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帆和孙正趁着夜色就驱车去了海关,他二人都是现役军人,军衔不低,去了海关没遇到任何阻力。
他们要找的人一个调走了,还有一个退役时只是连长,两年不见都成海关办公室主任了。三人见面异常兴奋,抱成团又跳又笑,惹人频顾。
高松河忙拉着他二人要去食堂喝一口,两人因着公务在身只得婉拒。“不急这一时老高,我们和凌旅一块来的,估计还要待一段时间才回082。”
孙正稳重些,接过话头道:“我们这次来是有事相求,也是刘文进师长授意的。”
高松河曾是军人,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当下听说是奉住港口特殊军区的刘师长之令前来,当下就要去办公室给上级摇电话。
“不不,先找,找到东西了刘师长自会与你们领导沟通的。”
高松河想想也是,他们办事的只管干,当下就喊来关口登记的几个同志,一询问还真有违禁品,还不少,但都被送去仓库了,等着每月一次的集中销毁。
其中一个办事员忽然道:“高主任,前两天开会时领导是不是批评仓库那边的人了,说是最近那边老是丢东西,干脆每月销毁两次,今天一早就听仓库那边在联系人……”
三人对视一眼,拔腿就往仓库跑。
办事员在后头唉唉了两声没能喊住撒丫子跑起来的三人,只得边摇头边坐下来开始摇电话,“喂(第四声),这里是办公室,上头的命令暂时停止销毁工作。哦,操作员家里有人生病了今天没来是吧,那行吧,什么时候销毁等通知吧。挂了。”
三人快跑到仓库时孙正率先停下来了,“为什么不摇电话喊停这件事呢?不比咱们跑得快吗?”
他俩没专业,部队环境又单纯,养得人一根筋就算了,高松河转业三四年了,也干了两年办公室主任的岗位,听到孙正的话不由臊得耳根子红。他生来暴脾气,坐不住,叫他操-练一天体能训练没问题,但坐下来读两本书,写一篇报告简直要了他的命。
但转业时自家舅舅拖了关系安置的好岗位,哪怕德不配位也得坐。
他哀叹连连,真羡慕这俩臭小子,还能跟着凌连长一级一级往上升,军衔一年高过一年。
杨清帆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仅次于舒敬那个二愣子,他半点不知这个老战友的颓唐情绪,拍着他的肩调侃道:“这么大的单位,漂亮姑娘多不多?兄弟们不要,兄弟们就看看。”
高松河一把捂住他那张没有遮拦的嘴,地方不比部队,憋着坏的人多,眼红他坐上办公室主任位置的人也多,这年头说荤话被有心人检举了,只怕工作都保不住。
孙正背着手冲他屁股踢了一脚,杨清帆差点摔个狗啃屎,骂骂咧咧上去一个黑虎掏心要锤他。
高松河满眼都是羡慕,可一看到仓库的大门,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仓库保管人员手里的登记造册的表格很粗糙,第一级分类标准是活物和非活物。非活物的二级分类又分为危险物品、违禁药物和精神物品及特殊制品。按照小孟博士说的报关种类,仓库保管员很快排查到三天前进关却被卡住的手提箱。
这件事他俩哪怕是对曾经的战友都没说实话,他们心思单纯,也相信刘师长的话,滋事重大,万一耽误了小孟博士,简直是整个国家,乃至民族的损失。
他们揣着兴奋跟着仓管员去拿那只手提箱,来到高达三、四米的铁架前,仓管员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找了一圈后,心虚地瞄了眼高松河,小声道:“不,不见了。”
杨清帆顿时就炸了,嚷嚷道:“什么叫不见了?同志你再找找,手提箱肯定很大,不会这么容易丢的。你再找找,会不会记错了位置?”
