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见星,阴风呼呼的刮着,将茅草屋的草皮屋顶险些掀飞了去。
风肆意穿透破窗,将屋内卷的一通狂乱,有女子起身,顶着那凛冽的风将破窗尽力封原。
屋内风霎时小了,只些许从缝隙中钻入,吹得人脊背凉飕飕。
那女子从袖中摸出火折子,将铺满尘埃的矮案上烛台点燃,嗤的轻响,豆烛亮起,光芒由弱到明,将她那张脸也照亮了去。
面庞消瘦蜡黄,但五官却很是可人,若是丰腴些定是个美人,但眼下这般清瘦也别有一番我见犹怜的韵味。
身上穿着破布拼接的裙,活动之间衣袖滑落下半截,露出手臂上缠着的绷带,有血色渗到最外层。应当是新伤。
她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挡着风,脚下慢移朝茅屋深处走去。纤细的影子被光芒打在墙上随行而动,时高时矮,一番变化后,在角落处停下,逐渐蜷缩。
“很快就没事了。”
她垂眸看着前方,将烛台放在一侧,继而将自己衣袖挽起,露出清瘦的手臂朝前送去。
角落靠着一人,发丝凌乱如破布将面容尽数遮掩,半边身子淌着血,另外半边身子赫然生着四条手臂,如此古怪瘆人,那女子面上却不见分毫恐惧,反倒坦然。
那怪物本如死人,但嗅到生人气息,竟突然活了,饥渴难耐的撑起破碎的身子,张口露出尖利獠牙便咬了上去。
利齿切开皮肉,鲜血霎时如泉涌,尽数被那怪物饮下。
女子痛到闷哼出声,紧绷着的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等那怪物饮完血松口,女子面色已然开始发灰,身子悬悬摇曳,如被风吹即动的烛火。
“我又救你一次,你答应我的事……要做完。”她气若游丝。
怪物张口呵气,腥臭血气自齿关喷出。身上伤处忽而冒出白烟,如同被烙铁烫着那般发出滋滋响声,白烟过后,伤处已然恢复如初。
他脑袋似上了发条般,怪异的拧转方向,看向自己剩余的四条手臂,口中嗬嗬有声。
“我、重伤,需要更多的血……”
那女子捂着手臂,痛得唇瓣都在颤抖,两眼却迸溅出狠辣阴森的光来,“这简单,那家还剩下许多人,完全够你彻底恢复伤势。”
“符、篆,还有、那个女子,很强……”
“放心,我接触过那女子,是外来人,对此处并不熟悉,怕是眼下正在四处寻你踪迹,至于摄妖符,我自会解决。”
她一手捂着手臂伤处,摇摇晃晃站直身子,“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以免那个女人坏事。”
怪物起身,将她背负在身后,一个起跳,直接冲破茅屋顶,趁着夜色风嚎,朝着城中方向急速奔掠。
*
方才见了丁点月色,眼下又被乌云笼罩。
江如月飞掠至高檐屋脊,立在飞角之上俯瞰城中。
风声呼呼,吹得她发丝衣裙飞舞。这城宛若在夜幕中沉睡的巨兽。
那妖物将妖气隐蔽的分毫不漏,她感应不到分毫,但还不至于束手无策。
单手结印,袖中自动飞出一张折纸,她指尖亮起微光在折纸上一点,折纸当下化为一条栩栩如生的黑毛细犬,吐着舌头哈哈喘气。
江如月又取出一张残破折纸送到哪细犬面前,“相奈与那妖物交手,还残留着那妖物身上气息。”
细犬凑上前猛吸一口,却似是被这味道熏到,张大嘴巴打了个干哕,却是不想再凑近半分。
江如月颇为无奈的蹲下身,揉着狗脑袋哄着,“劳烦再嗅嗅,人命关天,万不可有失。”
细犬这才不情不愿的凑将过来,强忍着恶心将相奈身上的味道又嗅了一遍,强忍住干呕后退一步,猱身一跃,轻松跳到对面,回头示意江如月跟上。
一人一犬,在深重夜色下急速前行。
风刮的更急了,空气中隐隐泛起一股泥土的潮湿气味,怕是要落雨。江如月身上衣裙紧贴在身,似是一张网将她紧紧覆住,有些难以喘息。
前面细犬因着体型,倒是少了些风阻,跑得仍旧飞快。
江如月眼瞅着住宿的客栈将要近了,那细犬却猛然停将下来,朝着一侧张口狂吠,紧接着便是一声妇人凄厉尖叫。
“救人!”
江如月低叱一声,细犬已然纵跃而出,如离弦之箭,直入高墙。江如月手握长剑紧随其后,还未落地便听闻细犬撕咬低吼声传出,紧接着有道魁梧身形腾跃而起,将撕咬在手臂上的细犬猛然甩出。
江如月指尖微光亮起,细犬当下化为折纸悬浮在空,她素手握剑,朝着那妖物刺去。
妖物朝后一跃,落于屋檐,江如月顺势落地,瞥眼瞧见身后主屋房门大开,门上画着的摄妖符被擦去,有一华贵妇人肩上带血倒在地上,满面惊恐之色,在看到江如月的刹那,似是瞧见什么救星,呜咽不止。
“女侠救命!”
