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
林峰端来一杯水。
两个人在他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
其实把颂雅叫过来,是因为林峰还有样东西要给颂雅。
当初,这件东西被贺晋玺认为是瑕疵品,所以一直没有送到她手上。
但林峰认为,这样东西属于颂雅,就应该交还给她。
“他的事情,我很抱歉。”
林峰坐下后,也沉默了很久,在高中时代,他和贺晋玺算得上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
“这个给你。”许久后,林峰把纸袋里的东西递给颂雅。
她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没有抬起眼皮看他。
她的心是死寂的。
见她没反应,林峰也没做什么,直接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虽然……我不知道高考完之后你们闹了什么别扭,但是,我一直都知道,贺晋玺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提出的所有要求,他都会乐此不疲地全部满足,你只要有一点心情的变化,他都会格外关注,他对你的在意和关心,远远超过了对他自己。”
“说实话,”林峰低下头,百感交集,“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傻傻喜欢一个人,却一直不敢开口。你就是他的全世界,你要想什么,他都要去帮你得到。就算你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要去实现。”
“这个袋子装的,是贺晋玺自己做的星空球,他自己买到荧光石打磨的,又在里面放了像公主一样的娃娃、打造了公主一样的房间。我记得那时他说,他希望你每天抬头,都能看见星光满天。”
颂雅的手僵硬地打开袋子,里面像星空一样的淡紫色球在缓缓转动。
她以为自己的眼泪几乎快流干,不会再掉眼泪了,可是,这一刻,泪水还是毫无征兆地挣脱束缚汹涌落下。
“贺晋玺……”
接下来,无论她唤多少次他的名字。
他都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立刻地、毫不犹豫地出现在她眼前。
——
时间永远是这世上最公平且客观的存在。
它不会因为你过得幸福快乐,就放慢脚步让你尽情享受;它也不会因为你过得难过痛苦,就加快脚步带你走出桎梏。
无论你悲伤还是难过,幸福亦或快乐,时间永远在往前,没有停止。
颂雅回到南芜定居,在南芜开了很多家舞蹈培训班,公司生意越做越大,当初和她一起进公司的人几乎走得差不多了,她是唯一留下的那个。
因此,现在的她也已经成为南芜片区的总负责人。
在这些年里,她去过很多城市,在很多个城市的街头都留下过足迹。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她会不会遇见贺晋玺呢?
她知道,自己也许是痴人说梦,可就像她当初在日记本里写下的那样——世界很大,贺晋玺,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能找到你。
说起来,颂雅当初珍藏的这本日记,在搬家的时候却不慎掉落了。
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当时,她看到路边停着的一辆面包车下有一只流浪狗,这只流浪狗长得很像高二那年她喂养的那只。
那时,爸妈都反对她在家养狗。
可是颂雅又十分怜悯小区外面街道流浪的这条小狗,于是,她每天放学路过的时候,都会来给这只流浪狗喂吃的。
贺晋玺一开始不赞成,也反对颂雅去接触路边的流浪狗,在他看来,这很危险,他是最讨厌动物的人。
直到有一次,流浪狗咬住颂雅的裤脚,阻止她过马路,救下她不被鼾睡的司机开车撞到。
于是,贺晋玺这才对这只流浪狗有了改观,开始和颂雅一起,陪她放学后来喂这只流浪狗。
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流浪狗突然不见了,他们两个人在附近几条街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
颂雅担心小狗是不是被坏人抓走了,贺晋玺只能安慰她,别担心,也许,是好心的人把它带回了家。
颂雅更愿意相信贺晋玺说的这个可能。
二十八岁那年,爸妈催婚催得厉害,甚至特地大老远地从老家赶过来,每天监督颂雅去相亲。
“小雅,不是爸妈说你,你看看你都快奔三的人了,还不找个依靠过日子?你一个没结过婚的女人,整天带着两个孩子在身边像什么话!”
颂雅面色不改,镇定自若坐在沙发上,“谁说女人就不能靠自己了?我有我的工作,我可以过得很好,也可以靠自己一个人把他们抚养大。”
“你抚养他们长大?”纪霞愤怒地站起,指着她怒斥,“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带着两个孩子在身边的人,以后是嫁不出去的!”
“这些年外面多少流言蜚语你没听过?说你不检点,生了两个孩子,结果孩子生下来就没看过自己爸爸。”
“你不嫌丢人,我和你爸还嫌丢人呢!”
按照约定在房间里做作业,两个小孩听到了外公外婆对妈妈的呵斥声,立即慌张地跑出来,扑到颂雅怀里。
他们的眼睛亮亮的,眼眸总是那么纯真干净。白白嫩嫩的脸蛋不停地在颂雅手臂上蹭,表情委屈,似乎看到了颂雅无波澜的眼睛里其实是有眼泪的。
小女孩偏头,撅着嘴,不高兴地盯着纪霞,“外婆!我不允许你这样说妈妈!也不准你这样说我们!妈妈说了,我们是有爸爸的,只是他被一些事情耽搁了,还在回来看我们的路上。”
作为哥哥,知逸也用不开心的目光盯着坐在一旁的纪霞和颂覃辉,“就是!外公外婆,你们不能这样说妈妈,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妈妈有我们就够了,我们不需要第二个爸爸。”
颂雅心里泛着酸楚,她伸出手,轻轻抚着贺知逸和贺妍熙的脸蛋,如释重负,温柔开口。
“知逸,妍熙,妈妈不是让你们在房间里写作业吗,跑出来做什么?这里没你们的事,先让妈妈和外公外婆好好说清楚,行不行?”
