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峥嵘将人从盆里拎起来的时候,看到少女脸上是恍惚魅惑的笑容,来不及多看,她便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得眼睛湿漉漉地包着泪水,小巧的鼻头泛红,秀挺细长的眉尖紧蹙,非常难受,大口呼吸着呼吸着,忽然将头埋进他怀里。
打也不行,骂也不行,凌峥嵘强忍着骂骂咧咧的冲动将人再次抱回床上,然后扯下毛巾略有些粗鲁地替她擦头发。
少女逆来顺受般配合着他,只是默然抬起手放在眼睛上。
这个举动狠狠刺了一下凌峥嵘,他揉搓的大手一顿,不由放轻了力道。见她没拿开手,出声问道:“很疼吗?”
少女没有回答。
他面子上挂不住,自己都服软了,她是一点不就坡下驴啊。于是没好气道:“疼就忍一忍。”
“嗯。”
这回答还不如沉默!凌峥嵘更气了,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是自己小心眼了一样。
“几点了?”
凌峥嵘敏锐觉察到问题,她问时间的次数太频繁了。但他仍抬手看了表,“十一点一十九分。”
少女没再吭声,好半晌,凌峥嵘以为她睡着,她又轻声道:“找到解毒剂了吗?”
凌峥嵘磨着牙斟酌道:“已经找到了,但遇上些小麻烦需要协调。”
“什么麻烦?碎了?少了?部队的背景也不管用吗?”
看到少女瞬间激动的神情,凌峥嵘危险地眯起眼,冷声道:“你很着急?”
“对。”少女解释道:“解毒剂必须在24小时内使用。”
凌峥嵘看得出她没有撒谎,“一开始为什么不说?现在为什么又说?”
“我并不十分信任刘文进。”少女抿唇,“出逃计划只有我与他知道,可就在我动身前一个小时,本该出现在一场非常重要的酒会上的乔纳森却突然闯进我的公寓。”
“并且,协助我出逃的人居然一个都没能活下来,都死在停机坪上。我是客机的pilot,是我驾驶它跨越上万公里,周转三个城市两个国度,在闯入我国领空后惊动了空军,这才与国家高层联络上,才有了你们看到的两架J8‖的护送。”
这个情报委实震撼,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的确,她不会合盘托出,全部交代。尤其,那解毒剂是关乎性命的存在。
凌峥嵘的眼神里已是寒芒,望着人的时候像利刃刮骨,直抵根本。
“那你现为什么要告诉我?”
少女闭上眼,苍白平静,但语调中却盛满了恐惧与悲痛。“毒-品本不可怕,但我从医院回来时就开始出现幻觉,一点点加重,很多时候都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突然伴随幻听,我真的,已然快撑不住了。”
“可是我不甘心,两架敌机都没能击落我,迫降也死里逃生,我日夜复盘筹划,学了那么多东西,忍辱负重跟在乔纳森身边,连最困难的解毒制剂也运到了国内,一切都算无遗策环环相扣,难道就为了死在这间屋内吗?”
少女倔强着不肯哭,用力咬住手背,声线呜咽,满脸倔强。“手提箱的密码是7031。”
“我想趁着还清醒时赌一把,用我的一切,赌你值得。”
凌峥嵘被她的话震撼到拧紧眉头,强压下心底疯狂翻涌的浪潮。她会是敌特吗?她是在拼死一搏吗?
门外忽然传来咚咚咚地敲门声,“凌旅长,有一通从警察局打来的电话,来电人自称杨清帆,说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向您请示汇报。”
犹疑也只是刹那,凌峥嵘起身的瞬间已做出决断。他定定注视着这个少女,她的确可以称之为天才,她赢了,她取信了自己。
他暗暗咬牙,她最好别辜负自己的信任,不然她会知道什么叫做报复,什么叫痛不欲生。
凌峥嵘大步走出去,门扇一关一合,室内再度陷入寂静。
孟图南怔怔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从空茫中回过神来。她只觉浑身**的,她想起身去洗个澡,可身体却疲惫无力,脚才沾地,头也跟着磕在地上了。
她已虚弱到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索性这个摔倒的姿势正对着窗户,虽然窗帘被拉上,但明亮的太阳仍不容抗拒地在窗帘上投下白光。
是白光吗?孟图南闭上眼复又睁开,视界里忽然变得五彩斑斓,白色是底色,底色之上是被打翻的颜料桶,大块的颜色堆积着,她努力去视物,却只剩下模糊地轮廓。
她隐约知道,这是身体与T病毒在做抗争,尽管现在的T病毒还什么都没做,但免疫系统已然觉察到了危险,自发地对全身进行扫荡,所以高烧起伏,代谢加快。而现在突然地头痛恐怕不是什么好的预兆,刚才的军人有急事离开了,是因为那三支解毒制剂吗?他在半个小时内能带回来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输了就是一生。
呵,她想笑,自己这短暂的十八年好像也没什么值得眷恋,但是,若能报答恩情后再死,就不枉走这一遭了。
孟图南趴在地上抱住脑袋,毒-品的作用再次袭来,那种使自己异常愉悦兴奋的感觉逐渐在减少,但产生的痛苦反应在增多,每一根神经都在交换讯息,在叫嚣着还要还要!