孙正也满怀期待地看向那位小同志。
小同志面皮薄,只望着高松河摇了摇头,怯懦地开口道:“高主任,林主管昨天刚清点过,说是马上要销毁,我轮休没在,所以手里的册子没交上去敲定,这才出了纰漏的。”
言外之意高松河怎会不懂。
这个林主管是单位党组副书记的亲侄子,从肉联厂调过来没几年,干工作一直很霸道,虽然没出过什么大过错,但风评并不好。原因很简单,仓老丢东西。虽然销毁造册登记了,但没有文件支撑的也进行销毁就很麻烦。
一把手明里暗里敲打过几次,他非但没有收敛,反倒更嚣张了。毕竟一个正式工,也不是说辞退就能辞退的。
孙正听了小同志的话稍微有些头绪,又看高松河脸色不好,于是拉着他走到角落里问道:“是不是找不回来了?”
高松河觉得难堪,一个战壕出来的兄弟头一次张嘴办事,自己却办成这样,不仅丢脸,更显得自己没有能力。
“没证据的事,恐怕就不了了之了。”
孙正心里一紧,脸色几变,还没开口杨清帆就咋咋呼呼叫道:“这都明着偷了,你们都不管吗?”
孙正打断他的话,他俩走了就走了,但高松河还得在这谋生路呢,一旦传出去他该和那个什么林主管结仇了。
“这事就别为难老高了,但事关重大,我们先走一步。”
高松河将人送出去,觉得羞愧难当,这夜班也不上了,蹬着上自行车回家去了。
此时红日破云,时间已然七点一十七分了。他们驱车回港口又花了二十来分钟,去找刘师长汇报情况偏巧他不在,正赶上饭点,两人想着熬一宿了,吃点东西垫垫再去找刘师长吧。
才端了一盘比拳头都大的白面馒头,一口没咬就遇见活阎王了。凌峥嵘眼睛下面一片黑青,熬一宿熬的火气旺盛,一眼瞧见手下埋在热气腾腾的杂粮稀饭里嘬得吧唧响,心里愈发不痛快。
他走着板正的军姿过去,大长腿一抬就坐在两人中间。孙正忙起身敬礼,然后又坐下端着粗碗转着圈继续嘬。当然,他把面前的酱菜和白馒头推到自家领导跟前了。
杨清帆喝得急被滚烫的稀饭烫着嗓子,又眼见着自家领导和孙正一人一个吃起来了,忙伸手去抢了馒头就往嘴里塞,还不忘起身敬礼,结果被噎得直翻白眼。
旁边桌的见状笑得不行。
凌峥嵘一贯知道他是个蠢的,却没想在外面还这般丢人。他侧过脸,等着孙正开口。
孙正吃得快,一个馒头下肚后才开口道:“麻烦了凌旅,东西被海关的人私自带走了。”
凌峥嵘慢条斯理吃着饭,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铝制饭盒扔在桌子上,努努嘴,示意杨清帆去打饭。两人看着那饭盒上的指头印子都惊呆了,一般没人敢惹的活阎王,怎么拿一个饭盒撒气?
凌峥嵘气场太强,脸色一冷就带着煞气。杨清帆屁颠颠去打饭了,留下孙正继续说话。
“有点棘手,万一打草惊蛇那人将偷来的手提箱扔了,毁了之类都很麻烦。凌旅我建议,要么不取,取就一击必中才好。”
凌峥嵘眯着眼抱臂坐着面上不显,口中的话却很是修罗。“刘师什么意思?”
“一回来就去了,但没见着人。警卫员说可能又去省里开会了,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孙正试探地问道:“摇个电去省里问问?”
