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可是难受?要叫了王太医来看看吗?”如灵忧心忡忡, 拉起软薄的纱被轻轻搭在了薛令仪的腿上。jiuzuowen
薛令仪摇摇头,安抚轻笑:“没事,缓缓就好。”又道:“去给我端杯红枣茶来。”
如碧忙去外头隔间倒好了茶水, 送进来的时候,薛令仪已经靠在了床头上, 正闭目养神。
如灵轻唤了一声, 将茶盏送上。薛令仪捧在手里, 唇瓣凑近, 慢慢抿了一口。
外头凄厉的哭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如碧恨恨往窗外瞪了一眼:“原先还觉得可怜,如今却觉得可恶。那汀兰苑离她的听风楼甚远, 便是刮大风这哭声也吹不到那儿去, 偏咱们倒霉,离她这么近,倒叫娘子受惊好几回了。”
正说着话,如锦掀开帘子从外头急匆匆走了进来, 脸上笼着急色, 进屋便问:“娘子可有受了惊吓?”
如灵笑道:“这丫头倒有心了, 今个儿不当值,还巴巴儿跑来问一回。”
薛令仪也笑道:“我没事, 莫要担心。”
如锦松了一口气, 脸上露出些笑意,又听外头哭闹声吵人,皱眉道:“梅娘子这么闹下去, 却也不是一回事儿啊!”
薛令仪没作声,慢慢又喝了一口茶。
没错,如今曹凌不在家,这事儿他自然还不知道,可是李夫人那里,怕也不会再由着那梅氏这般没日没夜的闹下去了。只是那个秦氏,她身为王妃管着中馈,却是不闻不问,由着梅氏肆意胡闹,果然没存了什么好心肠!
听风楼里,连云跟在林氏的身后,拉着脸很是不快。这梅娘子是猪油蒙了心,自己作死,旁人又能奈何?若非是今个儿李夫人叫人送了个不能不收的匣子,她势必要劝阻她家娘子又往梅娘子那里去,似这等人,还是躲远些才好。
林氏去了梅氏的屋子,见梅氏疯子一般扒在窗格上喊个不住,忙上前出言劝阻:“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夜深人静的,惊了关雎楼的薛娘子,到时候王爷怪罪,你可吃罪得起?”
梅氏披头散发,中间露出一对儿眼睛珠子,黑幽幽极是渗人,将林氏的手一把打落,冷笑道:“她是娘子,我也是娘子,凭甚她过着凤凰一般的日子,我就要跟地里的野鸡一样任人践踏,我不服。”
林氏皱眉道:“姐姐这是糊涂了。”说着拉着梅氏往床上去:“姐姐还没出月子呢,这么糟践自己,何苦呢!”
梅氏今个儿哭闹了好几回,如今也精疲力竭了,便由着林氏安置她睡下。只是闭眼的时候,心里却想起了翠夏说的那些话。
王妃打得好算盘,想要借了她的手除了薛娘子这个心腹大患,再回头叫李夫人吃了个大亏,自己却手上干净,只在常青阁安心看戏。
可她不愿意就做了别人手里的那把刀,她想着,也许再闹几次,那李夫人不定就心软了,就会把她的孩子还给她了。便是不还给她,叫她隔三差五的,看上一眼,抱上一抱,也成啊!
关雎楼里,薛令仪杯里的茶水已经见了底,随手搁在了一旁的黑漆梅花小案上。
如碧问道:“娘子还喝吗?”
如灵忙道:“茶喝多了夜里睡不安稳。”又道:“那边儿听着是没动静了,咱们这里也赶紧安置了吧!”
薛令仪点点头,一行人安置睡下暂且不提。
翌日,在外头忙碌好几天不曾归家的曹凌,终于在傍晚时分回来了,洗漱更衣后,便来陪薛令仪用晚膳。
薛令仪难得看见曹凌,心里自然高兴,瞧他神色倦怠,眼下泛青,不禁忧心道:“可是外头事多繁杂,叫王爷受累了。”
曹凌夹了一片蜜汁莲藕放在薛令仪面前的碟子里,温声笑道:“你好好养胎,别的事情不要多问,再劳累了心神。”
曹凌不愿她多问外头的事情,薛令仪心里也并不是很愿意听,点点头正要说点儿别的什么,忽听得外头一阵凄厉惨叫,唬得一个战栗,手中的筷子便落到了桌子上。
曹凌骤然大怒:“去看看,是谁在喊叫!”