身边似乎有人在唱歌,有人在朗诵,还有西北呼啸的狂风。粉色的水母起起伏伏,云朵上有小火柴手拉手在跳舞。篝火是紫蓝色的,在黑色的幕布上抹出一道道极光的裂痕。
她站在火焰正中,四下无人,却满是不信任的目光。脚下没有高处,没有礁石,也没有远方和信仰,只有一把腐朽的斧头悬在树上,靠在脚边,握在手心。
去劈,去砍,去毁灭,去把这人间不值得一刀两断。到处是假意的慷慨和真实的虚伪,进退两难,不止是西树南风,还有一腔孤勇。生命真谛的崩裂,不过是慈悲失去价值,悲伤亦不持久,无所谓幸福,因为连痛苦都失去意义。孟图南站在废墟上,唾弃英雄,她扬起手,一巴掌要将这寡言的世界打穿。
她那么用力,一巴掌打出去,稳稳地落在凌峥嵘的脸上。
凌峥嵘危险地眯起眼,用舌尖添了添漂亮的唇角,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散开来。打过这么多场架,头一次被人打脸!
他当即气得捏紧她的手臂将人从床上拽起来,半截雪白的细腰在军绿色的衬衫衣摆下只手可握,宽大的军裤落在胯上,露出里面曾叫他不能理解的黑色苦茶子。半透明的丝织物展现出惊人的包容力,的确是他的格子裤衩子所不能比拟的风情。
少女的腰肢塌软无力,被拽起手臂后,人跟着靠过去抵在凌峥嵘的胸口。
她滚烫的呼吸透过黑色工字背心一下一下扑在凌峥嵘的胸口,周围的温度都灼热,热得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刹那间忘了为何要将她拽起来。
窗外的天空已被日落染色,波谲云诡的光透过窗帘洒了一室,他低头看着眉心始终没有舒展过的少女,她摇摇欲坠的侧颜落在凌峥嵘漂亮到邪气的眼眸中,全成了不曾见过的烟火绝色。
他不喜欢这种心跳不受控制的感觉,眸子里的光晦暗复杂,地上的手提箱已然被打开了,如果她当真是个小特务,在使用美人计的话,她几乎得逞了。
凌峥嵘单手托住她的腰,触手是一把简直可以比拟暖玉的温软滑腻,他将人放回床上,弯腰的时候忽然被她的手臂圈住颈子,一双黝黑的眸子定定注视着他。
两人的呼吸交缠,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对方。凌峥嵘是个意志力堪比钢铁的军人,被下了药都能忍着守住底线,现在不过是些旖旎的暧昧,是万不会迷住他的眼。
“恭喜你,我在十二点零七分的时候给你注射了一支解毒剂,你赌赢了。”
凌峥嵘说话呼出的热气扑在她脸上,她略略阖上眼去看他一张一合的唇瓣,唇珠很漂亮,离得这样近时能看到他唇角的伤口渗出了一星点的血珠。少女认真的模样性感极了,细长浓密的睫毛盖住一半的星眸,小巧的鼻头和驼峰硬朗中带着野性。她微微偏过头,双手下滑捧住他的脸,他的味道寡淡却凌冽含着一缕暗香,少女仰起脖子在他眯起危险的眼眸时轻轻吻了上去。
只是少女的唇瓣干燥起皮,又布满伤口,贴上来甚至有些扎人。
凌峥嵘抿了抿唇,一时间唇齿间,鼻子里全是这个少女不容抗拒的香气。他惊讶极了,这个女孩子真的吻了上来?外国思想真是开放,他撑起手臂拉开距离,抿紧唇深怕剧烈跳动的心脏从胸腔里跳出来,更怕被这个小特务听了去。
他忽然很不耐烦,分明已经吃过饭了,怎么又觉得饿。“已经给你注射了解毒剂,别装死了,起来吃饭。”
少女左手撑在床上勉力起身,然而左手压到长长的袖口,她却不管不顾执意要坐起来,只听咻地一声,竟是将领口的扣子扯崩了弹在墙壁上,落下来时又滚了两滚落在凌峥嵘脚边。
她一无所觉般准备下床,但尺码大了不止三个号的长裤早落在大腿-根处,稍稍是上移半寸就是那处人类的极乐之所,是以析白的颜色压在严肃的军绿色上时,烫得凌峥嵘口干舌燥,一股冲动直冲灵台。
他别过眼,舌尖抵住后槽牙,单手打开饭盒后一言不发摔门出去了。
玛德,那裤子是今年刚换发的,拿到手还没来得及换,就被她那么色-qing地穿过,以后他每每套上的时候不免都会想起这一幕。啧啧,她还敢说自己无辜,分明是皮肉方面的敌特!
凌峥嵘就着冰凉的水龙头洗了好久,那股不合时宜的冲动始终压抑不住,想着疏不如堵,干脆释放了算了,免得一会儿过去端着枪落了下风!
唉,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和争强好胜只会害了他!
片刻后他估摸着饭应该吃完了,就想着去收拾下饭盒然后回来补个觉,等刘文进回来就把人还给他。枪的事情还得催,回去了还得拉练,事多着呢。
凌峥嵘在脑子里构建下一步的作训和拉练事宜,视线原本只是随意地扫过,却叫他忽然绷紧了神经。客厅,卧室,洗手间,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他甚至一瞬间想到她居然真的是个特务,拿到解毒剂后潜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