少也听了一些。
但听到跟亲眼见到,完全是两码事儿。
云大笑呵呵地说:“我闺女,以后得请你多多担待。”
“……啊这,好说,先进来吧。”李渔到底把意见都憋了回去。
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儿,他说多了反倒惹人厌烦。
“猪是你自己进去抓还是我来?”李渔试探地问。
云大看了一眼女儿,心中顿时生出几分盘算。
“这次给你劁猪不收你钱,让我女儿上手试试怎么样?”李渔算是跟他关系好的,若是旁人,他还真不敢上来就提这要求。
李渔眼皮子猛地一跳,“你倒是真不跟我客气!”
“不是我瞧不起你女儿,她这样的能够自己抓住猪吗?”
“劁猪控猪就是个力气活,云大你做了这么多年,应该比我要清楚吧?”
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不信任,云照灼也能理解。
谁让这里还未出现过女性干这一行,不像她先前所处的世界,女性杀猪经营猪肉摊不在少数,没什么稀奇的。
云大当然清楚,并且已经想好了对策。
“我现在还能干得动,可以帮她抓猪控住,等我干不动了,我相信她也练出来了。”
李渔没云大那么乐观,还担心自己的猪,“万一她不行,把我的猪给嚯嚯没了……”
“我赔你就是。”云大半点犹豫都没有,他前头攒下的银子虽不算多,但替女儿兜底还是能办到的。
何况,劁猪算不上危险,有他在,绝对能保证猪不会出问题。
云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渔心底尽管还是不大乐意,但看在他跟云大的交情上,最后还是点了头。
“行吧。”
云大抬脚就进李家猪圈抓猪,生怕自己慢一点儿,李渔就反悔。
猪圈里两只猪像是预知到了危险,哼唧哼唧叫着逃窜。
其中一只灵活且劲儿大,云大本来都抓住它了,不小心还是让它从自己的手中挣脱。
猪圈门没关紧,那只猪一下子就蹿了出去!
“老李!快抓住你家猪!”云大赶忙追了出去。
他闺女还在外头呢,可不能让猪给撞了!
李渔没在,他去给人开门了。
前脚云大进猪圈,后脚他家门就又被人敲响了,只是猪圈里猪的叫声将敲门声掩盖了过去,云大不知道。
猪从猪圈里蹿出来,入云照灼眼中的瞬间,她便本能地后撤步,抬手快狠准地抓住猪的一侧两条腿。
随后利落地把猪放倒,跪压上去,使其无法挣脱。
“咳,那什么,你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给你倒水。”李渔看看云照灼,又看看自己领进门来的男人,讪笑着去厨房取水。
这云大可不能怪他啊!
他也不知道云大闺女会这么猛,虽然他的脸被打疼了,但眼下更重要的是云大闺女降猪被外人瞧见了!
本来大家就在传云照灼劁猪杀猪要嫁不出去了,现在还让人看见她这么生猛的样子,谁还敢靠近?
云大看见李渔领进来的后生直勾勾盯着自家闺女,眼前就是一黑。
啊啊啊怎么偏偏就让人瞧见了呢?!
如果没有外人在,阿灼能靠自己一人降猪,他肯定会很高兴。
现在,他只想时光倒流回去,他一定抓稳这只猪,绝不让它从手中挣脱!
沈拂筠只是途径这里口渴,想讨碗水喝,没想到会看到眼下这么有冲击力的场面。
“你……”
“爹,劁猪刀。”云照灼反应过来,耳尖瞬间泛红,但面上还要强作镇定。
不该让人看到的都已经被看到了,她能怎么办呢?
生活,本来就处处充满了意外。
云大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怎么想的,还真就去给女儿递了劁猪刀。
劁猪刀叼在嘴里,云照灼轻车熟路地双手去捏住猪的铃铛,确定好位置后就腾出手来拿劁猪刀。
干脆利落的一刀下去,猪铃铛便被割了下来。
痛意让猪惨叫并奋力挣扎,不知阿灼怎么做的,竟然没让这猪给挣脱了。
柴草灰也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云照灼给猪伤口上抹上柴草灰后,就起身双手架着猪,将猪送回猪圈。
李渔已经尽力加快取水速度,但还是没能赶及,出来时他家猪已经劁好一只了。
“后生,你要的水。”他只能当什么都没看到,把水送到对方手上,就客气地把人送出门。
沈拂筠拿着竹筒,总觉得自己被当成瞎子了。
门关上,李渔回头和云大对上眼,愣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那边送猪回猪圈的云照灼想了想,还是顺手把另一只猪给抓了出去。
反正这猪早晚都要劁,她已经动手,就不脏她爹的手了。
两只猪都让云照灼劁好了,在猪圈里活蹦乱跳,什么事儿都没有。
李渔硬着头皮去检查了一番,尔后冲云大竖起大拇指。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对你女儿如此有自信了。”就这手艺,男的来也未必能比得上。
云大苦笑,“你可别打趣我了,若是可以,我倒宁愿她不要那么能干。”
原本还想着阿灼劁猪时不让旁人瞧见,多少能减弱一些阿灼劁猪这事儿对旁人的冲击,没成想刚开始就结束了。
这阿灼以后怕是真要留在家里了。
李渔拍拍云大的肩,对此表示同情。
“想开点,至少以后没人能欺到她的头上。”
云大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最后,说要烧点小玩意儿也没烧。
李渔没留饭云大父女俩,他们收拾好就告辞归家。
“阿灼,回去后别跟你娘提今日让人撞见你劁猪的事儿。”云大怕媳妇儿上火。
云照灼忙不迭应下:“知道了爹,爹放心。”
两人不说,宋烟怕问了给女儿压力也没问,一家三口如常和乐融融。
晚饭用完,云照灼正帮她娘收碗筷,家门突然被敲响。
“阿灼去看看是谁。”云大正提水进厨房烧,一会儿洗澡要用,腾不开手。
村里会来敲他们家门的也就那几个,不用担心让阿灼去开门会有危险。
云照灼点头放下手里的碗筷,随意擦了擦手,就去开门。
“是你?!”云照灼惊诧地瞪大了双眼。
沈拂筠捋了捋身上滚得皱巴巴的衣裳,脸上有些尴尬。
“我叫沈拂筠,是前不久上府县考举子的秀才。”
“落榜后归家,不小心身上的盘缠让人给抢了,一时无处可去,不知你们方不方便收留我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