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学生们的解释,释迦也能理解为什么李不凡他妈为什么不让他上这所学校了——
学费死贵,也看不到什么未来,而且不体面。
释迦仔细回想了一下李不凡和他妈的装束,大概能感觉出来他们的家庭条件。人世间只有一种难以解决的病症——那就是穷。
李不凡妈妈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按照现在的大趋势来看,专业高中的确是没有普高的前途显达。
要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体院这群孩子又未必不是。青运会,奥运会,纵使再多比赛,冠军也只有一个。
可站在这群孩子的角度想,释迦也觉得委屈,对于这群小孩子来说未来还很远,但是想要的目标的梦想都难能可贵。
好不容易找到了自认为更适合自己的出路,不问东西南北就被人否定,这种感觉也很难受。
说到底这件事情还是难搞,李不凡自尊心重,脾气又暴躁,也不适合好解决的人物。
原本想着如果可以的话,释迦实习这段时间最好都不要碰到什么奇葩学生和奇葩同事。现在看来,老天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听他的。
把四个孩子从机房赶出去的时候,他收到了职工群里下午开会的通知,与此同时还有一条陌生人的短信。
应该是要部署新学期学生军训和教育开展的事情。释迦没有管群聊消息,而是先打开了短信。
“午休结束来我办公室一趟。”
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
释迦对比了一下祝教授的号码,发现并不是那个老头子。
手机握在手心里,释迦心里也有了谱。
午休一共一个半小时,来回一趟职工宿舍也不够释迦睡的,所以他直接去了义成的办公室。
义成是心理医生,在校医院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还有一张专门用来睡觉的诊疗床。
虽然有点缺德,但是释迦想来想去这个校园里对自己没有偏见的,估计也就这个搭档了。
没办法,前世今生注定的缘分。
人到校医院的时候,义成还在整理孩子们的档案。
“干嘛呢?”释迦凑到义成身边,搭着他的肩膀看着两张大桌子拼成的桌面上铺满的档案袋。
档案袋按照班级学号分类叠放在一起,义成手里拿着的,是高一三班的那一整摞。
“上午那个孩子的档案。”义成把手里的档案放下来,从中抽出一个牛皮纸袋。
纸袋上面是义成的字体,写了学生的班级性别年龄这样的基本信息。
释迦没有接李不凡的纸袋,只是自己看了看办公室里。不知道是不是午休时间的原因,校医院里只有义成一个人。休息室的诊疗床也都因为是开学第一天而空置着。
他走到义成的办公室里,看到了那个让他一直很羡慕的隔间,虽然只是用门帘隔开,也完全算得上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私人空间了。
释迦率先撩开门帘躺进去,“所以呢?你一上午整理出了什么?”
义成递出去的纸袋重新收回,十分好脾气地走到隔间外面,搬了张椅子坐下,“李不凡家里的情况有点复杂。”
释迦用意念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很复杂,但再复杂这事情也得解决不是。
“李不凡的母亲家庭条件比较一般,平时主要是去五金店上班,孩子跟着母亲在住,平时吃穿也主要是靠母亲在维持。这母子两个也挺苦的,妈妈一直希望儿子能上普高,毕竟这是目前相对比较体面的出路。
但是释迦老师您也清楚,既然体院存在,自然是有他存在的道理,不仅仅是整个社会的体育精神,也是包含了很大一部分孩子的梦想和追求在的。
这个孩子也是,青春期嘛,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母亲一阻止就觉得自己的想法不被尊重。我觉得,还是沟通出了问题。”
其实后面义成说了什么,释迦也没听太清楚,半睡半醒中,只记得自己回了句:“既然找到了问题就去解决呗。”
这不就是义成的专业么。
午睡醒来的时候,义成已经没了踪影。如果是去开会他肯定得叫上自己,看来是直接去家访了。
实话说释迦还是有点吃惊的。这些天相处下来,义成总是一副别人要一尺他绝不多给一厘的谨慎性子。
没想到开学第一次开大会就想着逃。
但他也管不着,他还得去找另一个人。
——
释迦到校长办公室门口,对着红得发亮的木门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然后准备敲门。
手还没叩下去,门里先想起了老校长的声音:“请进。”
不用想,一定是为了上午的事情。
“校长好。”
“释迦老师,请坐。”老校长一面说一面开始看自己的手机。
释迦看了看比自己宿舍还空旷的办公室,除了窗户下面坐着的几盆盆栽之外,没有找到别的可以称作椅子或者凳子的东西。
这是想让他坐哪儿?坐校长身上吗?那可真是让人无福消受。
释迦收回眼神,走到距离老校长更近一些的地方,轻轻鞠了一躬,“那我就不客气了。”
然后直接席地坐了下来。
那站起来比门框还高的青年突然坐下去的时候,老校长也吓了一跳,鼻尖架着一把老花镜都险些跌落了。
但老校长就是老校长,到底是看过很多奇葩场面,虽然觉得惊讶,但是很快就冷静下来,将挂在脸上的老花镜推回原位。
“你发给我的东西我看了,这件事情还是比较严肃的事情。”老校长放下手里的手机,十指交叉居高临下地看着释迦,“释迦老师觉得这件事情怎么解决最好?”
