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静。渠殊同第一次得了她如此亲昵的对待,一只胳膊僵在她怀里,刹那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渠殊同不接戏,毓琼咬着牙,自己演下去:“夫君昨晚太过劳累,今天出来应酬,我想念你的紧,又担心你喝酒难受,所以就做了松仁醪糟牛奶酸酪送来给你垫垫胃。这可是我从宫里学来的做法,不论王爷还是娘娘们,都是爱吃的。”
她努力夹着嗓子,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含羞带怯:“我没有打扰你吧。”
毓琼对天发誓,她说的“昨晚劳累”只是为了找个理由随口胡诌的,也根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听在席上众人的耳中,就很有深意了。
大家看向渠殊同的视线顿时复杂起来,眼神在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身上打转。年长些的还稳重一点,轻咳一声,自顾自挟菜,年轻些的就情绪外露许多,关系好的相互对视,露出一副“你懂得”的笑容来。
毓琼毫无所觉,渠殊同是男人,却立刻就察觉到了席间走向诡异的氛围。可对上毓琼无辜的神情,他也实在无法开口解释,最后只好叹了口气,一只大手搭上她的发顶,轻轻一揉,作为回应。
还没等渠殊同将手拿开,就只觉自己脸上一紧。毓琼踮起脚尖,两只手捧住他的脸,灿烂的笑容刹那间贴他极近:“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生我的气的!”
说罢,径直撒开手,将僵直的渠殊同抛在身后,转向已经目瞪狗呆的围观群众,热情招呼着:“各位都是我夫君的前辈和朋友,今日我特意多准备了些,大家不要嫌弃我学艺不精,手艺不好。以后,也还请各位多多照顾我夫君呀。”
说罢,还仪态端庄,对着众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蹲礼。
在座众人哪受过这种宫廷礼遇,急忙纷纷起身,又一叠声地夸赞渠太太实在贴心,渠先生和渠太太感情甚笃。
风橘适时带着身后几个使唤丫头上前,给大家分端酸酪。毓琼亲手将第一盅捧到渠殊同手上,看似温柔似水,其实几乎是硬塞到他手里,露了个实在有些敷衍的笑容给他,然后飞快转身,又捧了一盅出来,挪着小碎步,去找旁边的姚勖谦:“三爷,尝尝呀。”
姚勖谦的手还攥在蒋末茗的衣领上,自毓琼进来,这两人就如同石化一般,呆呆定在原地。此刻终于被惊起,姚勖谦急忙双手接过毓琼递来的白瓷盅,立刻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露出了个格外夸张的美味表情:
“真不愧是宫廷做法,我还向来自诩尝尽美食,却真是头一次吃到这般美味!有你陪伴左右,洗手调羹,红袖添香,致一真是太幸福了,让我羡慕嫉妒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见姚勖谦又开始用这种格外夸张的吟诵般的做作声调说话,毓琼笑容僵了僵,又从风橘手中端了一盅酸酪出来。
蒋末茗整整衣冠,换上一个绅士的笑容,双手抬起,正准备接过他的那份酸酪,毓琼却像没看到他一般,端着瓷盅直直从他面前走过,递给站在旁边着实有些老远的一人,附赠一个甜蜜的笑容:“我还另外带了蜂蜜来。你是我夫君的朋友,就也是我的朋友,还请千万不要与我客气呀。”
姚勖谦发出一声着实有些刺耳的大笑。蒋末茗的双手僵在半空中,悬了许久也还是空的,见毓琼已经走得老远,明显是不打算回来这边了,只好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收回手来,故作潇洒地掸了掸额前那缕颤颤巍巍的刘海。
毓琼今日是有备而来,很快,大家就都吃上了她带来的酸酪。她看看篮子里孤零零的最后一盅,又扫了眼在一众持勺品酪的人中独自拿筷挟菜的蒋末茗,端起那最后一份酸酪,朝着蒋末茗走去。
然后,微笑着将瓷盅递到了站在他旁边嘬勺子的姚勖谦面前:“三爷,还有一份儿,你就别费心那勺子了。”
姚勖谦是故意站在蒋末茗旁边嘬勺子的,面前突然又出现一份儿酸酪,就连一向随心所欲的姚勖谦都有些愣怔。他抬眸,对上毓琼狡黠的双眸,忽然朗声大笑起来,将手里勺子一丢,当即就接过新的那盅:“戴小姐可真是妙人,我真是太喜欢你了!真的!”
毓琼笑着颔首,一转过头,似乎这才发现正在黑着脸吃菜的蒋末茗:“呀,蒋公子怎么没有呢?”
她双眼睁得滚圆,双手掩住红唇,露出一个标准的惊讶表情,歉然道:“蒋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第一次过来,没有经验,没估算好分量,备少了呢……”
她语气实在做作,蒋末茗的脸更黑了几分,冷笑道:“渠太太有心。您身份尊贵,亲手做的吃食,我这般普通人是无福消受的。”
他阴阳怪气,毓琼竟然还似找到了知音般,拼命点头:“蒋公子说的太是了!就我家夫君那样的容貌,那样的气度,你都不知道,京中的姐妹们有多羡慕我呢!”
