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晋玺走进厨房,准备为颂雅做一桌她喜欢吃的饭菜。
在他看来,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为她做饭的机会。
颂雅坐在沙发上,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换着各种姿态,偷拍厨房里做饭的贺晋玺的背影。
她一会斜着身子拍,一会儿又蹲在地上拍,换着各种角度,拍到心满意足的照片以后,颂雅便愉悦地点进朋友圈,发贺晋玺在厨房做饭的背影照。
配文为——幸福就是有人为你做饭,需要的时候,他也总在。
这是她第一次在朋友圈发关于恋爱的日常。
不一会儿,就有许多人给她点赞评论。
【我去,颂雅,你现在这么幸福。】
【好事将近啊,颂雅,结婚的时候记得喊我喝喜酒。】
【我的天!颂雅!你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你男朋友的背影也太帅了吧!还会给你做饭!我酸了!】
【颂雅!太羡慕你了!赶快给我也介绍一个又高又帅的男朋友!】
看到这些评论,颂雅心里只有数不尽的得意,坐在沙发上的她情不自禁哼起歌来,轻轻摇头晃脑,格外自豪。
她放下手机才几分钟,微信里又弹进来一条消息。
是叶蝉单独发给她的。
自从上次两个人在咖啡厅闹掰后,她就和叶蝉再也没联系过。
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叶蝉竟然主动给她发消息。
颂雅定睛看去,脸瞬间黑了一块,心情格外不美妙。
眼神里渗透出愤怒。
是对叶蝉的愤怒。
叶蝉给她发来的消息是:
【秀恩爱?我前几天还看到一个女的上了你家贺晋玺的车。人啊,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
颂雅愤慨地在聊天界面打下一行字:
【关、你、屁、事!】
叶蝉说的话全是胡编乱造,她单纯看不得颂雅和贺晋玺过得这么幸福而已。
不服气的叶蝉又继续给颂雅发了一条消息:
【当心男人晚上不归家,骗你什么工作忙,说不定只是陪小三去了。】
这个叶蝉到底有完没完?!
颂雅现在心里全是气,世界上竟然有闲得如此令人讨厌的人?
她直接把叶蝉拉黑,真烦。
颂雅才不会因为叶蝉的几句话就对贺晋玺产生任何怀疑。她对贺晋玺,永远无条件信任。
但有时,小女生的性情也会操控她的理智。
贺晋玺叫她过来吃饭。
颂雅坐在椅子上,看着贺晋玺疲倦的面容时,她愣了下,刚才的事抛之脑后,“你怎么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她的声音里透露着焦急。
“没有啊。”
贺晋玺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流露出的破绽,转而对着颂雅笑,云淡风轻,“我好得很,你看我什么时候被压垮过?倒是你,还不赶紧吃饭,这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颂雅看着他笑,“没事就好。”
贺晋玺每次做饭时,都会挑选她最喜欢的菜,比如糖醋排骨、蘑菇炖鸡、蛋黄汤、牛肉烧红萝卜……
颂雅很开心,再加上又吃到了贺晋玺亲自做的饭菜,她的心情更加美妙。
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贺晋玺很少动筷子,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全神贯注盯着对面的颂雅,打量着她的神情、面容,似乎在努力记住她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眼里透出的光……为什么是不舍呢?
颂雅以为他只是昨晚没有休息好,不断地给他碗里夹菜,“你别愣着呀,你也赶紧吃,多吃点。”
贺晋玺点点头,埋头盯着碗中的饭菜。
如果说,从前的夏雪玲没有把他当人对待,那么,颂雅就是唯一重视他、对他好、珍惜他的生命比珍惜一切还重要的人。
“颂颂……”
他的声音低沉,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唤她的名字。
“怎么了?”颂雅放慢吃饭的动作,抬眸看他,眼里充斥着疑惑和不解。
一直盯着桌面的贺晋玺抬起头,余光落在她的身后,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认真听,好吗?”