“您这话说得有点好笑了,我又不是校长。”原本释迦发这玩意儿就是图一时爽,没想着事情又多严重。
这要是想让自己处罚,按照学校的标准,怎么也得西区大运动场一百圈起步,考虑到几位老师可能还天生神力,所以没有上限。
但是他不想这么做,不爽。
老校长低头透过老花镜瞥了他一眼,“你还挺精的。
多亏了你,午休这点时间我连厕所都来不及上,就想着跟媒体确认有没有类似的报道了。
咱们这儿说到底还是学校,不是社会小巷子,像竖中指不尊重其他职工的行为确实是有违我们办学的初衷。
但是我找你来也不单是为了这个。
看得出来,你跟那两位老师的误解挺深的。”
这误会也不知道是因谁而起的。释迦在心底叹了口气。
误解不误解的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但是为了这么点事出手伤人确实有点过分了。
“你看看,能不能你牵头,跟那两位老师沟通一下,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以免以后再出现类似的问题。”
“校长,不合适吧?这误解不就是因为您当着所有教职工的面说我是关系户吗?
我就不是很明白,把话说清楚一点,很难吗?我在这儿上班又不是图你这个职位。”虽然本质是一样的,但说到底释迦并不会在这个地方干一辈子,受这种委屈实在是有点不甘心。
老校长点了点头,表示对他的遭遇充分理解,“当然当然,不过你还是要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要跟这群老师朝夕相处,你也不想每天都在宿舍听到同事议论你吧?”
合着这些您都知道啊?
释迦撇了撇嘴,明显有些不开心,“哦。那就劳烦校长您,今天开会的时候跟各位老师解释一下呗?”
在其位谋其事的道理你懂不懂?
“哎呀,人老了吗,有些事情说不清楚的,不过待会儿开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的。
另外我听说你找了那个孩子?了解好了吗?什么情况?会不会影响学校的投诉率?”
一提到投诉率,老头子一下子人都精神了,说话跟连珠炮似的,哪里像老年人,比释迦还利索。
“聊了,但只是了解了一下简单的情况,具体情况还得义成老师来解决。我倒是觉得,比起投诉率,解决孩子和家长的矛盾才是首要任务吧?”
释迦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老头一眼,被他放光的两只眼睛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释迦老师,你得看清楚局势!解决矛盾固然是非常重要,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体院和其他专业高中的社会评价能稳步提**到普通高中的水准或者超过普通高中,那是不是后面的很多家庭矛盾也能迎刃而解了?”
老头子并没有给释迦太多时间消化这段话中的逻辑,而是直接站了起来,拿了手机带着释迦往外走。
“走吧,去开职工大会。”
释迦:“您要发言?”
校长有些没好气地说:“怎么,我不能发言?你这小子怎么回事?来之前没人跟我说你这么能抬杠啊?”
然后快步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释迦挠了挠后脑勺,苦笑了一声紧跟其后。心里却忍不住骂娘,来之前也没人告诉自己这里的人都这么不靠谱啊?
目前除了义成之外,还整没看出谁姑且算是个好东西的。