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从暗室出来后,便去湢室沐浴,今日外面是难得的好天气,日光融融,虹霓浅挂在天边。
隔壁映雪院传来小姑娘和婢女低低的说话声。
宋烟的病已然好全,手上的伤口也不需要再用布裹着,身上穿着素月和王妈妈为她连夜赶制的粉白小袄。
这小袄所用布料,便是昨日宋珩让人送至王府的那一批。
那批料子送来时,刘燃看看布料又看看在窗边边看公文的宋珩、看看布料又看看宋珩。
不可思议。
“殿下,还是按照以前的衣裳样式为您裁衣?可需要让绣娘来为您量身?”
宋珩缓缓放下手中公文,抬眸淡瞥他一眼。
再平常不过的目光,可刘燃怎么觉得怎么有杀气。
刘燃硬起头皮脸带微笑,声音结巴道,“殿、殿下。”
宋珩收回目光,“刘燃,脑子不用可以挂在城东外的树上去。”
刘燃默默闭上嘴。
映雪院里,宋烟蹦蹦跳跳来到院子里,好奇地摸摸院里的花花草草,好多她都没见过,有些品相比宫里的更为珍贵罕见。
从前温太妃与先帝在时,她更为开朗些,没人愿意和她一起说话玩耍,她便与落梅苑里的花花草草、鸟雀说话。
温太妃很疼爱她,便在让宫人在院里种满各种花草,还养过一只小犬,不过后来不知怎么就死了,宋烟哭了好些天,说要是知道小犬会死的话,她就不养小犬了。
这两日在素月和王妈妈的精心照料下,宋烟雪白小脸也有了几丝血色,只是内里到底还须好好调养才行。
宋烟穿着淡粉小袄,外面裹了件红色披风,头上顶两个蓬松的小丸子,素月还贴心地在小丸子上镶了两个红色糖葫芦形的透明珠子。
精致又可爱。
宋烟看完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抬头看见院墙另一边几颗沉甸甸、红彤彤的柿子挂在树梢。
素月笑声道,“姑娘,那是柿子,这个时节的雪柿,最为甜冽。”
只是殿下从不吃这些,这棵柿子树长在这里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观赏,她们做下人的可没胆去摘。
宋烟眨眨眼,“有点想吃。”
素月看看王妈妈,一脸为难的模样,“这……”
王妈妈笑道,“今日天色好,想必殿下也在院子里偷闲,你带姑娘过去看看。”
王妈妈对宋烟没有素月那么上心,她是府里的老人,一切都以宋珩为主,宋烟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宋珩一时兴起带回来取乐的,指不定哪天腻了烦了就遣人打发走。
“那奴婢就带姑娘过去了。”素月牵起宋烟的小手往澹林院走去。
……
来到澹林院门口,宋烟抬头看了看院门口的匾额。
她还没来得及认字,看着匾额上的几个大字,笔画数太多,看得眼花缭乱的,真复杂,但好好看,和皇叔一样,看不懂,但生得好看。
她歪歪脑袋,“素月姐姐,这几个字念什么呀?”
“进来。”
宋珩疏懒地半躺在铺满锦绒的躺椅上,目光落在天边的霓虹上,身旁小几上的小火炉上,汩汩翻滚的清泉水冒着热气。
“皇叔。”宋烟哒哒哒小跑到宋珩面前。
“嗯。”
宋珩轻应一声,见她一身红滚滚的模样,笨拙又傻气,一时兴起。
“会念方才的那几个字吗?”
宋烟吸吸小鼻子,老实巴交道,“不会,母妃还没来得及教阿烟。”
宋珩道,“本王像你这般大,没有人教,便会自学认字。”
宋烟伸手摸摸脑袋上的小红珠,想了想,夸夸他,“皇叔好厉害。”
宋珩满意地点点头,“知道就好,日后,本王会寻夫子专门来府上教你认字,王府可不养小蠢蛋。”
宋烟现在可不关心识字不识字,她盯着院里那棵又高又大的柿子树,一副馋猫样。
宋珩见她如此,捉弄心又起,“怎么,想吃?”
宋烟点点头,“是呀,素月姐姐说很甜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素月脸上血色顿时全无,因为宋烟说的这话,怎么听都像是素月唆使宋烟来摘这柿子。
素月冒着冷汗偷觑一眼宋珩,见宋珩没有发怒的迹象,才缓缓稳下心神。
宋珩状似为难道,“可这柿子挂在树上多好看,本王舍不得让人摘呢。”
宋烟摊开一双手,掰了掰手指头,小脸纠结地看着宋珩。
“皇叔,阿烟不要很多,只摘五个好不好?”