“现在安全了,你先给伤口止血吧。”江如月一甩手中长剑,周身气息涌动,那门自动关上。
双手结印,四方将出。披甲配剑,虎目圆睁,威风凛凛,震慑妖邪。
江如月握剑立于正中,望着上方妖物,“几位将军切记,留它一口气在,我有话问它。”
四方将微微颔首,听得江如月一声号令,当下腾空而起,身冒金光将那妖物团团围住。
“结阵!诛妖锁邪——”
四方将身上伸出金光铁锁,将那妖物死死缠绕困住,持剑将倏而闪身在妖物身后,一剑将他两条手臂尽数砍下。
妖物吃痛嘶声低吼,兀的爆发出强大力量,剩下两只手反握住锁链,将四方将直接抡起狂飞。
握枪将手中红缨长□□出,正中他腹部,两手握枪轻旋深入,那妖物闷哼一声,张口呕出大片粘稠血色。
强烈的痛感刺激它求生本能,如野兽般仰天怒啸一声,无形气涟朝四方震荡开来,金光铁锁瞬间齐断,四方将如遭重击朝地面坠落。
那妖物丝毫不停歇,朝地上纤细倩影俯冲而来,两手虚空一握,自有刀剑飞来在手,高高扬起,朝江如月头顶猛劈而下。
劲风疾呼,江如月发丝被吹的肆意乱舞,站在原地却纹丝不动。
“是觉得只会操控傀儡之人,本体必定很弱,所以直冲我而来,是吗?”江如月轻轻勾唇,握紧手中长剑,“倒是会判断时局,可惜,判断错了……”
她右脚轻轻后撤,摆出进攻姿态,眨眼之间,身形如流星飞射,直直迎上俯冲而下的妖物。
傀儡操术的天才名号太过响亮,让宗门上下都忘却她也会剑术。
望仙宗同辈中,除却临月,无人能在剑术胜她。
而她这般剑术,是他教的……
锵的脆响,迸溅冷色光火。
忆起往昔,江如月俏脸含霜,毫不留手,每一剑挥出便是十分力,次次往要害处招呼。
一剑挥出被那妖物格挡,江如月当下抬脚正中那妖物腹部伤口,借力旋身一转,横劈一剑架在那妖物脖颈,手上亮起灵力微光,骤然千钧力落,将那妖物直压落地面。
砰的闷响,青石瞬间裂成齑粉,平整的地面被妖物跪撞出深坑,激起尘埃无数。
“别乱动,否则要你脑袋分家。”
江如月手上长剑又凑近那妖物脖颈几分,稍微用力,有血色顺着水光剑刃缓缓滴淌。
躲在屋宅中的人听到响动,仗着有江如月在场,也大了胆子,趴到窗前小心观看,见妖物被江如月拿下,顿时来了底气,直接推门而出。
陆陆续续,男男女女竟一共出来十余人。
先前受伤的妇人已被丫鬟包扎好伤口,不知从哪儿抄起一块石头就朝那妖物砸去。
“该死的东西!还我儿命来!”
旁边有中年男子愤愤喊叫,“女侠,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杀了这害人妖物!我儿与孙,尽数死在他手,若不能将它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江如月侧目看着愤恨不平的一家人,微微蹙眉,“妖邪自然要杀,但我眼下还有话问它,你们莫要站在此处,以免牵连。”
剑刃架在那妖物脖颈,江如月喝问,“我且问你,与我身穿相似修道服的男子何在?”
它竟能完美收敛妖气,且有灵智,定能人言对话。
可还不等那妖物回话,那家人口中喋喋不休的谩骂,抄起地上石块接二连三朝这边砸来,甚至有些落到江如月身上。
江如月眉心敛起,四方将围拢而来,横在人前,怒目圆睁,自带煞气,那一家人吓得口舌发颤,脚下不由自主朝后退去。
没了干扰,江如月收回视线,手中剑又抵入妖物脖颈几分,“回答我!”
妖物脑袋诡异的转动,蓬乱发丝下的双目,如鬼火般定在江如月面上,似是在观察分辨。
它缓缓抬起仅存的手,似是想触碰江如月,被挽弓将察觉,当下一箭射出,将他的手钉在地面。
穿皮透骨的刺痛感,那妖物又是一声闷声嘶吼,江如月眼底生着薄薄寒冰,握剑的手不曾松懈半分。
“你能人言,休要蒙混过关。”
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烈火符,以绳索捆住那妖物四肢,烈火符朝之抛掷。黄纸朱砂的符篆沾到妖物皮肉刹那,当下燃起熊熊烈火。
那妖物痛的倒地翻滚,口中不停地嘶吼咆哮。
“姑、姑娘?是你吗?”
