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但是,没办法直接实现自己的愿望这一点让释迦觉得有点憋屈。像玩社交软件一样实现别人的愿望看起来轻松舒适,却让他心里蒙上一层负担。
他不用为决策承担责任,关不眴自会在他身后收拾残局。但越是知道这一点,他就越是无法轻易的面对手心那方屏幕中那些愿望。
那些文字关乎的,不仅仅是单个个体,甚至是一对夫妻,一个家庭……
释迦沉思的表情落在关不眴眼中,那双难得让人看出伤心难过的眼睛,让关不眴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但是他不想管那么多,工作第一:“每天至少100条,算绩效。”
……
果然,释迦的表情瞬间变得震惊:“你之前没说过有绩效!”
“现在说了。”关不眴笑了笑,“不管是与否,记得每天一百条。”手里还拿着释迦的策划案,“别太有压力,这样的生活你早晚要习惯,做我们这一行想法太多的话,会被淘汰的。”
释迦愣了一下,心情有些复杂,面前这个关不眴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好像没有传统的圣光包围,甚至有时候有些腹黑——好像他的身份对于他来讲真的仅仅就是一份工作,做好分内事,是他唯一需要坚守的原则。
那些关于慈悲之心,道德的原则,都好像与关不眴无关——在释迦看来,这样是不合情理的。
但是他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论据来反驳关不眴。因为对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相亲大会……”看释迦又开始神游,关不眴打了个响指唤醒他的灵魂:“需要帮忙吗?从这个简版的策划案可以看出来,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完成的项目。”
“……对,我正想跟你说,能不能帮忙印传单布置场地什么的,具体的活动内容还没定下来……现在城中的单身人士大概占了全县人数的三分之一,我打算搞一票大的。”
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结实挨了一巴掌,“好好说话,别跟二流子似的。”短暂停顿之后,关不眴笑了笑,“你比我想象中要灵活一些,场地和工人我可以帮你搞定,但是这个策划太简洁了,你得自己再细化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在释迦那几张被墨汁凝结出褶皱的宣纸上比划了几下,然后摇了摇头。
“别忘了实习报告!超出工作范围的努力我可以认同,但是我给你说的那五位,应该是你工作的重点,无论如何,满足对方的需求——这不是你一开始的想法吗?”
说完又把释迦留在了那间被帘子隔出来的小房间里,自己走了。
大殿重新安静下来,能听到殿外起了风,一些枯叶落下来,擦着门口的地板,发出沙沙的声音。
夏天夜晚最容易下雨,雨后天晴正好适合开展活动舒缓心情。
一切都刚刚好。
但释迦还想着白天的事情,明白了他第一天遇到小乔的时候,小孩子为什么对于“奇怪”这个词有那么强烈而执着的坚持。
哎……
任务如果简单的话就不叫任务了。
释迦重新躺回塌上,拿出手机开始刷心愿。大部分的愿望都简单平凡,他看得很认真——只要是和姻缘有关的,都会毫不犹豫点红色按钮。
时间大概到半夜快1点的时候,他又听到了那个青年和尚的声音,和前一天一样,在忏悔和赎罪。
即使在佛像面前,那和尚也没有提到任何有关两个人的细节,持续的忏悔却让释迦有些抓心挠肝。
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啊?
他又不是没看过电视剧,但是这种cp真的从来没见过。正如小和尚说的,这个青年和尚看起来佛心在怀,单单看外表真的看不出会是这种逾越信仰的人。
好奇心驱使下,释迦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用力拉开了阻隔两人的帘子。
和尚直跪蒲团上,身体面向佛像,和释迦的位置关系是45°对视。帘子被突然拉开时,和尚吓了一跳,明显是没有想到大殿里除了佛像还有别人在。
但释迦的角度就完全不一样了,和尚坐在那儿双手合十,看向自己的样子就完完全全是在向自己忏悔一样。
他走到和尚身边,抬头看了看香火延绵尽头被烛光照亮的金身,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尤其是他现在实习生的身份,站在这里反而有一种当着领导的面工作的尴尬。
这种尴尬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释迦脚尖踢了踢旁边一块蒲团,扶着膝盖当着佛像的面坐了下来——
“来吧,让我听听你的故事。”
那和尚看着他这一通桀骜的动作,愣了愣,并没有起身,单手立在身前,冲释迦弯了弯腰:“阿弥陀佛……郎君……”
“别搞这种拉稀摆带的虚礼,我是这县里的媒官,你叫什么名字?”
“小僧法号敏则。”
“敏则师父,我就直接说了,你白天在后面樱花树下见了一位女子,你们俩看起来挺亲啊,什么关系?”