颂雅闭口不言,贺晋玺的认真让她此刻有些慌张。他要说什么……她有些害怕。
“……颂颂。”
“这段时间,很感谢你愿意陪我玩一场,但时间差不多了,就到这里吧。玩归玩,闹归闹,你迟早也得找个好人家。我……不想耽误你的青春和时间。”
颂雅顿住,把手放下,怔怔望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晋玺顿了几秒,开口:“我说,我们到此为止。”
“你在开什么玩笑。”
颂雅无措地站起,直勾勾盯着眼前沉默的男人,他的目光晦暗不明,令人难以辨别其中的喜怒与哀乐,更无法分辨他此刻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颂雅不相信,贺晋玺会是这种人,她不相信,贺晋玺这么长时间以来,和她只是玩玩。
他明明,一直是个很认真的人,至少,对她一直如此。
也许……他只是想找新的乐子,也许,只是又想像从前那般,逗她、捉弄她,和她开开玩笑。
像以前的小打小闹一样,并无关紧要。
等到贺晋玺玩心一过,他就会意识到自己的不该这样开玩笑,那时,后悔的他便会来哄自己。
也许,他是看见了比她更漂亮、身材更好的女人,所以他今天才会对她。
但新鲜感总归会消失的。
贺晋玺现在说这些,一定只是和她闹闹而已。
颂雅如此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方寸大乱。
她重新坐回椅子,还像从前那般心高气傲,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好啊,你说得也对。这世界上男人那么多,我不缺更爱我的男人。”
“正好我最近也看腻你了,”颂雅离开饭桌,走到沙发上,拿起自己出门随身斜挎着的小包,“我出去住一段时间,咱们各自眼不见心为净。”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整个房间再度陷入长久的死寂。
贺晋玺沉默了很久,盯着白色大理石饭桌桌面,一言不发。
后来,他又抬起头,张望着这间诺大的房子。她走了,这个房子彻底安静了,彻底失去了以往的欢闹和活力。
就好像塞满东西的扇贝,突然失去了意味着一切的珍珠,只剩下空空的外壳,等到时间一点点流逝,它会干枯而死。
贺晋玺冷笑几声,起身回到楼上的房间。
他想,这就是他的结局。
孤独地死去。
你问他后悔吗?
他当然不后悔。
他不要自己死期将至、走不动路、只能病恹恹躺在床上的时候,颂雅趴在他的旁边哭。
他不要看见她哭。
他不想看见颂雅为自己而哭。
医生告诉他,肠癌已经到了晚期,如果接受治疗,也许还能再多活三五年。
但他贪恋这三五年的时间干什么呢?耽误颂雅三五年,祸害她吗?
最后,他告知医生,自己要放弃治疗。他要赶快为他和她这场无端邂逅收场,他要赶紧为她寻好出路,让她找到新的人来爱她。
他要终止他和颂雅之间的一切,斩断所有瓜葛,趁现在还来得及,趁现在她还没有在这段感情里陷得太深。
拒绝治疗就意味着,短期内,他随时有可能发生多器官衰竭而死亡。
——
颂雅赌气从贺晋玺家离开,却没有立即走,而是背靠着门,在外站了很久。
踏出门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后悔自己不应该跟贺晋玺闹别扭。
现在他们明明已经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不是十几岁的学生,她怎么还是意气用事,控制不住自己骄纵的性子,非要和他分高下呢?
颂雅懊恼,后悔。
可她还是不得不先暂时回去——当初她和同事一起租的房子里。
她想,没关系的。
她在赌气,贺晋玺也只是在赌气而已。
等她几天都不搭理贺晋玺,贺晋玺就一定会意识到自己做得很过分,立刻回心转意来哄她。
颂雅在路边拦了一辆车,回到出租屋。
同事得知她要来,出门前特地把钥匙放在地毯下。
由于以前颂雅几乎不在这边住,所以她从来不把钥匙带身上。
她回到出租屋,在沙发上坐下,垃圾桶是空的,没有放垃圾袋。
把目光收回,颂雅盯着手机屏保,半响都等不到一条消息。
她试着转移注意力,去做别的事情。
于是,她跑到卫生间,用水;淋湿拖把,挽起袖子,给整个房子从头到尾拖一遍。
她心里越不痛快,手上的劲儿越大。
等她终于把地拖完,手机里还是没有贺晋玺来找她的消息,刚在沙发上坐下的她又迅速起身,跑到自己的卧室,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部腾出来。
一件一件地重新折叠,挂回衣柜里。
就这样,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
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但颂雅还是没等到贺晋玺的消息。
她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迎面吹来一阵冷风,此时正心灰意冷的她却一点儿也不惧怕窗外的寒冷。
最近一周,气温骤降,寒冬将至。
颂雅闭上眼,试着去感受冷风拂面的冷涩,却发现比这冷风更萧瑟的,是自己的心境。
身后,床上的手机突然响起电话铃声。
颂雅顿时惊喜,连忙转身回去接电话。
她想,是贺晋玺,一定是贺晋玺。他肯定是反悔了,不想和她闹别扭,叫她回去。
可是当颂雅把手机拿起来,目光落在亮起的手机界面上时,才发现打来电话的人并不是贺晋玺,而是她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