“不行。”两个小鬼头立刻摇头。贺妍熙开口,“妈妈,外公和外婆这个月都来我们家都少次了,每次一来,都是逼你去嫁人,你不答应,就总说难听的话骂你。我不允许他们骂妈妈!”
贺妍熙再次摆个鬼脸,生气地盯着纪霞和颂覃辉。
纪霞不满,“我是你外婆,你怎么跟你外婆说话呢?”
她站起来,挽起袖子,似乎是准备走过去收拾颂覃辉。
见状,颂覃辉赶紧拉住纪霞的手,按住她肩膀,让她重新坐下,“你也少说两句!”
“凭什么我要少说两句?我说的一个字没错。”
纪霞重新看向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的颂雅,凶神恶煞开口,“他已经死了!死了整整四年了!你还在这儿抱什么幻想?他不可能回来找你,你难道要让这两个孩子一辈子没有爸爸吗?”
“没有死,爸爸没有死……”
纪霞这一声怒吼出的话,倒是把贺妍熙吼哭了,她相信妈妈说的,相信妈妈睡前给她讲的故事,爸爸只是还在回来的路上,这条路比正常的路都更长而已。
她哇哇大哭,用手去抹眼泪。“你是坏外婆,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颂雅看到孩子一哭,眼里泛起心疼,一直保持着无动于衷的她慌张去擦贺妍熙的眼泪,轻声安抚,“不哭不哭,妍熙不哭,外婆是骗你的,爸爸没有死,爸爸怎么会死呢?不可能的事。好啦,乖,外婆在跟你开玩笑呢。”
她让贺知逸把妹妹带回去。
等两个孩子回到房间后,颂雅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对他们说,“爸,妈,我希望你们以后再也不要在孩子面前提这些了。还有,如果你们是来让我找个人嫁了的话,那你们赶紧走,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你——”
纪霞愤慨不已,似乎还要继续骂颂雅,骂她是个无情的女儿,不顾他们两人在亲戚朋友面前无法抬起头,但颂覃辉率先拉着她往门口走去。
“行了,别说了,别给女儿添乱子,你还嫌她的生活不够难吗?”
大门关上。
客厅终于恢复往日的平静。
颂覃辉的那声“难”,还回响在颂雅耳边。
她刚回到南芜的第二个月,身体突然变得很虚弱,总是忍不住的恶心,想吐。
再加上那段时间工作忙,她一直拖着没去医院检查,以为是自己心情太压抑,才造成了身体上的不适,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她吐得厉害,去医院检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她回想起过往种种,只能想起,自己喝醉酒的那一晚,缠着贺晋玺不让他走,在他怀里又哭又闹,不是梦。
走在医院走廊里,她竟然又哭了出来。
那段时间,她只敢在夜里哭,白天的时候,她就努力表现得跟个寻常人一样,不让任何人看出她的难过和痛苦。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在外面哭了,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防线。
只不过,这一天却有所不同,她哭,不仅是因为又想起了贺晋玺,更是因为,她惊喜地意识到,他和她的联系并没有彻底斩断。
她的肚子里,有着他们两个人的结合的新生命。
生孩子的时候,她是一个人,她经历了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痛,分娩的过程里,她是靠着贺晋玺给自己的念想挺过来的,没有一个人在手术室外陪她、等她。
带孩子的时候,也是她一个人,贺知逸和贺妍熙是双胞胎,在夜里,他们两个人总爱哭,颂雅好不容易把他们哄睡着,没多久,又被孩子的哭声吵醒。
她给他们换尿布,哄他们睡觉,给他们洗澡、穿衣,陪他们玩耍,一切的一切,颂雅始终一个人完成。
她没有依靠任何人的帮助。
那段时间即便她消瘦了许多,但好在终于挺了过来,随着日子慢慢过去,贺知逸和贺妍熙也慢慢长大。
令她感到幸运的是,知逸和妍熙都是很懂事的孩子,他们会体恤妈妈的辛苦,懂得妈妈一个人带大他们的不容易,小小的年纪,也能说出“妈妈,我们一起保护你”的话。
那个瞬间,颂雅情不自禁想起了贺晋玺。
在前面的二十几年里,说过这句我要保护你的话最多的人,只有他。
“好。”颂雅轻轻抚摸两个小孩子的脸蛋,一缕阳光从窗外洒下来。
贺知逸和贺妍熙的眉眼长得都很像贺晋玺,颂雅对此感激不尽,至少,她能通过他们两个人的脸依稀看到爱人仿佛还就在眼前。
纪霞和颂覃辉每次上门劝她找人嫁了,她都会红了眼睛。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还不愿意相信贺晋玺不在了,哪怕他只留下了点点滴滴存在过的印记,颂雅也不愿意将他遗忘。
无论纪霞和颂覃辉如何劝她、逼迫她,她始终没有妥协过。
她说:“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像他一般,这样爱我。”
她的声音哽咽、颤抖,眼里有泪水打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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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