凌峥嵘瞥他一眼,孙正立马闭上嘴。
他思付片刻低头喝稀饭,吃相斯斯文文,速度却快,一碗稀饭不费劲就见底了。
孙正心想不用干活正好,回去补一觉。“那等刘师回来再说吧,也不是急的事。”
“你上午去摸一下底,搞清楚这人住哪,东西藏哪。”凌峥嵘慢条斯理擦干净嘴,一双冷眸幽深,煞气难以遮掩。“叫舒敬去找程骁借一个连的人,带上枪,一旦确定东西的位置,强行切入。敢反抗的按特务处理,带回来扔给王局。”
杨清帆打好饭回来,还没开口凌峥嵘拿起饭盒就走了。孙正执行力很强,起身带上帽子大步流星跟着出去了。
待凌峥嵘返回仓库改造的宿舍就看到楼下站着两个人,程骁永远站得笔直,像一棵威武不屈的小白杨。他一言不发地听着旁边人聒噪来聒噪去,听到脚步声忙扭过头,眼睛一亮,朗声道:“凌旅长回来了。”
凌峥嵘从容地走过来,两人立刻敬礼。卫星笑起来只有一个酒窝,在那张黑红的脸上像个黑洞,并没有美感可言。
“久闻其名,单就气质这块,小程同志就比不上你喽。”卫星敬过礼,热络地寒暄着。“我奉刘师长的命令,前来辅助凌旅长开展工作。刘师长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一时半刻回不来,您这边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凌峥嵘扫了他一眼,卫星不知怎么的,有种刀锋贴面而过凉飕飕的感觉。他自己文职干部出身,爬到这个位置纯属运气好,摸枪的次数只怕还没新兵蛋子多,当下被凌峥嵘这样的人物打眼一扫,脊背都生出丝丝汗意。
同是军人,不得不说凌峥嵘是军人中天花板级别的存在。不单单是他京城的背景,还有他这个人本身,兵王拿了三届,又干了三年侦察营营长,军事素养过硬,战绩也辉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小孟博士的行李箱没问题就抓紧送回来吧。”凌峥嵘一想到她还穿着自己的衬衫就不得劲地清了清嗓子,打发他道:“那就麻烦卫团长去开点纱布,酒精和止痛剂来。多多益善。”
卫星还想着上楼去看看传闻中的天才少女科学家几只眼睛几张嘴呢,结果凌峥嵘却要自己去拿药棉?他磨蹭了会儿,直到凌峥嵘再度蹙眉望向自己,漂亮幽狭的眸子里是不耐的冷光。
日头高悬,时间已近九点钟,想到那猫儿一样的小特务从落地到现在一粒米都没吃过,还发着烧,不免担心不耐造,回头真死自己手里了。
于是说话的口气就不大好,目光也锐利了不少,“还不去吗?还是我自己去开?”
“凌旅长说的这什么话,我这就去。”卫星笑眯眯地看了看还杵在那的程骁,便冲他招招手,“程团长不去忙吗?”
程骁与凌峥嵘较真算起来是旧识,一个大院长起来的。但凌峥嵘自小不仅漂亮拳头也硬,走到哪都稳稳压住同龄的孩子一头,程骁自然也是极出色的,但山中无二主,颇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时运不济。
就连两人前后脚进部队,也是凌峥嵘提拔地快他一步,名声也是,全军上下都知他凌峥嵘是魁首,可又有谁知其二亦蝉联三届?
程骁早看到站在小楼后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孙正,瞥了眼凌峥嵘后冷淡回道:“事还真是找上门来了,先走一步。”
两个团长一前一后离开了,凌峥嵘拿着饭盒迈着大长腿三两步就来到门口,然而一开门就看到倒在地上的少女,被武装带捆住的手摆在头顶上,脸孔隐匿在黑发间,呼吸几不可闻。
糟糕,凌峥嵘心头一跳忙将人拦腰扶起来,再伸出手指头按压住她的颈动脉,微弱却有起伏,人没死!
他轻呼口气,俯身抱住她的腰和腿。然而,衬衫就那么长,堪堪是遮住了大腿根,余下两条修长纤细的腿明晃晃地呈现在他眼前。甚至,他的手还在她腿上,白腻地触感与直白地观感舞着长矛直戳他这个纯情老男人的下-半身。
啧,他皱眉不悦,男人就这点不好,冲动来得猝不及防,越是想压制,越是抬头。尤其这小特务身上还挺好闻,闭着眼靠在自己胸口上,又软又无害。
凌峥嵘在外头名声再响亮也不耽误他做个万年单身狗,与女孩子仅有的那么点匮乏的接触也无外乎是小时候大院的女孩子们,全是娇滴滴哭唧唧的公主做派。要么就是跨军种作训时遇到的女兵,训练完和自己一样臭不说,脾气也一个比一个爆,一言不合撸起袖子就干架。
像小特务这样的,又香又软,又不爱哭的倒是头一次遇到。只是,凌峥嵘看着怀里女孩子细细的精致的那截锁骨和细腰发愁,她不会在自己手上活活饿死吧?