角落暗处,摸索着走出一人。
天无银光,只这妖物身上燃起火光,江如月看清来人模样,却是本该在客栈的阿双姑娘。
“阿双?”江如月目露诧异之色,“你怎会在此处?”
阿双摸索着朝这边走来,“不该叨扰姑娘,所以我偷偷出了客栈,是为……”
她侧转面庞,对着妖物嘶吼的方向,“没成想,真是有缘。”
江如月想起阿双先前说的话,她是为寻死的。
还未开口,身后那家人不知是谁惊呼一声,“阿双?”
阿双身形紧绷,本该黯淡无光的眼眸抬起,在朝声源处望去的刹那,有森然杀气一闪而逝。
没启唇应答,那声音再次响起,轻佻无状。
“这些时日不见,你越发清苦了……明明只肖应下我,做了我的小妾,余生吃香的喝辣的,何苦这般累着自己?再者,你我早已行过夫妻之实,没必要这么端着。”
阿双身形微僵,贝齿紧咬下唇,生生将唇咬出血来,仍旧不止,似是要将下唇扯下一块肉来。
江如月脚尖轻点,落于阿双面前,指尖轻碰她下唇,“何故伤到自己。”
她侧目回头,循声望去,只见方才说话的人正是一中年男子,油头粉面,满眼氵靡之光,令人生厌。
门规虽说不可伤害凡人,但并未说,不可教训凡人。
江如月指尖微光亮起,挡在那中年男人面前的长枪将高抬起手,一巴掌抽落在那男人面上,直打的那男人打了个旋儿,脸颊眨眼高高肿起。
“你……”那男子想抬手朝江如月指来,却又畏惧眼前四方将,咬牙和血吞。
“你们之间发生什么,等我解决了这妖物再说不迟。”江如月对着阿双轻声道,“死了想做什么可都办不到了,需得好好活着。”
言罢,凝目注视地上疼的打滚儿哀嚎声渐弱的妖物,“如何,还是不肯说?”
手中再出一道雷符,还未打出,头顶突然轰隆声响,犹如战车碾过,闷雷炸裂,银光忽闪。
只一息之间,天上骤然大雨倾盆,眨眼浇湿地面,将那妖物身上火焰一并浇灭。
妖物得以喘息,开始尝试挣裂绳索。
那家人见状当下惊得亡魂皆冒,纷纷往屋内躲去。
江如月一手握剑,将阿双护在身后,“放心,我会护你周全。”
正欲令四方将钳制妖物,忽而有寒光从天而降,凛冽森寒之气,恍若千万根无形冰针朝肌肤刺下,令人不寒而栗。
江如月如被施定身术,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寒光正中地上妖物心脏。
长剑力道未消,刺入妖物体内剑柄轻颤不已,那一缕嫣红佩玉剑穗分外显眼。
头顶银光与雷声一同炸裂,暗夜风雨中,有道颀长身形从门外款步踱来。
嗒嗒嗒……
脚步沉稳缓慢,一步步,仿佛踩在江如月心头。
门前身影越发清晰。
身着如夜漆黑长袍,满头墨发以银冠高束脑后,还未看清其眉眼,便觉一股阴鹜森寒之气扑面而来,骤然间,恍若无形大手将江如月心脏用力攥紧,呼吸喘不过来。
“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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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摇死后才知,她是一本书中的炮灰。
她上辈子过的努力且认真,但入宗门一年剑术还是毫无精进,甚至同门都记不清她姓名。
而云行与她截然相反。
作为归一宗唯一的无情剑道修者,他的姓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入宗门一年,剑术造诣直逼宗师。
知摇曾在入宗大典上近距离见过他一次,姿若玉树、皎如明月。四目相对,男人眸光冷峻,如冰石激的知摇心头一颤,惊慌错开视线。
此后一年,知摇对云行皆敬而远之。
某日,她被幽族少主拿成人质抹杀,正邪缠斗,无人在意一个炮灰下场如何。
她魂魄出窍,瞧见云行持剑凌空飞来,于万千人中直取幽族少主项上人头。
*
知摇重生了,一睁眼还是在剑修门中。
她心知毫无剑术天赋,便转道兼修符篆。
偶然,狭窄走廊,与那位骨气清殊的无情剑道修再次相遇,她思量着待会儿要不要打个招呼,但还是畏惧他身上散发的骇人气息,侧身站在一旁垂首待他离去。
却不料那双云纹软靴正正停在她面前。
洁白广袖下五指修长,如玉琢磨,掌心躺着她年幼时最爱吃的饴糖。
*
云行决意修无情道,将自己打磨成一柄锋利的剑,即便世人畏他如虎也无妨。
可入宗门时与知摇对视一眼,后者惊慌错开视线避他而去,他心下便知,这无情道,他怕是修不成了……
(早知会再遇到你,我就不修无情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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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