如碧战战兢兢出去转了一圈,回头远远的立在门口处,福了福,抖着嗓子回道:“回禀王爷,是,是听风楼的梅娘子又闹起来了。”
“又闹起来了?她这么哭闹很多次了?”曹凌更加恼怒,眼一瞪骂道道:“叫人去教训她一顿,好端端的,哭嚎什么!”
如碧见着曹凌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登时吓破了胆子,若不是如灵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差点儿就要软在了地上。
薛令仪瞧了曹凌一眼,见他一双乌黑眉眼里火光翻腾,心说那梅氏也是个可怜的,倒不如帮她一把,也是个功德。
“行了,王爷恼什么呢!”薛令仪抿唇笑了笑,夹起一筷子酱鸭放在曹凌面前的碟子里,笑道:“喏,王爷不是最爱吃这个,尝一尝妾身小厨房的手艺,可还合口味?”
曹凌一怔,抬眼见得面前这女子神色温柔,心头怒火顿时消退了大半,低眼看看碟子里的酱鸭,又抬头瞅着薛令仪,目光骤然变得炽热:“你知道我喜欢酱鸭?”
薛令仪愣了一回,随即笑道:“自然,妾身还知道,王爷喜爱烩鸭腰,熘鱼肚儿,还有拌鸡丝,焖鸡掌儿——”
随着薛令仪说出的一道道菜名儿,曹凌的脸上,几乎要温柔得化出水来。
薛令仪脸上有些红,这厮看着她的目光实在太放肆了,叫她浑身都不舒坦起来。
“王爷瞧着妾身作甚?赶紧吃呀!”薛令仪招呼曹凌吃菜,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然而曹凌哪怕是提起筷子,夹了那酱鸭喂进嘴里,可那双眼睛,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架势,好似非要将她盯出两个窟窿一般。
薛令仪决定不搭理他,叫他自行灭火儿好了,眼下正吃饭,量他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垂下眼睫,慢慢吃着菜。
只是听风楼那里,很快又响起了梅氏凄厉的哭闹声。
曹凌骤然变色,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厉声喝道:“马进忠!”
马进忠从庑廊下扑了进来,跪在地上喊道:“奴才在!”
曹凌怒不可遏,抬手指着外头:“把她撵去庄子,现在就走!”
薛令仪忙笑道:“王爷气糊涂了,叫人去教训她一顿就好了,何必就要撵去了庄子。”转头同马进忠道:“你赶紧去吧!”
马进忠迟疑片刻,见曹凌面容愠怒,却没有说话,便磕头应是,手脚轻快就出了门去。
听风楼里,林氏正拉着梅氏没口子地劝道:“姐姐,我方才听说王爷回来了,如今正在关雎楼用膳。王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你这么胡闹是不要命了吗?”
梅氏却异样高兴,脚尖一转,就往外头快步走去:“王爷家来了?我去求王爷,叫他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又是这般不管不顾,没半点脑子的臭德行——
连云气得眼睛冒火,抬脚将她堵在门口儿,冷声说道:“知道娘子心里苦,可这事儿说到底是王爷允肯的,那四公子是决计要不回来了,娘子又何苦哭闹不休?娘子这般胡闹,难道是要惹怒了王爷,被彻底厌弃吗?娘子可知,这城郊有处庄子,安置的可都是犯了过错的王府女眷,娘子若想去,就只管闹罢!”
林氏眼见梅氏脸色骤变,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呢?”
连云哼了一声,将脑袋往外面一仰。
便是这时候,马进忠来了。
林氏一见着马进忠,心头由来一阵乱跳,她自来聪慧,已经猜到了马进忠的来意,八成是王爷派了他来教训梅氏的。
上前快走几步,林氏略福了福,神色有些谄媚:“马公公怎么来了?”
马进忠将手上的佛尘一甩,居高临下地睨着屋里的几人,冷笑道:“杂家怎么来了,难道娘子猜不出来?”
林氏见着来者不善,唇瓣抖了抖,没敢再说话。到底这事儿不是她惹出来的,她虽是惦记着同梅氏的情分,却也不想被梅氏拉到了泥潭里,从此活得生不如死。
梅氏也是认得马进忠的,上前跪倒在地,哭求道:“求马公公大发慈悲,带妾身去见王爷一面。”
马进忠最是看不起这等不知身份不知进退的人,冷笑一声道:“杂家可没这么大的脸面。”又拉着长音儿慢慢说道:“王爷说了,娘子吵闹无状,要把娘子送去庄子思过。幸而薛娘子也在,薛娘子心眼儿好,在旁劝了一回,只命杂家来教训教训娘子便是。杂家心善,就劝娘子一句,还是消停消停吧!没得如今的好日子也要闹没了,到时候粗茶淡饭整日劳作,何苦来哉!”