说罢,似乎察觉失言,她又急忙找补:“不过蒋公子你也别灰心,你这样的……嗯……”
毓琼迟疑地拉长了调子,似乎是在绞尽脑汁搜寻着安慰的话语:“……多找找,只要找的够多,总能找到愿意接纳你上门的好人家的。”
蒋末茗到处跟人背地里议论渠殊同是入赘做了格格家的上门女婿,现在被毓琼当面嘲讽,脸已经不仅是黑成锅底了,而是黑成了烧焦的锅底。席上众人都是人精,现在也看了出来,毓琼这是特意替自家夫君出气来了,看蒋末茗的难看神情,一时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
其中,尤以姚家的小三爷笑声最为嚣张,简直要笑厥过去。
毓琼心满意足了,仰着小下巴回到渠殊同身边,接回他的空瓷盅,还从怀里抽出一条帕子,细心帮他擦拭唇角,然后挥挥手绢,潇洒走人。
渠殊同看她这幅大仇得报的骄傲表情,又无奈又好笑,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回吧。”
毓琼坚决拒绝,一边说自己不能打扰他,一边对着他使眼色。渠殊同败下阵来,喊来渠扬,叮嘱他千万将毓琼安全送回家,然后看着她踩着绣鞋,袅娜娉婷地离开了。
毓琼来去如风,席间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觥筹交错,可这次,渠殊同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本就不太喜欢这般场合,又呆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众人又是笑着调侃两句,除了几位年龄已高的前辈,剩下的人纷纷起身,陪着他一起送到门口。
一群人熙熙攘攘行至门外,一边道别,一边等着饭店的门童将车开来。才说了两句,不远处路边停着的一辆汽车忽然打开车灯,灯光明晃晃照过来,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车门打开了,探出一只鞋头攒着珍珠的绣鞋,然后,是一幅绣着缠枝花的橘黄色裙面。毓琼从车里钻了出来,双手提着裙摆,向着这边小跑而来,然后在一群人中,精确投入了渠殊同的怀抱。
她双臂缠上渠殊同劲瘦的腰肢,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抬起头望着他,眼含春水:“夫君,你可以回了吗?”
任谁都没想到,毓琼竟还在。渠殊同双臂僵硬了片刻,轻轻搭上她环抱着他的胳膊,只觉一阵凉意沁入掌心,不由皱了皱眉头,将自己身上的褂子脱了下来,严严实实罩在她身上,语气中也不由带上了几分严肃:“你怎么还没走?”
毓琼刻意将声音放大到众人都能听到的程度,撒着娇道:“我在等夫君一起回家呀!”
她窝在他怀里,藤蔓一样紧紧缠着他,渠殊同甚至都不用怎么收紧手臂,就能感觉到她靠在他胸膛,软乎乎的一团。
渠殊同微微低头,看着毓琼骨碌骨碌转着的眼珠子,明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也知道今晚她全是做戏,可一颗心却不受他控制的软绵了下来,就连泵出的血液似乎也温暖了许多。
他朝着路边的汽车挥挥手,汽车发动起来,缓缓驶来,稳稳当当停在他们面前。渠殊同帮毓琼紧了紧身上的褂子,对着送他的人微微颔首以作道别,温声道一句“走吧”,便揽着她行到车边,先伸出手去,弯腰打开了车门,邀她上车。
拉开车门的瞬间,渠殊同的动作一顿。
他的视力极好,只这么一暼,就将车里的情况尽收眼底。目之所及,着实出乎渠殊同的意料,可若再多想一想,也的确是毓琼能做出来的事。
渠殊同噎了噎,想笑。唇角刚刚扯开一个弧度,手上就一痛,是毓琼敏锐察觉了他的神情变化,当机立断,用指尖狠掐他手上皮肉,制止他过于明显的笑容。
毓琼脸上带笑,眼中却全是警告,咬牙切齿地撒娇:“夫君,外面冷,你也快上车呀。”
在毓琼的威压之下,渠殊同努力忍住笑容,绅士地将她送进车里,然后自己也挤进了后座,神情平静,面上含笑,隔着玻璃对外面众人道别,在大家或是艳羡或是调侃的目光中,车子一轰油门,带着轰鸣滑入夜色之中。
刚走两步,一只手就推上渠殊同的肩膀,让本就坐的歪歪扭扭的渠殊同一张脸差点贴到玻璃上去。毓琼还觉不够,嫌弃地加大力道:“渠殊同你往旁边去点,压到我的东西了!”
找糖小剧场:
目瞪狗呆的吃瓜群众:渠先生和渠太太感情甚笃。
毓琼(抱紧手臂,左右贴贴):谁说不是呢~
姚勖谦(竖起大拇指):谁说不是呢。
蒋末茗(咬牙切齿):谁说不是呢!!!
渠殊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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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