“霍霄,去。”
霍霄平地一跃,落到树上,摘了五个柿子下来。
宋烟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方脸哥哥好厉害。”
宋珩暗嗤一声,这算什么,恐怕在小东西的眼中,超出她认知范围的都很厉害。
霍霄低头恭敬地朝宋烟递上柿子。
宋烟手小,接不住,选了两个又大又红的递到宋珩眼前,嗓音清脆道,“皇叔,你吃。”
宋珩浅珀色瞳孔一怔,缓缓从她手里接过,放在手心抛了抛。
刘燃乐呵道,“姑娘可真有孝心,自己都没尝过呢第一个就给了殿下。”
宋珩冷睨他一眼,刘燃忙紧紧闭住嘴,他说错什么了吗?
见宋珩不动,宋烟又催他,“皇叔,你快尝尝甜不甜?”
小东西这是在让他试吃?
宋珩将柿子扔给刘燃,捏捏她的脸,假笑道,“甜不甜你都不用吃了。”
话虽如此,但用完午膳后,宋烟还是如愿以偿吃到柿子口味儿的甜糕。
宋烟感叹一声,“皇叔真是顶好顶好的人呐。”
一旁的素月摇摇头,觉得姑娘对好人这个词有很深的误解,日后怕是被人骗了还要帮人数银子。
用完甜糕,素月服侍宋烟去榻上歇息后,与王妈妈一道出门置办宋烟房里要用到的东西。
箱柜妆奁、锦帐地毡,还有许多东西都要换新的。
……
笼烟坊内,珠翠绮罗遍布,穿着各色衣裳的贵女闺秀穿梭其间,温言软语。
素月与王妈妈不知,两人一进笼烟坊,便有一道视线时不时落在两人身上。
二楼雅室内,一名身穿黄衣、头簪梅花簪的女子惊讶道,“哎,真是好生稀奇,那不是摄政王府的王妈妈和婢女素月吗?”
“怎么两人今日有空来笼烟坊了?”
毕竟摄政王府没有女眷,平时宋珩所穿皆由府上绣娘而制,所用布匹缎子大多出自宫中,是断不会来这笼烟坊置办东西的。
榻上,一身淡青衣袍的江雪陌闻言,微微下撇的嘴角无意识高高扬起,步伐略急地来到栏杆边,探头往下往去。
一看,果真是王妈妈和素月,眼睛更亮了。
黄衣女子乃刑部侍郎李彰之女李乐宜,与江家嫡女江雪陌是闺中好友。
“还真是,不过她们来这里做什么?”江雪陌狐疑道。
李乐宜看了看,“哎,你看,她们手里拿的不是妆奁吗?可她们要这妆奁做何?给谁用呢?”
不知为何,听李乐宜这样说,江雪陌心里莫名其妙刺挠挠的,但面上不显,江雪陌温婉一笑,“你呀,就是想的太多,就不能是她们自个儿想换新妆奁吗?”
李乐宜伸说戳了戳江雪陌额头,“你呀,你呀,该说你什么好呢?”
“你若是真的心悦摄政王,就得好好留意他身边之人,别还没八字没有一撇,就被别的狐狸精捷足先登了,可不得看紧些。”
江雪陌脸上笑意不减,握手炉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怎么会,殿下神威,可没人敢在殿下面前晃悠。”
多说无益,李乐宜反问道,“那,我是说如果,如果这妆奁不是她们买给自己的,那会是买给谁的?”
江雪陌犹豫一瞬,吩咐身边的婢女,“流烟,去问问。”
不多时,婢女回来说没问出什么,只说是摄政王要求的。
一旁的李乐宜颇觉无趣,又突然想起今日宫里的传闻,又唏嘘道,“你听说了吗,十七长公主没了,说今日一早在枯井里寻到的,有人说,场面简直惨不忍睹,可以说是面目全非。”
“哎,你我都见过温太妃的,美得好似神妃仙子,温太妃如此,日后若是十七长公主长大了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只可惜……”
江雪陌对什么十七长公主可没一点儿兴趣,敷衍地应着,眼看王妈妈和素月就要离去。
江雪陌连忙起身,脚步匆匆向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