不知是他公务员身份的设定还是如何,面对敏则提问时竟然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威严,仿佛此县明府正是他本人一般。
敏则眼底闪过一丝迟疑,眼神挪向身前的佛像,深深叩首之后才缓缓开口:“那是小僧的罪孽。”
有意思,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罪孽。释迦点了点头,屁股垫着蒲团靠敏则更近一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敏则看着释迦眼底掩饰不住的好奇,回想起故事一开始的时候——
“藏诗在山里救了我。”
藏诗正是那位奇怪的寡妇娘子,释迦安静听着,故事听起来老土又狗血,几乎都可以猜到后面敏则会说什么,但他还是安静继续听着。
“那天山中暴雨,我正在拾柴被困在了半山腰的竹亭,后来山顶被雨水冲下来的泥石淹了,半个身子都在泥水中。郎君有过这样的经历吗,被泥石浇筑在那间竹亭里,越是挣扎就越陷越深。任凭我如何呼救,都看不到有人过来。藏诗就是那时候出现的,用一根粗硬的麻绳,凭借她单薄的身体,将我从深渊里解救出来了。”
释迦回想了一下那位寡妇的身材,又看了看敏则此刻的体格,认同了敏则口中的那位娘子。
“你一定觉得,是藏诗她先倾心于我……”
敏则的语气里带着遗憾和自责,却被释迦半途打断:“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们这段关系里谁先谁后谁主动谁被动,所以不要用你以为的想法来定义我。”
嘴上严肃认真,心里连忙摇头: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样子有些滑稽,敏则看着释迦的表情,笑了起来,眼底的遗憾却挥之不去。“是我先心动的。是我,主动迈出了那一步。但是我无法摒弃佛心,也没有勇气踏出这间佛殿,只能请她每日来见我。藏诗也一直配合着我,白虎寺香客不断,她便每日都来看我,赏花,折枝……但越是这样,我便越是无法面对自己的佛心……”
背后的故事没有释迦想象中那么复杂,他看了看敏则,深吸了一口气,把最后那个问题问出了口:“那,藏诗的夫君,是因你而死?”
敏则布满遗憾的脸上闪过震惊和错愕,“当然不是。郎君为什么会这么想?藏诗的夫君在新婚当日就因为身体不好去世了,这件事情附近坊的居民应该都知道。”
那疑惑的眼神仿佛是在谴责释迦——您说话之前完全不做背景调查是吗?
释迦却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关于敏则和藏诗的故事全貌他已经完全理解——
就是一个痴情渣男的故事。
敏则口中的佛心,佛殿,和信仰,不过就是他无法承担责任的借口。释迦再次看向敏则的脸——明明是一张英气俊朗的脸,前两次见竟然都觉得狰狞。
好像自己的眼睛就是镜子,能看清人内里的模样一般。
之前未知全貌,释迦不敢妄言,现在知道了,就更加确信自己办相亲大会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他一定要为藏诗娘子寻一位真正的如意郎君。
两人攀谈结束未几,远处更鼓就随着朝阳一块来了。释迦和敏则一起起身,看着面前的和尚,又看了看佛像,临走前对着大门口的那口炉鼎阴阳怪气开口:“香灰越积越厚,诚意却越燃越薄。敏则师父,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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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大会有关不眴帮忙以后准备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释迦的具体活动策划还没出来,全县的人都知道不久后东市附近会有一场奇妙的活动。
那些每天造访白虎寺的信男信女踩过佛殿香灰的脚每天都不忘去东市门口看看活动开展的情况。尤其是适龄单身男女的家里都会有一张奇怪的纸——
“如意郎君?锦绣良缘?为未来的生活焦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对象就茫然结婚?对生活缺乏期待?
相亲大会了解一下——结婚之前先恋爱,了解你想了解的性格爱好生活习惯婚前财产,帮你远离无效婚姻,争取幸福后半生!”
关不眴看着传单上的宣传语,满脸写着无语:“下次宣传这块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做吧,你这样,太业余了。”
释迦却完全不在意,把自己前一晚写好的采购清单递给关不眴:“我要这些。今晚吃饭简单一点,我要个清蒸鲈鱼,酱香肘子,米饭半碗,回来再叫我起床,睡了。”
说完挥了挥手,衣服都没换直接贴床就要睡。
关不眴展开清单,确认了一遍:“桌椅板凳可以让卞主簿解决,台卡,手环,抽奖箱……小蜜蜂?”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释迦,叹了口气。
“扩音喇叭也行,你总不能让我生吼吧,活动当天那么多人我也吼不过来……”
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就滑落成平缓的呼吸声。
关不眴折好单子,摇了摇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之前会同意释迦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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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说媒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