然后转念又一想,吸食毒-品后的确降低了饮食需求,看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戒-毒。
他这么想着将人放在床上,转身去捡倒霉的饭盒。饭盒被他手指摧残过,已经不能严丝合缝地闭合了,被他这么一撂,得,彻底散开了盖子。
他蹲在那里叹口气,认命得将食物残渣收拾干净,又拧了抹布过来擦干,都干完了一抬头,就与斜倚靠床头的孟图南对视了。
少女仍是平淡的,古井无波的眼眸,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上去小幅度地转动左手食指上带着的金戒指。样式古朴,花纹繁复,她应该很喜欢这么来回转动它,次数多到成了她下意识的行为。
凌峥嵘等着她开口说些什么,但少女并没有开口,两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冷场了好一会儿。他不是个没耐心的人,可此刻他蹲着,从他的视角看过去,是她光洁如缎的两条腿交叠在一起,衬衫衣摆夹在两腿间露出一星点的绿色。
咳咳咳,等凌峥嵘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时,他已不知道这么看了多久。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好将脑子里那点不合时宜的旖旎粉色给打碎。
他沉着脸站起来,一身的煞气和不爽快。他又找了条自己的裤子仍过去,嫌弃得不行。“穿上。”
少女从善如流缓缓往腿上套,偶尔弯腰扯一下裤腿时,胸前的一片白皙和鸡心领的小背心就会从宽大的衬衫领口处露出来。
凌峥嵘强忍着想替她把衬衫上的扣子扣到脖子上的冲动,闷声问道:“吃东西吗?再不吃点,不用等病毒发作你就先饿死了。”
孟图南怔怔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在看着凌峥嵘,可视线又像是越过他看向了虚空。她松开转动着金戒指的手指改为摩挲手腕上的淤青,忽然开口道:“几点了?”
凌峥嵘看了眼手表,“十点一刻。”
孟图南垂下眼眸,纤细卷翘的睫毛簌簌颤抖着,投下小块的阴影。“我想洗漱。”
上一次提的要求是洗澡,这一次是洗漱,她倒是很洁癖。凌峥嵘点点头,锁上门出去了。开玩笑,她现在穿得这么伤风败俗,万一谁进去看到了怎么办?娶她吗?万一真是特务呢?这不就得逞,就能顺利打入我军内部了。
凌峥嵘回隔壁自己屋里翻翻捡捡,自己的牙刷毛巾拿去肯定不合适,但一时间也没有新的,要不,拿点盐和点水凑合着漱漱口呢?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少女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也不接,也不动,甚至,还轻叹了口气。
这,这就很难控制情绪。
凌峥嵘只觉得头隐隐作痛,熬三个大夜也不能摧折的心态差点崩了。以前做任务的时候吃雪,嚼薄荷,甚至啃冰块不都好模好样吗?现在条件不允许,怎么就不能将就点。
正僵持着,有人砰砰砰地敲门。
凌峥嵘用腿抵着门拉开一条缝,脸色冷得能结冰,“敲什么敲?你最好有事。”
小战士被他凌厉地眼神惊到,深怕下一刻就被他踹出去,忙从身后面将一只黑色的手提包拖出来,敬过礼后又结结巴巴道:“报告,这是卫团长要我送来的东西。”
凌峥嵘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打发小战士离开后将包拿进来。这包他看着程骁翻过,自然知道里头装着什么,于是也不打开,直接放她床头柜上了。
孟图南刷了牙,又就着冷水洗把脸,洗着洗着拿过搪瓷盆放在水龙头底下,待水满后,她忽然将脸埋了进去。
去时少年身,归时忠烈魂。
12月24日是长津湖战役胜利的日子,沉痛缅怀197653名为国捐躯的烈士。
愿以吾辈之青春,为往圣继绝学,为盛世开太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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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状态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