连云听罢立时接了口道:“娘子可听见了,若非是这几日王爷不在家,薛娘子又是个厚道人,不同你计较,便是你整日里哭嚎不休惊扰了薛娘子,王爷就不会轻饶了你。”
马进忠又将佛尘一甩,赞道:“这丫头倒是个玻璃心肝儿人儿!”
梅氏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雪白,她慢慢瘫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之后的日子,再没有听见梅氏的任何哭闹声,她的屋里总是无声无息的,纤弱的身影掩在重重幔帐后,仿佛石墙上的雕花,毫无生气。若不是送进去的汤饭总是浅浅的少了一层,怕是以为屋里的人早就没了气息。
林氏去看她,看一回是哭一回。
似她们这般出身的女子,本就不该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和王爷的相遇,本就是命中的劫。以前只觉得梅氏比她命好,如今看来,肚子里那块儿肉早早没了,倒也是好的,省得如今牵肠挂肚,万般不舍,却也只能认命。
林氏擦了擦眼泪,就上前搀扶起了地上躺着的梅氏。
梅氏长着一张瓜子脸,小巧玲珑,眉眼清秀,便是后来有孕了,也只是平添了几分韵味,并不显臃肿。可如今却满身狼狈,一头长发散了一身,细细看去,竟是有一片白色,藏在那乌压压的秀发里头。
她才十六岁,怎地就长了白发了……
林氏忍不住掉泪,将梅氏搀扶在床上,给她拉上被子,转身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眼神绝望地看着沉沉昏睡的梅氏出神。她们的这辈子,是不是就这么完了吧!
关于听风楼里的绝望薛令仪一无所知,眼下她正歪在湘妃榻上,曹凌隔着一张如意小圆桌,正坐在一旁的黑檀木錾云纹圈椅上闭目养神。
薛令仪歪了一会儿,起身端起桌儿上的茶碗抿了两口。
曹凌睁开眼,看着薛令仪咽了水,好奇道:“刚才想什么呢,笑得那般开心?”
薛令仪满脸惊诧:“王爷不是闭着眼吗?怎还看得见妾身笑得开心?”
曹凌看傻子一般看着薛令仪,无奈道:“难道你以为我耳聋了不成?”又催促:“快说来,笑什么呢?”
薛令仪靠回榻上,低头轻抚着隆起的肚皮,笑道:“在想肚子里孩子的名字呢!”说着抬起头笑盈盈望着曹凌:“王爷可有为这孩子想了名字?”
微黄的烛火下是一张清丽动人的美人脸,那脸上的笑容仿佛二月里暖融的春风,曹凌的一颗心都跟着醉了,笑道:“你我的孩子,我自然挂心,已经想了好几个,你来看看,可有喜欢的。”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纸来,打开后便递给了薛令仪。
曹凌已是五个孩子的父亲了,这个孩子还能得了他的欢喜看重,薛令仪自然是高兴的,接了那纸笺一看,却是银钩铁画的笔锋写的三个名字,分别为曹煦,曹嘉,曹奕。
薛令仪笑了:“王爷都有四个儿子了,却还盼着生儿子,若妾身这胎是个女儿,王爷又当如何?”
曹凌笑道:“儿子的名字我来取,若是女儿,自然该劳动你这个当娘的来取名字。”又笑问:“快告诉我,究竟喜欢哪个?”
薛令仪咬咬唇笑了:“这几个名字个个儿都好,妾身倒是不知究竟该选了哪个了。”
曹凌便拿了那纸笺回来,一面又折了起来,一面笑道:“既是个个儿都喜欢,那就先随意选一个,待之后再生了孩子来,倒省了我熬尽脑汁来想名字。”
薛令仪颊面飞上两团殷红,嗔道:“王爷真是讨厌,最是会拿妾身取乐。”只是顿了顿,又笑:“妾身也喜欢孩子呢,若能再生出几个活泼伶俐的孩子,妾身心里也是愿意的。”
听说女人愿意为男人生孩子,便是这女人心里头有这男人了。曹凌看着薛令仪,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烈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厚脸皮求预收:《正妻当自强》
身为正妻,何婉仪的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个丫头体面。究其原因,不过是因着她霸占了正室的位子,可少爷的宝贝心肝儿,却是另有其人。
这一辈子,看他们蜜里调油,看他们恩爱比翼,委屈了一辈子,也煎熬了一辈子,何婉仪没能活过三十岁,便消香玉陨了。
然后再睁开眼,绣满瓜瓞绵绵的大红色锦帐刺痛了她的眼睛,她重生了,重生在她刚刚嫁给朱兆平的新婚夜……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花好月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